臨時作戰會議開完,沈如松走出平房,在外頭空地上,飽餐休憩過的戰士們在分享着香煙和硬糖,閑聊間等待整裝命令。
老獵兵們都已是資深軍士,雖然不是許國峰那樣晉升到軍士長,但對于普通士兵來說,仍是權威前輩。三個戰鬥小組以一名獵兵軍士帶頭,用戰備保險庫裏的軍械來重裝化。
工兵們脫下了白天用的填充防獸墊,在寒風中脫到一層貼身内衣,然後在同伴的幫助下,一件件地披挂重型水冷護甲。
先是連體衣,否則水冷護甲中大量的零件在劇烈運動裏,會嚴重擠壓摩擦皮膚。随後是水冷組件。沉甸甸的水冷背心粘附到胸背與四肢各處。
這種水冷背心并非拿來防護。在極其厚重、以高密度韌性纖維制成的防爆護甲真正套上人體時,僅僅從外人目光來看,就像是裹上了三四床棉被,不透氣而且憋汗。稍微動動就會悶熱無比,故而必須用水冷背心來循環降溫散熱。
重型化的戰鬥工兵完全看不見自己的腳尖,彎腰也不容易,穿戴脫卸都需要隊友幫助。
戴上黑色頭罩,安上三級防護标準的電焊盔,在盔耳處的預留槽塞進通訊器,放下玻璃鋼面甲。胸挂依次置入了震撼彈、殺傷彈、誘餌彈、四個十發彈匣以及急救小包,腰間的工具袋一應小零件不再贅述,但邊緣磨得無比鋒利的折疊鏟可是連護套都懶得帶了,所以不少人腿邊沒放匕首,而是一支手槍,哪怕是靴筒裏也見縫插針搞了支短軍刺。
這樣武裝到牙齒的重型武備隻有虎背熊腰的幾個男兵才承擔得起,而他們也是隊伍的核心戰力!
沈如松依次檢查過他們的裝備系帶松緊,調節過水冷泵機功率,捶過這四個兵的胸膛,這四個人:鄧豐、謝國榮、武吾飛、邱鐵軍,都是最光榮的志願兵。
他們四個的經曆與沈如松類似,在地下城中接受了十二年義務教育,十二歲時通過少年志願兵考核,每月中有一周時間用以軍訓,成年後接受六個月的完整新兵訓練,服役待遇是義務兵的雙倍,因而,更敢戰,更想戰!
“你們四個是咱們班的臉面,不許給老子丢臉,幹好了,回去老子請喝酒!”
“喝花酒不啦班長?”
“就你小子多嘴。”沈如松笑着踢了一腳矮胖個的鄧豐。
而其他六個義務兵,則受訓時間更短,少年時也沒有獲得地下城的額外資源傾斜,體格弱一些,但背負炸藥、中近程提供支援是絕對足夠的。
沈如松抱着電焊頭盔,訓令着這六個人,讓他們聽從各自戰鬥小組的指令,共進退!共生死!在開鑿鑽孔,安放炸藥時務必精細。
眼見自己不能拔頭陣,先排榮譽和好裝備都被人分走了,這六個人裏不免眼睛噴火,在十八九歲的年紀,無論是誰,無論男女,可見不得這麽明顯的分強弱,一個個梗着脖子有點不服。
“報告!請求講話!”
“允許!”
劉子旭一步踏出,出列大聲道:“班長,請求打頭陣!”
前兩天犯了錯憋了勁,楊天也跟着出列如此吼道。
“不準!這次戰鬥,是三個部分一個整體,要有紀律性!”
沈如松頓了頓,瞥了眼不遠處快要整備完的步兵,說道:“我不厚此薄彼,我一碗水端平了沒有,你們平常看得見,戰鬥,強者當先!”
說罷,沈如松大聲道:“全體都有,各自歸隊!”
“是!”
戰鬥工兵們提步跑遠,這會兒沈如松便有空給自己整裝了。
比起水冷護甲的繁瑣流程,“鳳凰”單兵外骨骼的配裝就輕松得多。
外骨骼簡單來說,是一副按照人體骨架設立出的“鐵架子”。戰前設計初衷之一是給搭乘步戰車、裝甲車的機械化步兵在下車、載具遭到損壞的情況下,提供具有伴随坦克奔襲的裝備。
另一個初衷非常簡單,方便步兵搬炮彈。
故而結合這兩點,外骨骼的最大特點就是機動!出力!,換言之,速度!力量!
解除外骨骼的剛性約束,将它松弛開。再打開支撐護箍,在手腳、胸腹處共有九個綁縛帶。外骨骼除了後心處是整體鍛造的核心動力包,其餘都是類似載具懸挂系統的液壓杆。在這樣的裸配裝狀态下,看起來就是人的身體各處有鋼條捆住,然後背了個鐵背包。
動力包啓動,沈如松原地踏步活動了下這具安靜多年的外骨骼,确認運轉良好、出力正常。随後他開始下一步,從“裸配裝”到“輕着裝”。
沈如松戴上戰術手套,把鋼拳護條嵌到外骨骼手腕處,這樣,他就又戴了一雙镂空的鋼手套,但這雙“鋼手套”的每個指套裏都是精巧的傳動裝置,綁縛鋼條内也是如此,天知道在這麽窄的空間裏,工程師如何設計出這樣簡潔高效、而且談不上很複雜的裝置。
“鳳凰”式外骨骼在聯盟的一系列工程、機動、突襲、空降等外骨骼分類中,爲“突襲”。畢竟這個戰備庫的建造用途是給獵兵的,他們不需要正面對抗重火力的人類敵軍,而要長時間追蹤定位畸形種,并經曆短促而烈度極高的戰鬥。
故而“鳳凰”的出力不算很高,微型渦輪機滿負荷運行時可達到2200瓦,約2hp的單位功率,比起專業工程兵的“夔牛”的标準出力低了六七倍,但“鳳凰”具有爆發出力,即過載狀态下,出力翻倍,能與變異獸中力量最強的偉鬣熊較力,并絲毫不落下風。
所以“鳳凰”承受得起較高程度的重武裝。
外骨骼的綁縛鋼條聯結後,就形成了自然的插槽,在要害處安裝防獸墊。沈如松沒有選擇進一步加挂甲片,而是盡可能地在不影響快速行動的前提下,放置了額外的步槍與彈藥、工具與夜戰裝備。
當然也有個小原因,隔壁步兵班人人輕裝,沈如松心裏表示自己是大老爺們,絕對不能比陳潇湘穿的還怕死。
巷道口外,陳潇湘單手握着80式無殼彈步槍,槍口虛虛朝地,她聽見了腳步聲,回頭間,短發揚過她的眼瞳。四目夜視儀仍未放下,在褐色的頭盔束帶下,月色照映下,她鼻梁間疏密如星子散落的雀斑竟是如此喜人。
沈如松直視着,颔首道:“陳班長。”
“沈班長。”
進攻時間定在19時30分,距離行動發起還有幾分鍾,人們的槍都垂在腰間,彼此談笑着,一個女兵正傾着身子,認真地給同伴的臉上塗抹着防輻霜,這個幸運的小子閉着眼睛,自然并未注意到不遠處的戰友們聚在一起在八卦嬉笑。
陳潇湘倚着石堆,雙手抱在胸前,原野綠的軍裝,衣袖稍稍挽起,但她的交叉利劍臂章卻如此明顯。她輕輕哼着不知名的小調,慢慢地搖晃着,仿佛下一分鍾并不是生死地道戰,而是閑适操場夜話。
“你家裏幾個?”沈如松忽然開口問道,剛出口他就納悶自己怎麽問了個這樣的問題。
于是陳潇湘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但還是回道:
“兩個。”
“我還有個弟弟。”
聯盟家庭,至少在龍山地下城裏,一個家庭一般都有兩個孩子但除非下一胎是雙胞胎,不然沒有三子家庭。所以沈如松算是問了個廢話。
沈如松摸了摸鼻子,索性現在一副黑面罩,他尴尬的咧嘴表情不至于被看見。
“啊,我家也有個……不是,我有個妹妹。”
“你妹芳齡啊。”
沈如松心說“你妹的”,回到:“十六。”
陳潇湘挑了挑眉毛,左手搭着自己的側臉,說道:“那明年統一考試了吧,怎麽樣,有把握嗎?”
“那必須的。”沈如松驕傲道:“她可是我家的神童,在龍大附中念書,考進龍大不敢說十成十把握,七八成那絕對有。”
“那真的很厲害。”
陳潇湘抓轉身眯着眼瞅了瞅沈如松,稀罕地點點下巴,雙臂環着步槍道:“那祝……嗯,令妹順利考上,屆時要好好慶祝啊。”
沈如松一句“我都在給她攢嫁妝”的話臨到嘴上又覺得不妥,改成:“希望她有這個命吧。”
哨子響了,許國峰軍士長喊道:“集合了集合了!”
于是一人扛槍,一人抱着槍,走去。
除去留下守衛營地的四個新兵一個獵兵,所有人都投入到這場戰鬥中。許國峰戰前訓話道:
“見了血,就别把自己再當雛兒!我不和你們廢話,堅持戰鬥,幹就完了!”
軍士長指着沈、陳兩人:“一組由沈如松帶隊,二組陳潇湘,你們的副手是兩個前輩,但決定由你們兩個下士來做,這是你們兩個最好的初次戰鬥經驗,打掉這個巢穴,集體表彰、個人榮譽,少不了!”
哨子再響,沈如松撫下夜視儀,他抿着唇,黑暗的巷道口,猶如少時放學後經過的那條黑暗巷子口。
隻是,他如今握槍負甲,非是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