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九堯也跟着他笑,她攏着袖子,心中盤算着這男子究竟是誰。當然,私心她是不願意承認這人和長安有關系的。畢竟這人看起來比精神病還要恐怖。
隻是她反過來又想了想,好像她家容長安就招這種人。
沒等她問,白男子又開口了,“本座今日見你,除了殺你,還有些話要跟你說。隻是本座的家事,外人就沒有聽的必要了。”白男子話落,飛身掠起,一把抓住殷九堯的肩膀。
殷九堯感覺到澎湃的内力從對方身上湧出,她左手下意識地護住小腹。一絲反抗都沒有,任由他帶着自己進了樹林。
雪見見狀立刻跟上來,卻被白男子一揮手,打落在地。
雪見痛苦地“嗷嗚”一聲,再沒追上來。
白男子将殷九堯帶到樹林深處。
殷九堯面不改色,拱手笑問,“不知閣下如何稱呼?”
“瞧我,見着你實在是太高興了。本座夏侯神熙,以前沒聽過這個名字不要緊。畢竟聽過這個名字的,都死了。也包括你。”
“本座時間有限,長話短說。所謂英雄惜英雄,本座原本不想殺你,隻是……聽說你和那個傻小子在一起了。那這件事本座就得好好管一管了。”
“看來你什麽都知道。”殷九堯桃花眸微眯,“既然要死,那我可得做個明白鬼。你是長安的什麽人?爲什麽長得與長安一模一樣?”
“老子和兒子長得一樣,有什麽可大驚小怪的?”夏侯神熙輕嗤一聲。
“你是長安的爹?”縱使心中已有猜測,殷九堯還是不敢相信。她也曾想過,長安的父親是怎樣的人,可卻沒想過竟然與長安這般不同。
“别跟本座攀關系。雖然你是長安的媳婦兒,但是本座今天一樣得殺你。”
“爲什麽?”
“今天我不殺你,難不成要等到他日你來殺我?”
“我爲何會殺你?”殷九堯眸色微眯,心念一閃而過。
“那就不是你該管的事情了。”夏侯神熙笑笑,“我這人,一向不喜歡動手。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有任何痛苦的。”
殷九堯面色一凜,就見夏侯神熙執起手中長蕭,蕭聲低沉悠然,如綿綿絕音。
若說方才的以音禦狐還不足以說明什麽,那麽現在他的蕭聲竟然能夠催眠,便足以證明其内力之深,禦音之能。
“你竟然會禦音之術?”她手扶樹幹,面露濃濃的震驚之色,“你與殷沐陽是什麽關系?”
蕭聲輾轉不停,他仿若不聞殷九堯的話,輕緩潤厚的笑聲,似香爐中飄起來的袅袅婷婷的煙,仿佛一片風就能将它剪斷。可就是這無形無影的煙,潤物細無聲地侵蝕了殷九堯的神智。
她扶着樹幹,無力的雙腿支撐不住軀體,她緩緩地滑到地上。
寂滅的死亡氣息無聲無息地包裹住她。
蕭聲停止。
“殷沐陽?真是好久都沒聽人提起過這個名字了。那不是,你的兄長嗎?”
殷九堯手指微動,她想問一句,你真的認識他,那麽你知不知道當年是誰殺了他?
可她卻連嘴唇都沒有力氣張開,一聲輕飄飄地歎息在耳畔響起,“天妒英才,可憐他卻被人殺了。放心吧,若是我找到兇手,一定會到你墳前通知你一聲的。”
殷九堯抱着肚子,心想今天一定不能交待在這裏。否則她哪有臉見容長安。
她閉着眼,感覺到有東西爬到自己身上,她在等待時機。她隻有一次機會。
突然,“嗷嗚”一聲尖細的叫聲響起,雪白色的龐然大物猛地撲向夏侯神熙。正是雪見,這次它學乖了,與它一同撲向夏侯神熙的還有十數隻狐狸。
一隻狐狸向前咬住了他的衣擺。
隻見夏侯神熙臉色瞬間變了幾變,惱怒,嫌惡,懊悔,“小畜生,你敢碰我衣服?”
殷九堯突然睜開眼睛,就是現在!跑!
她施展輕功,向着相反的方向飛快掠去。
“哪裏跑!”夏侯神熙雖然被雪見纏着,但他手中不知何時多出數把尖利的暗器。直直地向着殷九堯射來。
殷九堯運了二成功力去擋,卻仍舊擋不住暗器淩厲的去勢。
其中一把,生生地穿透了她的肩胛骨。
殷九堯捂着傷處,縱身一躍,能不能保住自己和孩子的命就在這一時。
她不敢直直地往前去,而是沿途尋了一處草叢,躲了進去。
沒有人跟過來。
想起夏侯神熙剛剛被雪見纏上的模樣,她就想笑。原來潔癖這玩意兒也遺傳。
隻是很快她就笑不出來了,她肩膀的血流得異常歡快,剛才幾乎被夏侯神熙催眠之後,她強行用内力去抵。現在,無論是内力還是血,都在快地從她體内流失。
周圍寂靜地隻有枯草的刷刷聲。殷九堯不知道下一秒,會不會夏侯神熙就出現在她面前,然後輕飄飄地和她說上一句“我來拿你的命了”。
殷九堯這個後悔啊,要是她聽容長安的話就好了。或者容長安這個時候在她身邊,還能給她止止血。
隻是她不敢動,也動不了。隻能希望,夏侯神熙今晚找不到她。
窩着窩着,殷九堯就睡着了。
直到耳畔響起熟悉的聲音,“容公子?容公子?”
感覺到有人在推自己,殷九堯倏地睜開眼睛。
腦海裏回蕩着昏迷前的那一幕,白紅衣的夏侯神熙,雪見救主,枯木草叢。
入目是冷月那張美豔的冰山面癱臉,“容公子,該用早膳了。”
“不是我什麽時候回來的?”殷九堯扶額開口問。
忽然,她頓住了。這聲音……
肩胛骨沒有疼痛傳來,她趕緊看身上,隻是這一看不要緊。她倏地瞪大了眼睛。
她伸出手,隻見骨節分明的大手出現在眼前。正是她最熟悉也最喜歡的容長安的那隻手!
殷九堯趕緊環顧四周,這才現自己在同生齋的書房之中。
“容公子?”冷月狐疑地看向她,“您是在擔心主子嗎?不用擔心的,他們應該很快就回來了。”
然而殷九堯根本沒空聽冷月說話,她全身都凝注在“容公子”三個字上!
她飛快地跑回内室,找了面銅鏡,鼓起勇氣看進去。
容長安那張俊美無俦的臉清清楚楚地映在銅鏡上!
“我靠!”殷九堯扔了鏡子,吓得“蹬蹬”後退兩步。
冷月跟上來,皺眉看她,“容公子,你怎麽了?”
殷九堯偏頭看看她,又看看自己的手,腳,然後……撒腿就跑。
她直奔馬廄把烈火牽了出來,騎上馬就往城外走。
看天色現在距離她剛才昏迷也還不到一個時辰,她記得她遇到夏侯神熙的那處官道,距離京城不到半個時辰。
殷九堯現在腦子裏什麽都沒想,除了想讓烈火快點再快點。
烈火不愧是千裏良駒,隻用了一刻鍾的功夫,就到了昨夜他們遇襲的那個地方。
滿地的狐狸和侍衛的屍體還在,黑雪和剩餘的那五十精銳不見了蹤影。
殷九堯立刻策馬進了小樹林,不遠處有人聲響起。她循着人聲走近,一眼就看見了人群之中的“殷九堯”,她臉色蒼白肩膀上的傷口已經包紮好,此時正由幾個侍衛攙扶緩緩地往外走。
雪見那身雪白的皮毛已經被鮮血染紅大半,它沒精打采地跟在“殷九堯”身邊。黑雪正由侍衛們牽着。
殷九堯騎着烈火風風火火地趕到,在看到人群中那活着的“殷九堯”時,她的心顫了一下。
而在與“殷九堯”對上目光的時候,她聽到了自己心髒“咚咚”的狂跳聲。
“駕!”她策馬到了“殷九堯”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她。
侍衛不認識容長安,想要阻攔。卻被“殷九堯”給攔住。
“她”仰頭看着她。
“你……”殷九堯先開口,卻隻吐出一個字,就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麽。
最終,還是“殷九堯”淡淡地吐出了幾個字,“阿九,是我。”
殷九堯直接從烈火背上跌了下去。
“長、長安?”殷九堯心中萬般複雜地道。
“嗯。”
“……”
相顧無言,隻有淚千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