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木同志,看到了嗎?這裏就是我們未來的研究中心。”
王曉琳指着電視機廠後面的那片空地給方木介紹道。
方木看着荒地上随風搖曳的馬尾草,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中。
他爲了能加入蘭花電視機廠的研究中心,不惜放棄即将到手的留學名額,跟母親徹底決裂,一個人坐了一天一夜火車,來到了甯州市。
結果看到的隻是一片空地。
隻是,他似乎還沒有辦法指責王衛東欺騙他。
畢竟當初王衛東說過,研究中心正在籌建中,至于籌建到何種地步,并沒有詳細介紹。
目前說不定正處于繪制圖紙的階段.
方木沉默片刻,扭頭看向王曉琳:“王同志,我可以離開這裏嗎?”
他本以爲王曉琳會吃驚,誰承想王曉琳隻是笑了笑,看着遠處逐漸落山的太陽,道:“廠長在打電話的時候交代了,如果你想離開,我們電視機廠馬上能幫你辦理手續。隻是他希望你能在這裏多待兩天,到電視機廠裏轉一轉。”
“.行。”
方木也清楚現在已經是傍晚了,而回京城的火車每天隻有一趟,是明天早晨十點鍾的。
傍晚,方木在食堂裏用過飯後,便準備回城裏面的招待所休息。
路過車間的時候,他愣住了,因爲車間裏傳來了喧嚣的聲音。
擡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此時已經是下午六點半了。
按理講,現在已經是下班時間了,爲什麽車間裏還有工人在幹活?
在京城的工廠裏,隻要到了快下班的時間,工人們都會早早的收拾好東西,等待下班的鈴聲想起。
出于好奇,方木緩步走向車間門口。
他剛靠近,便被一位穿藍黑制服的工人攔住了,工人的胳膊上還戴着紅袖箍。
“同志,車間重地,禁止随意進出,你是哪個小組的?”
方木被他警惕的目光看得有點發毛,撓撓頭解釋道:“我不是車間的工人,我是你們廠長聘請回來的研究人員。”
“不是工人?那更不能進了,麻煩你現在就離開!”紅袖箍神情嚴肅起來。
這下子徹底激起了方木的好奇,他從兜裏摸出一根煙,遞給紅袖箍。
“不好意思,上班時間,嚴禁抽煙。”紅袖箍擺擺手,指着牆上的标語。
方木回頭看去,牆壁上果然有白灰粉刷的大幅标語,中間的便是‘車間重地,嚴禁煙火’的标語。
在标語的左邊,還有一副大幅的标語‘長城永不倒,國貨當自強’。
國貨當自強?
方木還是第一次看到這種标語,咂摸了一下,很快明白過來。
現在在社會上流傳着一種不好的風氣,那就是認爲國外的産品一定比國外的産品更高端。
其中更有一些人爲能買到國外貨而自豪。
其中除了崇洋慕外的因素外,國内部分産品确實比國外落後也是一個重要的因素。
打鐵還得自身硬,看來蘭花電視機廠已經敏銳的認識到了這個問題。
他的目光往右邊掃去,很快便注意到了另外一條标語。
“科技就是力量!”
标語簡單卻有沖擊力,方木心中湧出一股激動,忍不住攥緊了拳頭。
他在大三的時候,在學校組織的社會活動中,曾經跟着老師到京城的各大工廠做過調研工作。
工廠裏的老師傅們手藝都很精湛,有些高級師傅手工打磨的産品,足以跟機器打磨的媲美。
工廠的廠領導深深爲此覺得驕傲,但是方木卻很擔心,因爲這些工廠裏的機械都比較老舊,廠領導也沒有升級換代的打算。
照此下去,如何能夠抗擊國外商品的入侵?
當時方木總覺得那些工廠的領導們缺少了某種認知,他苦思冥想了許久,也沒有想出來。
現在看到這條标語,他終于明白了。
科技!
那些廠領導忽略了科技的力量!
能撰寫出如此具備前瞻性的标語,蘭花電視機廠裏有人才啊!
方木已經迫不及待的跟對方暢聊一番了。
“這些标語,是你們工廠宣傳科寫的?”方木壓抑住内心的興奮,問道。
“宣傳科?啊,廠裏沒有宣傳科。标語都是我們廠長親自撰寫的。”紅袖标提起廠長,身子陡然停直了幾分。
方木撓撓頭:“.你們廠長不是個廚子嗎?能寫得出這麽好的标語?”
“廚子怎麽了?和尚還能當皇帝呢!”見廠長被诋毀了,紅袖标憤怒的說道。
“對對對,是我以貌取人了。”方木尴尬的笑笑,指着車間裏問道:“現在已經到了下班時間,車間裏的工人怎麽還在工作呢?”
紅袖标見他承認錯誤,心情頓時好了許多,道:“你應該也知道,我們蘭花電視機廠的電視機現在供不應求,爲了盡快向客戶供貨,工人們都主動加班加點的工作。”
“是自願的?”
“那是當然,廠裏面規定,每個加班的工人,每個月多發三十塊錢的工資。你來自京城,可能不了解甯州城的情況,像我們這裏的普通工人,每個月的工資也就是十幾塊錢。現在我們蘭花電視機廠的工人,每個月算上加班工資的話,每個月都拿到五十塊錢。可以說,在甯州城再也找不到這麽高工資的工作了。”
五十塊錢蘭花電視機廠真是财大氣粗,方木吞咽口水道:“在京城裏,每個月能拿到五十塊工資的人也不多。隻是你們應該注意身體。”
“看到了嗎?”紅袖箍指了指自己胳膊上的袖箍,道:“我就是專門負責限制工人工作時間的,廠裏面規定了,每個工人每天工作不能超過十個小時。可是,大部分工人覺得工資太高了,車間的活又很輕,隻幹是個小時的話,有些對不起那些工資,便想方設法的多幹。”
方木:“.”
在工廠裏出現一兩個思想覺悟高的積極分子,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但是整個車間大部分工人都積極,卻是很少見的。
方木覺得有必要在蘭花電視廠多待一陣子,好好了解那位劉廠長的傑作。
在随後的幾天時間裏,王衛東帶着管婷婷把京城的著名大學轉了一個遍。
由于《科技時報》上的那篇文章和周洋事件,京城裏的那些大學生都知道甯州城出了一個擁有核心科技的電視機廠。
隻是對于王衛東的研究中心并不看好,雖然也有少數的學生報了名,但王衛東覺得他們的能力無法承擔起研究中心工作的重任,便把他們都回絕了。
反正此行已經達到了宣傳蘭花電視機廠的目的,王衛東記挂着工廠的事情,便帶着管婷婷返回了甯州。
火車站,管婷婷看着王衛東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想喊住他,最後也沒有開口。
能跟獨享王衛東兩個星期,她已經很知足了。
她很清楚王衛東不可能因爲她跟楊麥香離婚的。
王衛東沒有回工廠,而是乘坐上廠裏的吉普車先回了一趟何家大院。
他從京城帶回來不少禮物,其中有給老丈人丈母娘和大舅哥的,需要楊麥香送過去。
下了車,司機幫王衛東拎起提包,兩人向大院裏走去。
大院裏的人有陣子沒有見到王衛東了,都紛紛打招呼。
“洪昌,這陣子出差去了?吆喝,帶了什麽東西啊,裝了兩大包?”
王衛東也不是那種小氣的人,從袋子裏掏出一把大白兔奶糖遞過去:“大嫂,來,吃點糖甜甜嘴。”
周大嫂接過奶糖,不好意思的說道:“.還是大白兔奶糖呀,咱們甯州城很少有賣的,洪昌,你真是太客氣了。”
大院裏的孩子們見他拿出了奶糖,都圍了過來。
望着那一張張可愛的小臉蛋,王衛東又從兜裏摸出了一打把,挨個分給孩子們。
“謝謝洪昌叔叔!”
“去玩吧,别争搶啊,要不然看我不把他的屁股打爛。”
孩子們拿着奶糖,小心翼翼的剝開,連包裹糖塊的薄膜一塊填進最裏面,拒絕者香甜的奶糖,他們都幸福的眯起了眼睛。
看得一旁的何文濤和何文達直咽口水:“二柱子,你能跟我一塊糖嗎?”
“去去去,一邊去,我總共也就三塊,還不夠吃呢!你想吃,去找洪昌叔要啊,啊,對了,你們何家把洪昌叔得罪死了,壓根不敢去,對不對?”二柱子斜睨着何文濤幸災樂禍道。
何文濤在大院裏就是小霸王般的存在,仗着自己年紀大幾歲,平日裏沒少欺負大院裏的孩子們。二柱子早就看他不順眼了。
“你”何文濤被怼得臉紅脖子粗,本想收拾二柱子,看到二柱子身後的幾個孩子都虎視眈眈的盯着他,他隻能作罷。
何文濤領着何文達回家,越想越生氣。
憑什麽大頭劉給别的孩子們奶糖,不給他何文濤。
再怎麽說,大頭劉也是他的前姐夫,理所應當照顧他。
何文濤扭頭看看何文達:“走,咱們去到劉洪昌要奶糖去!”
“這不好吧,劉洪昌現在可兇了。”何文達有些害怕。
“怕什麽,他還能打咱們不成!”何文濤拍拍何文達的肩膀,得意洋洋的說道:“他是咱們的前姐夫,按理說得多給一點奶糖,嗯,至少得兩斤!”
“哇,兩斤奶糖,咱們能吃一個月了!”何文達是個吃貨,在糖果的誘惑下,對劉洪昌的那點恐懼頓時煙消雲散了,跟在何文濤的身後來到了劉家門口。
何文濤扯着嗓子喊道:“大頭劉,趕緊把奶糖拿出來,大頭劉.”
屋内,王衛東正在跟楊麥香說悄悄話。
俗話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兩人都快兩個星期沒見了,自然得好好聊一聊。
剛脫了衣服,便聽到外面的喧嚣聲。
王衛東的臉頓時黑了下來:“真是沒教養的孩子!麥香,你等着,我去把他攆走!”
“嗯呐!”楊麥香躲在被窩裏,小臉羞成了紅蘋果。
王衛東穿好衣服,推開門,走到何文濤面前。
“嚷嚷什麽,找死啊!”
“大頭劉,我聽說你帶了不少奶糖回來了,就連二柱子都分到了三顆,我跟文達都是你的小舅子,你趕緊把奶糖拿出來。要不然,今天我跟你沒完!”何文濤硬着脖子說道。
“噗嗤”,王衛東直接笑出了聲來,他跟何文慧已經離婚了,何家的人還能找上門裝大爺,真是太可笑了。
剛回到家,就有人找事,這實在是不能忍!
他一把拎着何文濤的脖子,把何文濤拎到了于秋華的屋子門口,踢開門沖屋内喊道:“于老太太,快出來,管管你的兩個兒子。”
于秋華早就聽到外面的喧鬧聲,本來想裝不知道,見王衛東找上了門,她隻能拄着拐杖顫顫巍巍的走過來。
用她那黯淡無光的雙眼看向王衛東:“洪昌啊,小孩子嘴饞,上門讨要點糖塊,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用得着這麽大動幹戈嗎?”
王衛東冷笑道:“聽聽,你說的這叫什麽話!孩子嘴饞就能去堵人家家門,那他将來沒有錢了,是不是能去搶銀行?你也是五十多歲,黃土半滿的人了,怎麽連慣子如害子的道理都不懂。”
于秋華被說得垭口無言,深吸了好幾口氣才算緩過來。
她看着王衛東,突然笑了,走到王衛東面前,小聲說道:“洪昌啊,還是你關系文濤和文達,是不是對文慧還有感覺,要不然你跟楊麥香離婚,我讓文慧跟你複婚。”
啥玩意?這老婆子的腦子似乎也不好使了。
王衛東擺擺手道:‘得,你打的什麽主意我不清楚,隻是我跟何文慧已經一刀兩斷了,從此咱們兩家再沒關系,以後,你們少來叨擾我,就算是謝天謝地了。’
說完,他轉過身頭也不回的走了。
何家的人都是白眼狼,時時刻刻想着從别人身上吸血,最好的辦法就是離他們遠一點。
當然了,如果他們還敢厚着臉皮湊上來的話,隻能猛踹一腳了。
看着王衛東的背影,于秋華的臉色驟然冷了下來,如同結了一層寒霜。
自從何文慧跟王衛東離婚後,于秋華先是安排了何文慧跟李建設相親。
誰承想,被何文遠一句‘何文慧懷孕了’給破壞了。
沒有辦法,于秋華隻能再給何文慧物色人選。
爲此,她央求了不少媒人,可是那些小夥子一聽說何文慧的家庭情況後,都打起了退堂鼓。
開玩笑,大學生又不能當飯吃,何家那幾張嘴卻要吃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