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騙國人?
此話在這個時代,可是嚴厲的指控。
一旦被指控被證實,非但稿件的撰寫人劉同建會受到嚴厲的批評,就連報社也得跟着吃瓜落。
所以,周洋瞬間就成爲衆人矚目的焦點。
周洋自持有理,非但不膽怵,反而仰頭挺胸,一臉得意洋洋的樣子。
右腳還不時的抖動,那嘚瑟的姿勢,表明了他就是來踢場子的。
辦公室内安靜了數秒,率先反應過來的是劉同建。
隻見他走上前,看着那個梳着偏分頭的年輕人,問道:“同志,你是哪位?你有什麽證據,證明蘭花電視機廠的彩色顯像管是在欺騙國人?”
“我?青華池大學,大四學生周洋,已經取得了公費出國留學的名額,明年的今天,我就是國外大學的研究生了。本來我現在可以直接去舉報你弄虛作假。現在看你态度如此謙遜的份上,我決定給你好好上一課。”
周洋在衆人的注視中,走到辦公桌前坐下,翹起了二郎腿。
“知道彩色顯像管的鼻祖是誰嗎?
美國無線電公司!人家一九五零年便展示出一隻全電子彩色電視顯像管。
一九五九年,蔭罩式顯像管被發明出來,第一代顯像管正式得以應用。
在随後的二十年時間裏,美國和小日子國的研究所花費了數十億美元,研究彩色顯像管技術,但是進展并不大。
怎麽?蘭花電視機廠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廠,竟然能夠研發出比國外還先進的顯像管?
開什麽玩笑!
我在這裏不是吹牛的,國内的電視機廠就算過一百年,也研究不出比國外更先進的顯像管。
”
劉同建聽到這番話,頓時放下心來,原來此人隻是一個憑借臆測就來否定蘭花電視廠的成果。
他看了主編一眼,然後走到周洋面前,笑道:“同志,你這種想法似乎不太對啊,憑什麽國外研發不出來的技術,咱們國内就一定研發不出來呢?
誠然,國外的物質條件确實比國内豐富,但是科學研究就不是隻有物質條件就可以了,它很大程度上跟做研究的人有關。
你既沒有研究過蘭花電視機,又沒有看過蘭花電視廠的技術資料,就這麽空口白話的來诋毀國内的研究人員,是不是不太合适?
你看這樣行不行?你現在立刻回去收集資料,如果能夠證實蘭花電視機廠弄虛作假,我立刻從報社辭職,并且在報紙上向國人請罪。
”
劉同建研究蘭花電視機已經有段時間了,并且收集了國外彩色電視機的數據,可以确定蘭花電視機廠的顯像管跟國外的截然不同,并且技術要遠超國外。
最直觀的表現就是國外的彩色電視機采用了蔭罩式顯像管,電視機屏幕呈弧形,看上去就跟個玻璃球似的。
而蘭花電視機采用了被王衛東成爲東方彩顯1号的技術,顯像管的四個角均在一個平面上,電視機的屏幕比較平整。
劉同建考慮到周洋還是個學生,比較年輕氣盛,才會給他一個台階下。
誰承想,在周洋看來,劉同建身爲稿件撰寫人,跟蘭花電視機廠有利益瓜葛,故意包庇蘭花電視機廠。
他氣憤的站起身,用手指點劉同建:“好,好,既然你們不承認,我這就去把事情鬧大,看你們怎麽收場!”
說完,他氣呼呼的走了。
主編看着周洋的背影,皺了皺眉頭,道:“蘭花電視機廠的顯像管技術,真的沒問題?”
劉同建拍着胸脯子保證:“絕對沒問題!據劉廠長說,他們已經派人奔赴港城申請東方彩顯1号的專利。”
主編點點頭:“那我就放心了。剛才那個年輕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旁邊的一個女同事撇撇嘴道:“那樣的人我見多了,自認爲能夠去國外留學,就高人一等,對國外的所有事情都看不慣。這不就是崇洋媚外嗎?”
談起崇洋媚外,辦公室裏頓時熱鬧起來,随着政策的放松,國外的新鮮事物逐漸湧入國内,也帶來了這股不良的風氣。
“确實,國外有很多科技确實比國内先進,咱們應該虛心學習,但是不應該妄自菲薄。”
“子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剛才那個年輕人言必稱國外如何如何好,我看啊,他出國留學之後,恐怕是不會回來了。”
“真是糟踐老百姓的血汗錢。咱們報社應該專門刊登文章,批評這種崇洋媚外的人。”
議論聲中,主編緩緩點頭:“對,咱們報社有同不良風氣作鬥争的義務!”
周洋出了《時代科技》報社,越想越氣,越氣越想。
他可是青華池大學的高材生,是天之驕子,竟然被一個小記者訓斥了。
實在是太可惡了!
看到路邊的垃圾桶,覺得那方方正正的樣子真讨厭,頓時火冒三丈,一腳把垃圾桶踢飛了。
垃圾灑了一地。
一旁正在打掃衛生的大媽看到這一幕,連忙指着他問道:“小夥子,你這是要做什麽?不知道講究衛生,愛護環境,人人有責嗎?”
“切~,如果地面上不髒一點,不亂一點,誰給你發工資?一個掃地的大媽,也敢來訓我,真是可笑!”
周洋嘲弄似的看了大媽一眼,轉身便一溜煙的跑了。
“這娃子,怎麽這樣?難道沒父母嗎?”大媽看着他的背影,苦笑着搖了搖頭,拿起掃帚一點一點的把垃圾掃進垃圾桶裏。
周洋害怕大媽揍他,一直跑了兩個站台,才停了下來。
開始思考起如何對付劉同建和蘭花電視機廠。
《科技時報》不是他一個大學生能夠對付的,不過他可以找幫手啊!
周洋有一位筆友,也是一名記者,兩人經常讨論國外的事情。
對方知道周洋能夠出國留學,羨慕的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并且連夜來到青華池大學,請周洋在全聚德搓了一頓。
周洋知道對方是打算等他到了國外,想讓他想辦法把對方撈出去。
這種沒好處的事情,周洋可是從來不幹的。
不過,也沒有明确拒絕。
周洋的家庭環境條件一般,父母都是工人,還有一個姐姐。
從小到大,他就沒有去過幾次大飯店,碰到這樣的機會之人不能拒絕。
周洋眼皮上挑,很快就回憶起了對方的報社,在站台乘坐上了21路程。
半個小時候,周洋來到了《東風社區報》的門口。
東風社區報是一家小報社,原本是東風廠的廠報,後來逐漸對外發行。
跟《科技時代》相比,報社的門臉顯得格外寒碜,隻有區區的兩間。
周洋大搖大擺的走進門臉裏,一個值班的小姑娘站起問道:“同志,你找誰?”
“劉華呢?在不在?”
“劉記者啊,在,他正在裏面的辦公室裏寫稿子。我去幫你叫他。”
“不用,我自己來。”
周洋也沒敲門,直接伸手推開。
正在撓頭苦思的劉華看到周洋,興奮的站起身來:“周哥,你怎麽來了?是不是出國的事情有消息了?”
周洋現在讀大四,也就是21歲左右,劉華可是工作了好幾年,将近三十了。
但是他每次見到周洋,都要喊周洋一聲哥。
周洋也坦然接受,擺擺手道:“出國那是闆上釘釘的事情,今天我來,是有個好消息告訴你,如果你操作得當的話,說不定能一炮而火。将來換一家大報社,那不是輕輕松松嗎?”
“吆喝,真有這好事,我就多謝你了。”劉華聞言,連忙站起身幫周洋倒上茶水,舔着臉,作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周洋小啜一口茶,道:“你知道《科技時報》嗎?”
“知道啊,那可是國内科技方面的權威報紙,聽說最近賣的很火。”
“哼,它很火,我就要滅它的火!”
“這個.怎麽說?”
周洋朝劉華招了招手,待他的耳朵附過來的時候,小聲嘀咕了幾句。
劉華瞬間瞪大了眼睛,一臉難以置信的樣子:“不會吧!《科技時報》素來很靠譜的,也能做假新聞?”
周洋端起茶水,一臉神秘莫測的樣子,道:“我可是聽說了,蘭花電視機廠的廠長現在就在京城,而撰寫那篇文章的記者,跟甯州的一位女記者是同學。你說,這裏面會不會有金錢交易和桃色瓜葛呢?”
作爲記者,劉華深知隻要這兩個元素任何一個出現在新聞中,那新聞必然就能成爆款。
更何況是兩個。
不過,他也有疑慮:“周洋啊,你這都是猜測啊,沒有實際的證據。登在報紙上的話,我會被人家告的。”
“你傻啊,誰讓你直白白的說了,春秋筆法會嗎?”周洋不屑的撇他一眼,道:“再說了,我是青華池大學的高材生。那蘭花電視機廠弄虛作假的事情,是闆上釘釘的。
隻要把他們幹的龌龊事情揭發出來,你不出名了嗎?
”
劉華端起茶杯,思忖片刻:“确實是能出名,不過,我也不懂顯像管。你看這樣可以嗎?咱們兩個人合作寫這篇文章,你先把稿件寫出來,我給你潤色一遍,然後屬上咱們兩個的名字。到時候發了稿費的話,我全給你。”
劉華加入報社多年,深知這種事情有風險,萬一周洋是在誣陷《科技時報》,那他作爲撰稿人,就慘了。
把周洋也拉進來,就算是給他兩個膽子,他也不敢胡亂誣陷。
周洋對自己判斷很有信心,聞言頓時樂了:“稿費?全給我?有多少?”
劉華數着手指頭算了一下,道:“一般一篇文章是二十塊,不過咱們這次撰寫的可是重大新聞,報社裏肯定還會有特别獎勵,再怎麽着,也有五十塊錢。”
“二十塊,五十塊,那就是七十塊!全給我?”
“對,全給你!”
周洋似乎已經把七十塊全揣進了兜裏,重重的拍了拍劉華的肩膀:“你放心,我明天就把稿子交給你。”
說話間,他似乎想起了什麽,遲疑了片刻道:“這種堅持正義的稿件,你們報社有膽量發嗎?”
“你放心吧,報社的主編這幾天住院了,我現在兼着主編的職務。”劉華道。
《東方社區報》隻有是個正式的員工,正式的記者隻有三人,劉華算是其中文筆比較好的。
他現在已經開始期待文章盡快刊登出去,那樣他就能功成名就,跳槽到一家大型報社。
“那就行,你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周洋回到家,便開始撰寫稿件。
他拿着筆,突然發現自己對蘭花電視機廠和蘭花電視機都知之甚少。
所有的資料都來自于劉同建的那篇文章。
不過,這倒是難不倒周洋,資料不夠,臆想來湊啊。
反正蘭花電視機廠的顯像管不可能比國外更先進。
至于其中的原因,他身爲無線電專業的學生,自然懂得許多晦澀高深的知識。
反正那些讀者都比較笨,也看不懂文章,隻要知道《科技時報》弄虛作假就夠了。
隻花了不到半個小時,周洋便撰寫出一份激情澎湃,義正嚴詞的指責蘭花電視機廠勾結劉同建弄虛作假,欺騙世人。
稿件寫好了,也到了晚飯時間。
周洋推開門出來,看到堂屋的桌子上擺放着饅頭和稀飯,還有一盤子腌制的蘿蔔條,一盤子清炒小白菜。
現在的日子雖然比過去好一些,不過并算不上富裕。
這樣的飯菜在平常老百姓家裏,已經算得豐盛了,周洋卻不滿意。
臉子頓時耷拉下來:“真是受夠了,整天都吃這種飯菜。”
周母聽到這話,神情肉眼可見的黯淡幾分,她尴尬的搓了搓那張布滿老繭的手,小心翼翼的看着周洋,低聲說:“這個月的肉票已經用完了,等下個月,我一定多給你割點肉。”
“用完了?哼,還不是給我姐家送去了。”周洋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你姐不是生娃了嘛,咱們作爲娘家,再困難也得送點肉和雞蛋之類的,讓她補補身體。”周母小聲解釋。
周洋‘啪’的一下,把筷子摔在桌子上,“也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到底是我重要還是我姐重要。
她就是一個小工人,而我呢?馬上就要出國了。
你連這點都掰扯不清,白活了這麽大年紀。”
周母臉色憋得赤紅,嘴巴張了張,最終也沒舍得罵兒子。
這時候,周父黑着臉從外面走進來了,他剛才聽得一清二楚。
沖上去,“啪”的一下,給周洋一個大逼兜子:“畜生!你小時候,我跟你娘都在忙工作,是你姐把你帶大的,當年,你姐本來有機會考大學的,爲了你,她把錄取通知書扔進了鍋竈裏。
你現在竟然敢編排你姐,你還有沒有一點良心了!”
“你哼,沒文化的人,就是粗魯!”周洋想辯駁兩句,見周父又揚起了大巴掌,他渾身打了一個哆嗦,捂着臉跑進了房間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