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衛東接到大嫂懷孕的消息,是在下午的時候。
他正坐在寫字桌前撰寫電視機廠的規劃書,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楊麥香放下手上的青菜,拉開門,便看到喜得臉色紅通通的劉運昌。
“運昌哥,你怎麽來了,趕緊進屋坐。”
這還是她跟王衛東結婚後,劉運昌第一次來到何家大院,楊麥香自然要熱情對待。
劉運昌驕傲的像一隻大公雞似的,大聲喊道:“不了,不了,我這次過來就是跟洪昌說一聲,他大嫂懷孕了,等過兩天,我會在家裏擺桌筵席,請你們回家吃飯。”
“大嫂懷孕了?那是好事啊!”楊麥香扭頭看向屋内的王衛東:“洪昌啊,你聽到了嗎?大嫂懷孕了。”
王衛東自然聽到了,不過他想不明白劉運昌的爲何會那麽大嗓門。
就他那麽大的聲音,估計這一會全何家大院都知道大嫂懷孕的事情了。
按照時間推算,大嫂就算是懷孕了,時間也不超過兩個月。
按照甯州城的規矩,女人懷孕前三個月是不能到處嚷嚷的,有些謹慎的人家,甚至連公公婆婆都不告訴。
劉運昌搞這麽大動作,自然尤其用意,他就是想讓何家的人聽到。
在劉洪昌和何文慧結婚的時候,劉運昌在婚禮上跟何家的那幾個兔崽子大吵了一架。
當時何文遠和何文濤就罵他是不能讓女人下蛋的太監。
這是劉運昌第一次被人當衆這麽罵。
他結了婚這麽多年沒有孩子,是大家夥都看在眼裏的事情,不過大家夥誰也不會往他傷口上撒鹽。
良言一句三冬暖,惡語傷人六月寒。
這句話從此就在劉運昌心中生下了根,他之所以親自跑到何家大院就是爲了出這口氣。
何家屋内。
何文遠和何文濤正在翻弄于秋華撿回來的爛紙箱子,對劉運昌的話,他們聽得真真切切的。
何文遠的心情頓時差了,‘呸’了一聲,臉色惡毒道:“大劉頭的嫂子竟然懷孕了,真是的,這世界上還有天理嗎?”
“姐,伱少說一點,被大劉頭聽到了,他又要收拾咱們了。”何文濤站起身朝外面看了看,看到外面沒有劉洪昌的身影,他這才放下心。
經曆了幾次事情,他現在已經被王衛東給吓怕了。
何文遠不滿的撇撇嘴,沖着何文濤說道:“切~就你這膽子,也是個不中用的家夥。咱們老何家以後還指望你跟文達光耀門楣呢,我看難啊!”
何文濤也讨厭何文遠刻薄的性子,不願意跟她說話,跑去于秋華的屋裏,準備翻找點餅幹。
那餅幹是何文慧買的,老貴了,一塊二一斤,是專門讓于秋華吃的。
隻是何文慧不知道,大部分餅幹都進了何文濤的肚子裏。
何文濤看到于秋華躺在床上睡覺,蹑手蹑腳的拉開抽屜,拿出一塊餅幹填進嘴裏。
餅幹真好吃啊,比饅頭可好吃多了。
就在何文濤美滋滋的時候,耳邊突然出來了于秋華的聲音:“文濤啊,外面吵吵嚷嚷的,發生什麽事情了。”
何文濤吓了一跳,下意識的把餅幹往兜裏揣,後來一想,于秋華的眼睛也看不清楚,不一定能看到他偷餅幹吃,于是膽子便大了起來,一邊吃,一邊含混不清的說道:“是大老劉的哥哥,他媳婦懷孕了,來報喜來着。”
于秋華聽完之後,眉頭皺了皺,思忖片刻道:“劉洪昌的嫂子懷孕了,這是大喜啊,咱們也該有所表示,去,你把你姐姐喊過來。”
這話把何文濤整不會了,他家現在跟劉洪昌可是于不共戴天之仇。
劉洪昌不但踹了他姐姐,還三番五次的找事情,甚是他還被關進監獄過。
在這種情況下,于秋華竟然要去給劉家表示表示,那純粹是腦子進水了。
“不是,媽,那劉洪昌那麽可惡,咱們家以前頓頓能吃肉,現在頓頓都是爛白菜葉子,你這麽還想着給劉洪昌家表示呢!”
于秋華聞言,長歎一口氣,搖搖頭道:“你啊,還是太年輕了。李建斌這邊暫時是沒有指望了,咱們家還得找顆大樹依靠。
劉洪昌那小子我以前還真沒看出來,以爲他隻是一個小廚子,也沒有太大的本事。
沒想到,他現在當上了主廚不說,還要鼓搗什麽電視機廠。
年紀輕輕就成了大廠長,以後前途不可限量啊!
”
提起電視機廠,何文濤來興緻了,他撇撇嘴道:“我聽班裏的猴子說了,那個電視機廠就是個蘭爛攤子,連生産線都被搬走了,劉洪昌壓根就搞不起來,他等着成爲咱們那甯州城的笑話吧。”
這陣子,市裏面重開電視機廠的消息鬧得沸沸揚揚的,全甯州城的人都知道電視機廠就是個破爛。想看看是誰接手這個爛攤子,沒想到是劉洪昌。
于秋華道:“文濤啊,你還是年輕啊。如果是水廠公司的領導去擔任電視機廠的廠長,那就等于是流放,但是,劉洪昌就是一個廚子,電視機廠已經是爛攤子了,就算是生産不出來電視機,上面也不會責罰他。
劉洪昌反倒可以借此從電視機廠調到别的單位。
他當過廠長,即使去了别的單位,肯定也是個領導。
這小子,這次是穩賺不賠啊。”
何文濤聽得目瞪口呆,遲疑了半天,支支吾吾道:“他大劉頭就是個傻子,怎麽會有那麽聰明。”
“算了,給你說了你也不懂。還是把你姐姐喊過來,我要跟她商量的點事情。”
待何文慧來到後,于秋華讓何文濤關上門出去。
用那雙看不見的眼睛看着何文慧道:“姑娘啊,你對劉洪昌還有沒有想法?”
“我我.”何文慧愣了一下,她沒想到于秋華會問這個問題。
事實上,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何文慧盯着屋頂,也經常胡思亂想。
如果她不跟劉洪昌離婚,現在楊麥香的位置就是她的了。她也不用被分配到噴漆車間跟一幫大老爺們一塊幹活。
在離婚之前,何文慧看到劉洪昌,全身都是毛病,文化水平低,長得不帥氣,不講究衛生,工資也不高。壓根就配不上她這個大學生。
但是經過了那一夜,她嘗到了做女人的快樂,再看劉洪昌,卻發現這男人雖然沒有小白臉帥氣,但是臉龐的線條似乎被刀镌刻的一般,渾身也散發着大男人的氣息。
更讓她心動的是,劉洪昌自從離婚後,事業那是直線攀升,現在幾乎全甯州城都知道有他這号人物了。
這樣的男人,她爲何要放手呢!
如果再給她一個機會,她絕對不會離婚。
何文慧支支吾吾半天,長歎一口氣:“媽,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現在我們已經離婚了,劉洪昌也結婚了。就是兩個沒有任何關系的路人。”
“結婚了可以再離嘛!”于秋華嘴角勾起一絲陰毒,緩聲說道:“我眼睛雖然看不見,也聽别人說了,那個楊麥香雖然模樣周正,但是遠不如你漂亮,而且她文化水平也很低,隻要你努把力,肯定能把劉洪昌再抓回來。”
“啊,這”何文慧怔了一下,忙擺擺手道:“媽,你說什麽傻話呢!我跟劉洪昌已經離婚了,人家現在跟楊麥香的日子過得也不錯,我怎能作出那種第三者插足的事情。”
于秋華道:“傻孩子啊,你怎麽叫做第三者插足呢!明明是你跟劉洪昌鬧了誤會,楊麥香這個賤女人橫刀奪愛。要插足也是楊麥香第三者插足,你是爲了奪回丈夫。”
“我”
無論于秋華怎麽勸說,何文慧就是不同意,她也是受過教育的人,知道什麽叫做禮義廉恥。
于秋華見何文慧不聽話,立刻闆起了臉道:“文慧啊,你别把媽當成惡人,媽也不是逼你的,實在是咱們家的條件不行啊。
我現在老了,眼睛也瞎了,也掙不了錢,你弟弟妹妹還小,如果沒有個男人幫咱們家,就憑你那點工資,能夠養活他們嘛!
”
這話直直的戳進了何文慧的心窩子裏,她自從調到噴漆車間後,每個月隻能拿十幾塊錢,壓根不夠家裏的開銷。
隻是,讓她死氣白咧的去找劉洪昌,她的尊嚴不容許她這麽做。
于秋華見何文慧沉默不言,隻能祭出大招。
隻見她扶着床幫顫顫巍巍的站起來,就要往門外沖去:“哎呀呀呀,我老婆子年紀也大了,現在活一天就是浪費時間,還是讓我死了的好,省下的那些錢,能夠養活幾個孩子。”
何文慧是個孝順的閨女,慌忙沖上去摟住于秋華的腰:“媽,我按你說的做行嗎?媽!”
她淚流滿面。
兩日後,劉運昌兌現諾言,在劉家擺了一大桌子飯菜招待劉洪昌和楊麥香。
呃,準确的是說,他隻負責買菜,做菜還是劉洪昌負責的。
不得不說,大嫂懷孕的事情對劉運昌意義重大,一向儉省的他竟然買了五斤豬肉,三斤牛肉,還有一些螃蟹。
劉洪昌親自下廚,在大師級廚藝的加持下,很快便做了一大桌子菜。
劉運昌掏出一瓶珍藏多年的茅台,倒上滿滿的一杯,雙手端給劉洪昌:“來,洪昌,這個酒是哥敬你的。”
“使不得,使不得,你是我哥,比我年紀大,怎麽能讓你敬酒呢。”王衛東趕緊站起身。
大嫂在旁邊扯住他的衣服道:“這次我能懷孕,多虧了你,你坐着别動,就讓運昌敬你一杯酒。”
王衛東:“.”
他怎麽覺得這話似乎有些不對呢!不過,也沒有多想,都是自家人,再客氣就不好意思了、
王衛東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然後筵席正式開始,大家夥開始大快朵頤。
就在這時,院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
“你們先吃着,我去開門。”
大蘭子夾起一塊紅燒牛肉填進嘴裏,站起身往外面走去。
拉開門,她便看到何文慧站在門外,手裏還拎着一竹筐蘋果。
大蘭子的臉頓時黑了下來,裝出不認識何文慧的樣子:“姑娘,你找誰啊?”
當初劉洪昌跟何文慧好的時候,大蘭子明确表示反對,那個時候何文慧就記恨在心,整天在劉洪昌跟前說大蘭子的壞話。
從兩人認識到結婚,何文慧就沒有登過劉洪昌的家門。
結了婚之後,竟然爲了便于照顧何家,讓劉洪昌在何家大院裏蓋了一間小屋。
劉洪昌可是她大蘭子的兒子,是大蘭子含辛茹苦拉扯大的,竟然被奪走了,你說大蘭子得多氣憤啊!
何文慧早知道會被大蘭子刁難,但是萬萬沒想到大蘭子會來這一手。
小臉臊得通紅,支支吾吾道:“大娘,我我是文慧啊,聽說大嫂懷孕了,我特意買了幾斤蘋果來看看大嫂,這蘋果都是我精心挑選出來的,一點都不酸的。”
“吆喝,是文慧啊,幾個月沒見,你那心眼還是這麽壞!”大蘭子是那種性子比較直的人,不喜歡某個人的話,嘴裏自然沒有好話。
“.你這是什麽意思。”何文慧被氣得胸脯起伏不定,她倒沒有說謊,爲了買這些蘋果,她可是跑遍了整個市場。
大蘭子冷着臉道:“酸兒辣女,女人懷了孕之後喜歡吃酸的,那麽生出來的就是兒子。你專門挑寫不酸的蘋果送來,是不是咒我家兒媳婦生不出兒子啊!”
“這,這,大娘,我真不知道這種說法啊!”
何文慧聞言臉色大變,她壓根沒想那麽多。
大蘭子卻不聽她解釋,伸手便把她推到了門外。
“你就狡辯吧,我們家洪昌跟你離了婚後,我們家終于過了幾天好日子,你又來搗亂,我看你就是純心的。”
說完,不顧何文慧解釋,便直接關上了門。
院外,何文慧淚流如雨,周圍的鄰居聽到後,出來看了看,原來是老劉家二兒子的前期,那沒事了,您繼續哭吧。
屋内,劉洪昌正跟劉運昌砰杯,看到大蘭子會來了,順嘴問了一句:“媽,剛才外面是誰啊,我聽到您跟人家吵吵嚷嚷的。”
大蘭子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夾起一塊紅燒肉笑道:“是撿廢品的老婆子,想要咱家的廢品,我沒給她,就吵吵了兩句。”
“呃”
王衛東也沒多想,繼續跟劉運昌喝起酒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