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來報信的栓子在面對易海民的詢問時,卻表現得支支吾吾的。
“隊長,具體的情況我也搞不清楚,我隻知道那個小偷不見了!”
易海民聽到這話,再看到栓子的眼睛一直在滴溜溜亂轉,頓時心生疑惑。
他沖上去抓住栓子的衣領子,冷聲說道:“你小子是不是又犯困,去打瞌睡了。”
栓子從醫院回來後,除了腦子變得有些憨憨的,還有一個最大的毛病,那就是喜歡睡懶覺。
當然,易海民考慮到這個情況,在栓子加入巡邏隊之後,就特意跟村長求情,讓栓子白天可以不用參加生産隊的工作,而照樣能領到工分。村長也是個善良的人,清楚栓子這種情況,要是在田地裏幹活,很容易被鐮刀鋤頭之類的割傷,所以也就答應了下來。
按理說白天在家裏睡一天,栓子完全能夠支撐晚上幾個小時的值守工作。
這也是易海民憤怒的原因。
栓子知道自己做錯了事情,連忙辯解道:“隊長,這次真不怪我,我知道自己喜歡犯瞌睡,所以特意帶了辣椒,準備打瞌睡的時候咬一口,但是栓子就站在旁邊,看到我拿出辣椒,突然說倉庫裏那個小偷已經被繩子綁着了,壓根就逃不了,在外面隻需要他一個人值守就可以。我可以到旁邊的稻草堆裏睡一會,等到真發生事情,他再喊我。
我本來是不答應的,但是栓子又說了,他在周家莊有個表妹,今天白天會到他家裏看望他,要是我願意的話,可以在白天到他家裏跟那姑娘見面。他那個表妹年紀也大了,沒有那麽挑剔,說不定就能相中我。”
說到這裏,栓子停頓了一下,擡起頭看向易海民:“隊長,你也知道,我爹當年死的時候,最大的遺憾就是我的婚事,他在臨死前,拉住我的手叮囑我,将來一定要找個婆娘,然後生幾個兒子爲我家傳宗接代。”
“遇到這樣的機會,我怎麽能夠放棄,要是晚上值班一夜的話,白天肯定會沒有精力。
你也知道,我自己的條件本來就不好,要是再一臉疲憊的出現在人家姑娘面前,那這樁婚事肯定會告吹。
所以我才會聽從栓子的話,到稻草堆裏睡了一會,當然,在離開前,我害怕出事情,還特意進到倉庫裏檢查了一遍,确定綁着那人的麻繩子已經捆得緊緊的,絕對不會脫落之後,才離開的。”
“可是等到第二天清晨,我還沒有睡醒,栓子就跑過來叫醒我,說是那人逃跑了。而他僅僅是去方便了一下。“
說這話的時候,栓子臉上浮現出極度的迷惑不解。
他有些想不明白了,那人明明捆得那麽緊,怎麽會不見呢?
易海民的臉色此時已經陰沉了下來,手指也微微顫抖起來。
他很清楚栓子是被人忽悠了,而那個人就是二棒子。
平日裏,二棒子确實喜歡做一些小手腳,隻是都無關緊要,易海民看在眼裏,隻裝作不知道。
今天卻太過分了!
易海民看着神情惶恐的栓子說道:“栓子,走,咱們去找二棒子。”
“隊長,那人逃走了,咱們現在追的話,說不定還能追上,爲啥要去找二棒子?”栓子撓撓頭,一臉的茫然。
易海民看着他那副迷糊樣,當時就想上去甩他一巴掌,可是又想到他是個癡漢,隻能壓住火氣。
“栓子,那人就是被二棒子帶走的!”
此話一出,栓子的臉色變了。
“二棒子可是咱們隊的隊員,爲啥要放掉那人呢?”
“你别管那麽多了,趕緊去找二棒子!”
“好好好,隊長,您放心。”
栓子雖然有點憨憨的,辦事兒卻沒問題,并且一向隻聽易海民的命令。
幹脆利落的答應下來,就跟着易海民一塊,來到了二棒子家。
二棒子在易家莊算是比較貧窮的人家了,倒不是家庭的原因。
二棒子父母全都不在了,還娶了媳婦兒,家裏隻有一個孩子,要是好好幹的話,肯定能過上好日子。
但是二棒子和他媳婦兒都是那種懶貨,平日裏連生産隊上工都不去,要不是抱着副村長的大腿,進到了隊裏,估計連飯都吃不上。
兩人來到二棒子家窩棚,沒錯,二棒子家并不像其他村民那樣,是黃土壘鑄的房子,而是由幾張破木闆拼接成的棚屋。
木闆之間參差不齊,站在外面就能聞到一股炒雞蛋的香味。
栓子頓時流下口水:“二棒子真有錢,竟然舍得炒雞蛋。”
“哼,還不是易中地給他的。”
易海民也沒有敲門,直接推開門,闖了進去。
此時二棒子的媳婦兒已經把炒雞蛋鏟出鍋端到桌子前,二棒子剛拿起筷子,看到易海民怒氣沖沖的走進來。
他手指頭抖了抖,筷子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
易海民冷眼看着他,徑直問道:“二棒子,昨天抓到的那人,你把他送到哪裏了?”
“啥,啥人啊。”二棒子下意識的想否認,可是又覺得不對勁,連忙改口道:“隊長,是栓子擅自離開崗位,導緻那人逃走的,你要是追究的話,也應該去找栓子,找我幹什麽?!”
易海民道:“二棒子,你真以爲我是傻子嗎?”
他指着二棒子面前的盤子說道:“你家的雞蛋是哪裏來的?”
“我,我家母雞下的。”二棒子弱弱的說道。
易海民冷聲道:“你家母雞去年就被你們兩口子因爲缺糧食炖吃掉了。”
“.”二棒子無言以對。
此時,二棒子的媳婦兒周大紅站出來,大聲說道:“易海民,怎麽着,我們家吃雞蛋也跟你有關系嗎?你在這裏追根究底的!”
“确實有關系,我懷疑你們偷了别人家的雞蛋。”不得不說,易海民還是經驗老到,清楚僅僅靠着栓子的話,壓根沒有辦法給二棒子定罪,采取了一種迂回出擊的方式。
隻要二棒子不敢交待雞蛋的來曆,那他就能趁機将二棒子帶走審問。
隻是他太小看周大紅了。
周大紅是隔壁周家莊的村民,今年二十八歲,比二十五歲的二棒子足足大了三歲。
雖然農村有女大三,抱金磚的說法,但是在易家莊這種老思想占據上峰的村子裏,娶一個年紀比較大的女人,本身就是一種恥辱。
原因很簡單,就是因爲二棒子實在太懶了,家裏窮得連半袋子面都沒有。
而周大紅之所以會嫁給二棒子也是因爲名聲不好。
她原本看上了隔壁村的一個年輕人,兩家已經說好了親,誰承想那年輕人繼承了遠房親戚的工位,進到京城木材廠裏當了工人。
進城之後,那年輕人就像戲文裏那些金榜題名的窮書生一樣,一腳将周大紅踹了。
當時周大紅十分生氣,再加上她本身性格外向,就開始放縱自己了,跟隔壁村莊的年輕人勾勾搭搭的。
這年代男女青年,保守的那是特别保守,開放的又特别開放。
周大紅就這麽着在浪蕩中度過了幾年快樂時光,突然發現自己的年紀越來越大了,所以想着急找個對象嫁掉。
可是她的名聲在那時候已經徹底臭了,周邊村子的年輕人誰會娶她?
沒有辦法,隻能嫁給了懶漢二棒子。
當然,其中也有二棒子的叔叔是副村長的原因。
本來就潑辣的周大紅見易海民咄咄逼人,頓時生氣了。
站起身冷着臉對易海民說道:“隊長,我就明擺着告訴你,雞蛋是易中地送給我家的,你能怎麽樣?!”
聽到這話,易海民冷聲說道:“易中地爲什麽平白無故,要送給你家雞蛋,是不是二棒子将那人送給了他?”
“哼,這你就管不着了。”周大紅雙手叉腰,瞪着易海民說道:“隊長,你要是有證據,盡管把我家二棒子抓起來。要是沒有辦法,那就趕緊滾蛋。别耽誤我家吃早飯。”
“你”易海民壓根就不是周大紅的對手,被怼了兩句後,頓時臉色鐵青起來。
他也清楚,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拿二棒子沒有辦法,隻能帶着栓子走了。
易海民離開後,二棒子站起身,有些擔心的說道:“大紅,隊長平日裏對我挺不錯的,咱們這樣幹,是不是有些太過分了。”
周大紅扭過頭,在他的腦門子上狠狠的點點:“你啊,就是這個傻子,這次易中地要是通過這人,拿到了大功,當上了村長,那麽憑借你跟他的關系,易海民的位置就是你的了。到時候,你還用看易海民的臉色嗎?”
“我就是覺得易海民是個好人,這些年沒少幫咱們家。你忘記了,前面咱們家缺糧食,還是易海民可憐咱們,送給了咱們半袋子紅薯面,咱們才算是度過了饑荒。”二棒子還是覺得有點不妥。
周大紅不屑的看着他,瞪大眼說道:“二棒子,你還算不算男人啊,進生産隊幹活,你覺得自己力量頭不夠,現在可是有當領導的機會,你又在這裏婆婆媽媽的,我算是到瞎了眼,嫁給你這樣的男人。”
“好好好,你善良,你品格高尚,那你現在去跟隊長承認錯誤,咱們離婚,我收拾東西回娘家!”
說着話,周大紅奔進屋子裏,就要收拾包裹離開。
二棒子頓時慌了手腳,連忙拉着周大紅的胳膊道歉:“大紅,對,對不起,你放心,我聽你的。”
“這才對嘛,隻要你當上了隊長,那我就是隊長媳婦兒,到時候讓易中地把我安排到糧倉裏守倉庫,咱們家就吃不愁了。”周大紅嘴角勾起一絲得意的笑容。
二棒子連連點頭。
易海民離開二棒子家,栓子在後面跟着,有些無精打采的說道:“叔,明明那人就是二棒子帶走的,咱們就這麽放過他?”
“不放過又能怎麽樣?”
栓子氣呼呼的說道:“我現在就沖進去,将二棒子爆錘一頓。”
易海民看着一臉憤怒的栓子,歎口氣說道:“栓子,不能蠻幹,這件事還是先彙報給村長,看他怎麽說吧。”
栓子沒有辦法,拳頭隻能狠狠的捶在樹上,他想不明白,自從進到隊裏面,他對二棒子就跟親兄弟似的,二棒子爲何要幹出這種畜生事兒。
易家莊易山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放下碗筷嘴角勾起一絲苦笑。
“這倒是像易中地的作風。”
“當年他爲了當上副村長,将自家的牛羊都賣了,然後勾搭上了鎮上的領導。”
易海民也聽說過易中地以前的事情。
易中地本來跟二棒子一樣,是易家莊有名的懶蛋,但是這人有個特點,那就是腦子靈活,善于投機取巧。
當年易家莊後面的小河上修建溝渠,鎮上派了一位領導前來駐點,易中地覺得機會到了,就将家裏的兩隻羊全部都宰殺掉。
然後送到了小河旁的駐點。
就這種勇氣,不是一般人能夠有的,這年月村子裏的村民們誰不把羊當成命根子。
也就易中地敢送,而且一次送兩隻。
結果顯而易見,那位領導從此就記住了易中地。
再加上易中地善于吹噓,将自己在易家莊的情況誇大其詞的講了一遍。
博得了那位領導的好感。
等到選舉村幹部的時候,易中地就成了易家莊的副村長。
易海民想起往事,不屑的撇撇嘴:“那現在咱們該怎麽辦?難倒就任由他再去讨好上面嗎?”
看到易海民着急,易山擺擺手,請他坐下,緩聲說道:“海民,像易海民這樣的人,蒙騙得住上面一次,蒙騙不了一輩子,群衆的眼睛是雪亮的,所以你也不要着急,咱們還是要把工作重心,放在挖掘溝渠上。”
現在是冬季,正是農閑時節,村子裏在上級的倡議下,開始修建水利設施。
從村後的小河裏面,挖局溝渠,引水澆灌田地,這樣兩百多畝旱地就能變成水田了,到時候村子裏的糧食産量将大大增加,到了旱季,也不至于顆粒無收。
易海民也清楚挖掘水利設施的重要性,點點頭道:“村長,您放心,我現在就去小河那邊的工地上盯着。”
許大茂感覺自己就像是做了夢一般。
大半夜,正睡得迷迷糊糊的,他卻被那個長得一臉壞相貌的村民,從倉庫裏帶了出去。
許大茂原本以爲這會回放了自己,誰知道卻被轉移到了一個地窖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