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了?”殷九堯臉上的笑凝固住,她看向容長安,剛端過碗的掌心卻好像燃着一團火。
殷九堯臉上的笑意也收了起來,“讓數萬将士在不知不覺間變成一盤散沙,一群廢物。容長安,你想幹什麽?”
容長安輕眨着眼睛,撫弄着大氅上的毛邊。
“明知道我是大雲的攝政王,你還在我眼皮子底下荼毒我的将士。五石散是什麽東西?那是魔鬼!就算是意志再堅定的人,都熬不住它的蠶食!可你卻這麽做!”殷九堯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睨着容長安,“你就那麽笃定我不會動你?”
殷九堯氣得拳頭都攥緊了,她原本想趁着這個機會,向他問清楚。猜忌、隐瞞從來不是她的作風,有話就痛痛快快說出來,有恨就痛痛快快打一架。問題是你一句話不說,這算怎麽回事兒?
“容長安,說話!”
“阿九,喝點湯。”容長安很聽話地說話了,隻是就說了一個字。
容長安垂下眸子,他往自己的碗裏添了熱乎乎的羊湯,最後沉默地将碗放在殷九堯的手裏。
那一個舉動,卻不知爲何突然點燃了殷九堯刻意壓制着的心火。星星之火忽然熊熊燃燒,漸成燎原之勢。
“啪——”殷九堯狠狠将碗摔在地上,“容長安,若非你我變成如今這個樣子,今天我一定将你揍得滿地找牙。”
說完,她拂袖而去。
容長安看着她離去的背影,眼神深邃。
小院裏始終都沒再有人來,容長安靠在躺椅上,看着天色從暗到明,太陽破曉那一刻,他卻将大氅往身上拉了拉。
冬天的早晨,真冷啊。
……
殷九堯怒氣沖沖地回到王府,冷月走上前想問問“殷九堯”的消息,卻喝了一肚子冷風。
冷月:“……”
殷九堯回到同生齋,坐在桌前想着容長安的反應,越想越來氣。
她一拳頭砸在桌上,桌上的壺盞立刻跟着顫了顫。
“好,你不說話,容長安,我今兒還就跟你杠上了!”殷九堯冷哼一聲。
她如今這個模樣,沒辦法直接吩咐冷月什麽,最後她寫了封信給冷月和清風,讓他們将禁衛軍和西城軍的水源重新治理,再加強二軍的防範。并指派了兩名監督,每隔三日便向她直接彙報二軍的近況。
将這件事辦完,天已經大亮,容長安還沒回來,殷九堯還在氣頭上,不想看到他,直接就出去了。
好在頂着容長安的臉出去,她可以在大街上肆無忌憚地閑逛。完全不需要擔心有人把她認出來。
然,沒走幾步,就被兩個人給擋住了去路。
“容公子,太子殿下有請。”兩個黑衣侍衛恭敬地道。
“沒空,滾開。”殷九堯語氣不善。
“還請您不要難爲我們二人。”
“難爲你咋的?”
“……”兩個侍衛沒想到殷九堯突然來這麽一句,頓時被堵得啞口無言。頓了片刻,兩人才反應過來,“那就得罪了!”
話落,兩個黑衣侍衛氣勢洶洶地向殷九堯襲來。
然後……
“啊!”
“啊!公子饒命!”
慘絕人寰的叫聲響起,兩人紛紛捂着被某九卸掉的胳膊,躺在地上疼得冷汗直流。
殷九堯抱着手臂,睨着兩個黑衣人,輕嗤一聲。
“走吧,去見你們殿下。”
“您、您改變主意了?”先頭不是還說不想去的嗎?
“我就是想找個借口揍你們一頓。”殷九堯搓搓手,嘿嘿一笑。
“……”您這麽實誠真得好嗎?
……
殷九堯被兩名黑衣侍衛“請”進了太子别院。松鶴山莊她還是上次大火的時候來的一次,沒想到短短數月,這裏已經又被雲慈修葺一新。
殷九堯不得不感歎,比起她這樣的土财主,雲慈确實是天生的貴族。
“殿下在書房等您,您請進。”
殷九堯點點頭,走進去。一擡眼就看見個許久不見的“老朋友”,修寒。
他給人的感覺更爲陰冷了,站在雲慈身邊,他就像個鬼魂。即使是殷九堯這樣從小修習極寒屬性武功的人,都沒來由地打了個寒顫。
直覺告訴她,修寒最近的武功修爲,似乎有了不小的飛躍。
雲慈正在書案前看公文,見她進來,笑着起身迎上前,“容兄。”
殷九堯學着容長安平時的站姿和表情,淡淡地應了一聲“太子殿下”。其實她倒不在乎雲慈知不知道她是誰,反正她和容長安身上生的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情,若非她親身經曆,普天之下無論誰和她說她都不會信。
“有位貴客,托本宮幫忙傳個信兒給容兄,今夜子時,尋芳館,等你一見。”
殷九堯心中一凜,容長安和雲慈素來沒什麽交情,尤其是上次容無極火燒地宮,血閹修寒一事再一出,雲慈和容長安幾乎是不共戴天了。
究竟是誰,竟然能讓如此看不慣容長安的雲慈,站出來幫他給長安帶口信呢?
是以殷九堯佯裝笑意,“不知道太子殿下說得貴客是指哪位。若是殿下不說明白,恐怕容某不能前往。”
“這人是誰,容兄到時一見便知,恕本宮現在不能告知。畢竟本宮也是受人所托,不能不講信用。還請容兄擔待擇個。”
“實在抱歉,殿下,容某不擔待。”殷九堯回答得十分流暢,“既然殿下已經将事情說完了,那容某就先行告辭了。”
說完,殷九堯連禮都沒行,轉身就走。
“且慢!”雲慈沉聲喝道,“容公子真得不再想想?”
“不用。”
“那本宮就隻能不客氣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既然容兄你不打算去,那本宮就要想些别的辦法請你去了!”
殷九堯眼中流露出興味,轉瞬即逝,她轉身,“哦?什麽是别的辦法?”
雲慈幽幽地笑,“容兄深藏不露,上次是本宮低估你了。但是這次,有本宮和修寒聯手,你别想踏出這扇門半步。”
随着雲慈話音落地,修寒已經慢慢地走到殷九堯的身後,太子和修寒一前一後将殷九堯包圍在中間。
“想留下我?”殷九堯也笑。
“容兄是在懷疑本宮的實力?”
“不敢不敢。啧,既然殿下使出這麽大陣仗,那我也退一步,我就問一句話。”
雲慈警惕地道,“什麽話?”
“這晌午眼瞅着可就到了,你管飯嗎?”
“……”雲慈嘴角狠狠一抽,爲什麽他從容長安的身上感受到了殷九堯的氣質。他從牙縫裏蹦出來一個字,“管。”
“好嘞,那我就留下了。”殷九堯歡快地拍拍手,正好她不想回王府面對容長安!她找了個椅子坐下,“殿下,咱們什麽時候開飯?”
雲慈忍着眉心不斷地跳動,吩咐修寒,“去吩咐廚房盡快傳膳。”
“那個……我想吃羅漢大蝦!佛跳牆!招積鮑魚盞!還有……”殷九堯擺着手指頭數道。
見雲慈臉色越來越難看,她揮了揮手,大度地道,“是不是沒有?那就算了,我回王府去吃了。”
“……”能不費吹灰之力将“容長安”留下,雲慈心中是滿意的,畢竟若是真得動起手來,無論如何都不好看,搞不好還得受傷。能破财免災,那也是不錯了。
所以他想了想,最終還是大手一揮,“吩咐廚房去準備!”
殷九堯面上露出滿意的笑容,“修寒大人剛才沒記住吧?沒關系,我給你再說一遍,你寫下來吧。”
“……”
殷九堯這一頓午膳吃得極其暢快,最近一段時間她幾乎沒怎麽沾油星兒。又正好她心情不怎麽好,索性化憤怒爲食欲,大吃特吃了一番。
看得一旁的雲慈咋舌不已。
等到用完午膳,雲慈怕殷九堯離開,特意和修寒兩人看守着她。
說實話,現在的容長安雲慈已經看不清了。初見容長安,他覺得他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書生,最多就是長得好了點。
後來在地宮那一次,他雖未親眼見證,但是據地宮的毀損情況和修寒的傷勢來看,他又是個内力深厚深藏不露的高人。是個極其危險的人物。
可這次再見,他覺得容長安好像和之前又不一樣了。
他正想着,那邊的殷九堯忽然站起身,雲慈心中一緊,警惕地問,“你做什麽?”
誰知殷九堯伸了個懶腰,“太無聊了,不如咱們來打一架吧?”
“不打!”
“看招!”
修寒和雲慈大驚,齊齊迎上去。
一個時辰之後……
雲慈捂着青黑色的眼眶,終于破口大罵,“這他媽的容長安你是個神經病吧!”
殷九堯拍了拍身上的土,詫異地道,“竟然被你猜中了!”
雲慈:“……”
“殿下,時辰差不多了。我們是不是該去尋芳館了?再不去,子時可到不咯。”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