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王衛東一家人在醫院歡天喜地的迎接新生命的到來時,何家大院裏的何文慧一家人坐在堂屋裏愁眉不展。
于秋華臉色陰沉,三角眼乜斜:“文慧,你再拿出來十塊錢,今兒我去笆籬子裏看了文遠和文濤,他們的日子現在過得太苦了,尤其是文濤,原本胖乎乎的,現在瘦得小臉蠟黃。咱們得出錢,讓他們在裏面吃得好一點。”
何文慧聞言心中猛地揪了一下,自從調崗後,由于屢次無法完成車間任務,她現在的工資已經降到了每個月是十八塊錢。
如果這些錢,她一個人花,肯定能夠很寬綽。
但是,她現在得負責于家一家人的吃喝,這樣一來,錢就不夠用了,每個月都很緊張。
甚至,還得經常性的問同事們借錢。
至今她還有二十多塊的外債沒有還上。
如果一個月再拿出十塊錢給何文遠和何文濤的話,那每個月就剩下八塊錢了。
這些錢,就算每天喝棒子面粥也不夠。
更别提,于秋華每天得吃藥,還有何文達要給學費。
何文慧咬了咬嘴唇,低下頭,小聲說道:“娘,我真的沒有那麽多錢,我每個月有多少工資,你也是知道的。”
于秋華卻不管這些,自從她看到何文遠和何文濤的慘樣後,兩天兩夜沒有睡着瞌睡。
但是她卻沒有辦法。
呃,并不是沒有辦法。
于秋華私底下藏了一大筆錢,那是從劉洪昌身上剝來的彩禮錢,結婚時的禮金,足有兩千五百塊之多。
但是,這些錢,卻被于秋華認爲是她自己的,是她将來的養老錢,絕對不能拿出來。
那麽,隻能指望何文慧了。
隻見她冷下臉子說道:“何文慧,現在在裏面受苦的可是你的弟弟妹妹啊,你竟然準備視而不見,你就沒有一點良心嗎?”
“我,我”何文慧被怼得面紅脖子粗的。
何文達也在旁邊幫腔:“姐姐,你以前說過要照顧我們的,現在文遠和文濤在裏面受苦,你怎麽不照顧他們?你是不是一個壞姐姐?”
壞姐姐?文達的話讓何文慧直接淚崩。
她爲了這個家,放棄了去大學讀書的機會,到工廠裏當一名小工人,每天累死累活的是爲了什麽?
她之所以被劉洪昌攆走,是爲了什麽?
還不是爲了這個家,爲了何文遠,何文濤和何文達?
現在何文達竟然指責她是一個壞姐姐。
她以往所做的那些事情都全白費了,她的心真的很疼。
何文慧開始小聲的啜泣,眼淚豆子已經在心底積贊了許久,此時就像是泉水似的噴湧而出。
何文達有點被驚到了,他想伸手去拉何文慧,安慰她。
卻被于秋華用眼神攔住了。
在于秋華看來,何文慧不能出錢來,幫助何文遠和何文濤,就是不對。
她還沒有教訓何文慧,何文慧便哭了起來。
簡直是好笑。
“吱甯”屋門突然被人推開了。
于秋華雖然看不見,也知道是隔壁的二胖媽來了。
在何家大院裏,隻有一個人經常不敲門便進入别人家的,那就是二胖媽。
二胖媽看到何文慧滿臉淚痕的樣子,神情有些驚訝:“哎呀,文慧,你這是咋了?這個大個人了,咋哭起來了。”
家醜不能外揚,何文慧雖然有心把心中的苦處都告訴别人,但是顧忌到何家人的顔面,也隻能咬咬牙把淚水吞回去。
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的淚痕,擠出一個哭笑不得的表情:“沒事兒,剛才眼裏進了沙子,對了二胖媽,你這會咋有空過來了,今兒是星期天,你不在家輔導二胖寫作業嗎?”
自從跟劉洪昌離婚後,随着劉洪昌的崛起,何文慧在大院裏的朋友越來越少了。
平日裏非但沒有人帶她家玩,就連走在大院裏,也沒人跟她說話。
大家夥都看清楚了何家的真面目,這一窩子都是吸血鬼,誰敢招惹啊。
萬一被粘上了,不死也得脫一層皮。
隻有隔壁的二胖媽有時候會跟何文慧唠兩句。
原因很簡單,二胖長得胖乎乎的,人看起來也很機靈,但是,學習成績實在是太差了。
他現在讀小學五年級,從一年級開始,就穩居班級的倒數第一。
無論二胖媽花費了多少功夫,用壞了多少棍棍子,二胖的地位從來沒有被撼動。
後來,一個偶然的機會,何文慧幫助二胖輔導了一次功課,結果第二天考試的時候,二胖突然開竅了。
成績京城從倒數第一名,變成倒數第二名了。
當天晚上,二胖媽在給二胖煮了一個雞蛋的同時,也下決心要跟何文慧拉好關系。
就這樣,二胖媽就成爲了何文慧在大院裏爲數不多不多的朋友。
二胖媽也清楚何家的麻煩事多,沒有在意何文慧的情緒,擠進來,神秘兮兮的說道:“诶,文慧,你還不知道吧?我聽後院的王柱子他們說,要一塊去醫院看望楊麥香。聽說蘭花電視機廠又要招工了,這次的工資更高,每個月三十五塊。
現在隻要花幾塊錢,買上一點禮物,就能在劉洪昌面前露一次臉。
到時候招工的時候,也好有一點優勢。
你們家,去不去啊?”
于秋華聞言皺起了眉頭::“楊麥香住院了?她是不是得了什麽不治之症啊!老天爺啊,你總算是開眼了,要把這個惡人收走了。”
“大,大娘。你說啥呢!”二胖媽有些震驚,這于秋華張嘴就咒人,也太壞了。
平日裏于秋華整日躲在屋裏,很少跟大家夥接觸,二胖媽也不了解她。
“人家楊麥香生孩子了,是個兒子,這會劉洪昌一家人都在那陪着呢!我聽說市裏面也有領導去看望,那排場,哎呀,老氣派了。”
“劉洪昌有兒子了!”于秋華臉色陡然陰沉下來,“他幹了那麽多壞事,怎麽能有兒子呢!老天不公啊!”
她雙手揮舞着,就像是要沖上天質問這個不公的世道一樣。
那模樣看上去恐怖極了,跟從精神病院跑出來的病人差不多。
二胖媽吓得縮了縮脖子,小聲說道:“那個,文慧啊,我剛想起來,二胖還有一點作業沒做,我得回去瞅着他,你也知道,二胖隻要我不看着他,他保準不好好的寫作了。我走了啊。”
二胖媽吓得落荒而逃,她決定以後再也不來何家了。
開什麽玩笑,這種動不動就咒罵别人的老婆子,最好還是離遠一點。
小心她哪一天被雷劈了,殃及自己。
二胖媽離開後,于秋華在屋裏開啓了狂暴咒罵模式。
她想不明白,爲什麽王衛東幹了那麽多壞事,還能有兒子。
而她于秋華日行一善,對待鄰居就像是對待自己的家人一樣,卻過得這麽慘。
女兒不争氣,每個月隻能拿不到二十塊的工資。
還有兩個孩子被關進了笆籬子裏。
老天不公啊!
“該死的劉洪昌,你别高興得太早了,我看你的兒子啊,早晚要保不住.”
罵到這裏,于秋華似乎想起了什麽,眼睛突然亮了。
她朝何文達招招手:“文達,你趕緊把門關上,我想到了一個搞錢的辦法。”
何文達站起身,關上了門,然後跟何文慧一塊湊到了于秋華身旁。
于秋華一臉惡毒的說道:“現在劉洪昌的兒子應該還在醫院裏,咱們要是溜進醫院裏,把劉洪昌的兒子偷出來。到時候,我們問劉洪昌要多少錢,他就得出多少錢!
蘭花電視機廠現在的這麽紅火,工人一個月能拿到兩個月的工資。
劉洪昌身爲廠長,錢肯定很多。
他的兒子,換一萬塊錢,不過分吧?”
于秋華的這個主意,把何文達和何文慧都驚呆了。
何文達的雙眼放光:“一萬塊啊,夠我姐姐十幾年的工資了,要是有了這些錢,咱們家以後天天早晨能吃油條,中午能吃肉,晚上能吃排骨。好,實在是太好了,我看啊,咱們家,還得是娘當家做主。”
何文慧則有些擔憂,她蹲下身拉住于秋華的胳膊說道:“娘,偷人家孩子,可是要犯法的,萬一被抓住了,得蹲笆籬子的。現在文遠和文濤還在裏面沒有出來,咱們家可不能有人再進去了。”
“文慧,我發現你現在是一點話都不聽了。”于秋華耷拉下臉,啐了一口吐沫,繼續說道:“你爲什麽要被人抓住呢!醫院裏那麽亂,那麽多人,你瞅準一個空擋,溜進病房裏,把孩子抱走,誰能發現你?”
“我?不,娘,我不幹這種事情!”何文慧連忙擺手。
她雖然是個扶弟魔,平日裏最聽于秋華的話,但是畢竟受過那麽多年的教育,這種違法的事情,她絕對不會幹。
于秋華沒想到何文慧會拒絕她的請求,冷笑臉道:“文慧,這可是關系到咱們何家以後的生活,有了那一萬塊錢,你就不用在暖水瓶廠裏累死累活了。
況且,文遠和文濤在笆籬子裏,總有一天會出來的。
他們剛出來,肯定沒有辦法找到工作,到時候,你作爲姐姐的,是不是應該幫助他們。
你手裏沒有錢,拿什麽幫助他們?
”
于秋華知道弟弟妹妹是何文慧心中的軟肋,所以想用這個理由來說服何文慧。
但何文慧本性并不壞,也不傻,她隻是被家庭所拖累了,讓她幹犯法的事情,她是不會幹的。
“娘,你别說了,我是不會去的。現在已經一點了,我還得去上班,就先走了。”
何文慧怕于秋華再罵她,站起身,走到衣帽架旁拎起帆布袋子,便離開了屋子。
聽到腳步聲越來越遠,于秋華氣得牙齒咬得咯咯直響:“白眼狼,真是一個白眼狼,我含辛茹苦的把你拉扯大,你就這麽對待我的?讓你幹一點小事,你都不幹!真是純純的廢物!”
何文達點點頭:“對,我發現我姐姐現在越來越過分了,以前你說啥,她都聽。讓她不要上大學,她就不上大學,讓她跟劉洪昌離婚,她便跟劉洪昌離婚。現在呢!連去醫院抱個孩子都不去了。等晚上她下班回來,你還得狠狠的罵她!”
于秋華沉思片刻,擡頭看向何文達:“文達啊,這事兒不如你去幹。孩子那麽小,你應該能抱得動。再說了,你個子小,混在人群中也不會引起别人注意。”
“啊?我?娘,我肚子疼,得上廁所。”何文達聞言,捂着肚子跑了出去。
他可不是傻子。
開什麽玩笑,到醫院裏抱别人的孩子,是要蹲笆籬子的。
他可是見過何文遠和何文濤的慘樣。
何文達的突然背刺,把于秋華氣得渾身直發抖。
但是,對于自己的兒子,她确實一聲都罵不出來。
深深吸了好幾口氣,緩解情緒後,于秋華決定自己幹。
她雖然對外宣稱自己看不見,其實是爲了博取外人的同情,而誇大了病情。
事實上,她的視力隻是有些模糊,并沒有達到睜眼瞎的地步。
她現在已經五十多歲了,雖然要完成這樣的任務,可能會很艱難。
但是,那可是一萬塊錢啊!
再說了,還能懲罰那個該死的劉洪昌。
值得!
于秋華拿着公交車卡,拄着拐杖,悄默默的往大院外走去。
剛走兩步,她就碰到了二慶媽。
二慶媽剛買菜回來,手裏還拎着菜籃子,看到于秋華,臉上瞬間挂上了疑惑。
“文慧娘,你能看到啊?”
“啊?看不到,我不說拿着拐杖嘛,文慧去上班了,也沒有人帶我,家裏呆得悶得慌,我就想着出來遛遛彎。”
于秋華連忙裝出看不見的樣子,爲了演得逼真,她不得不裝作看不到大門口,一頭撞在了大門上。
“哎呀,文慧娘,你慢着點。要不,我陪你去轉轉?”
“不用,不用,二慶媽,你趕緊回去吧,我帶着拐杖呢!”
“那行,你可不要走遠了。”
二慶媽還得回去幫二慶縫鞋子,交代了兩句,便離開了大門口。
于秋華扭頭看看她的背影,狠狠的啐了一口唾沫:“死老婆子,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