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呵呵呵呵……就是那個吧。”殷九堯一通幹笑。
“哦呵呵……”容長安留下一串笑聲,揚長而去。
殷九堯摸摸鼻子,灰溜溜地跟在他的身後進府。
走了一個來月,回來的時候就帶了個球。殷九堯覺得恍若隔世。
清風和冷月早接到了諸葛南玥的飛鴿傳書,知道殷九堯會回來。馬車一到,門房立刻通知福伯,清風和冷月正巧在府上。聽說殷九堯和容長安回來了,連忙出來迎接。結果冷月在看到錦兒的時候,微微一愣。
她眼神詢問殷九堯,錦兒當時就在一旁,殷九堯直言不諱,“長安給我找的丫鬟。讓福伯給她安排個住處。”
“是。”冷月警惕地瞄了她一眼,直覺這個花容月貌的女人不一般。
錦兒眼神複雜地看着殷九堯,這一路上她自己坐在單獨的馬車裏。自然是不知道殷九堯就是阿九。長安也和她說,這是阿九的兄長,至于阿九,已經死了。
錦兒一面覺得自己終于有希望了,一面又覺自己被長安送到了殷九堯身邊,知道殷九堯就是攝政王,錦兒心裏是又怕又恨。
殷九堯那可是殺神,大大小小的戰役經過不下百場,她要是不順從他,将他惹怒,碾死她還不跟碾死一隻螞蟻似的?
可若是順從,她屬意的可是容公子,她不想把自己給别的男人。
殷九堯倒是不知道錦兒是這麽想的,她被冷月和清風圍着,像是看國寶一樣看着她。
清風憨憨地笑,“主子原來您還能生孩子啊。”
冷月冷冷地笑,“主子生出來的可不一定是個孩子。”
“……”殷九堯抱着手臂,“都沒事兒幹?正好明天你們帶着西城軍去東山拉練八百裏。”
“屬下明天還得去皇上那兒拿奏折。”冷月道。
“不用了,本王親自去!”
攝政王回王府,府中下人一時間都是喜氣洋洋。尤其是一想到長安回來了,明天又可以不用吃榮伯做的飯菜了,就都恨不得把嘴咧到耳根。
晚上殷九堯詳細詢問了二人她離京這一月,朝中生的事情。其中有兩件事最大。
第一件事,趙钰的屍體不見了。就在殷九堯他們走後的第二天,北齊使臣房靖北向朝廷要人,太子主張徹查此事。好在阮灏他們那日在禦書房早已經商定好應對之計。當即就應承去找,且此事永宣帝雲明十分上道兒地交給了阮灏。
于是阮灏“順利地”在太子别院松鶴山莊找到了已經腐爛的屍。并且言語之間感謝太子雲慈,又趁夜出入過太子府兩次,朝堂上更是明着幫太子,成功地挑撥離間了雲慈和北齊使臣的關系。
“嗯,阮灏确實是個人才。”殷九堯邊聽清風講述,邊滿意地點了點頭,”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是前幾天王屋山的盜匪猖獗,趙琅帶了三千騎兵去攻打,然後……”清風跪到地上,“是屬下失職。”
“你是在告訴我,我大雲三千精兵連個賊窩給剿不滅?”殷九堯的臉沉得不能再沉。
“請主子責罰。”清風心裏打鼓,他這位主子,平日裏你和她沒上沒下、插科打诨都無所謂,但是關鍵時刻你要是敢掉鏈子,她揭你一層皮都是輕的。
“去領一百軍棍。”殷九堯淡淡地開口。
“是。”
“等等,你先給我說說,那天剿匪的情況。”
殷九堯和清風就在屋裏說了足足一個時辰,期初還是清風在說,後面就是殷九堯在研究地形。王屋山就在距離京城一百公裏外,若是騎馬也就是半日就能到。
這夥盜匪據說是十分強悍,殷九堯早就想要将其剿滅,但盜匪作亂之時正趕上她要興兵北齊,就将此事延後了。若非這次有盜匪強搶數個良家婦女,還不能徹底激起民憤。引起永宣帝的重視。
“王屋山的那群盜匪毫無人性,抓來的良家婦女,不順從的,就是先奸後殺。順從的就留在山寨裏,生養子嗣。等到子嗣出生之後,再殺了生母。聽說前幾日他們又下山虜了十幾個婦女。”冷月道。
殷九堯現在有身孕,最聽不得的就是孩子母親,而這夥盜匪竟然将她的三千精兵打敗,讓她帶的兵吃了個癟。單這兩點,就觸了她兩大逆鱗。
她一拍桌子,“你現在去點一千精兵。我們連夜去王屋山!”
“主子,您現在還有身孕,不宜勞累。不如就讓清風去吧。”冷月是明白人,即使容長安不說,她也知道,殷九堯這胎得小心保着。畢竟就她們家主子這體質,男人都懷孕了,她主子都懷不上。
“無礙的。幾個兔崽子而已,老子就是不用武功,也能玩死他們!”殷九堯搓搓手,眼冒綠光。
素了這麽多天,終于要見葷腥了,她這幾天被容長安給管得,簡直已經要成佛了。
“可是主子,容公子一定不允許的。”冷月道。
“你先别告訴他,你就說義兄有點事兒連夜召我進宮。我們現在就走,估計還能趕得上回來用早膳。”
“可是主子……”
殷九堯直接打斷冷月,招呼清風趕緊走,一邊說她一邊打開門,“行了,就這麽定了。隻要你不說我不說,長安他就……”
“我就不知道了是嗎?”門一打開,容長安清冷的俊顔就出現在殷九堯面前。
門口,容長安提着食盒正好走近。他最近走路越沒聲音了,而殷九堯由于被安胎藥壓制内力,功力也越不足了。
“我……”殷九堯任命地閉上了眼。别說話,她現在有點方。
“聽說你要去剿匪?”容長安輕飄飄地問,“我娘子這麽神勇我是不是應該感覺到自豪?哦呵呵……”
“内什麽,我保證,我不用内力!而且這些天我都老老實實地呆在馬車上安胎,你昨天不是說孩子已經穩定了嗎?你放心,這次去我保證不用武功!”反正她就算使也就還剩下三四成功力了。
容長安看着殷九堯亮汪汪的大眼睛,就覺得太陽穴突突地跳。
他就想問一句,誰家媳婦懷孕兩個月,大半夜的還非得要去剿匪?還是一夥無比兇殘的悍匪?
“先把安胎藥喝了。”容長安模棱兩可地道。
殷九堯連忙将酸苦的湯藥從食盒裏取出來,乖乖喝了。
“行了吧?我能去嗎?”她星星眼祈求。
“不能。”
“……”那她就不客氣了。
隻見殷九堯突然擡手,一個手刀劈在他修長的頸項上,動作快如閃電,淩厲幹脆。
容長安暈過去了,殷九堯連忙讓清風将他擡到榻上。
“走走走,快走。”
“主子,這樣好嗎?”清風看了眼容長安,有些心疼。
“廢話!當然不好。老子我現在心在滴血。”殷九堯捂着心口,往外走,“但是我想了想,再過兩個月我肚子就顯出來了,到時候就隻能悶在府裏,哪兒都不能再去。趁着現在還能潇灑一下,我得趕緊!”
其實剿匪這種事,在普通人看來或許那是極其兇險的,但是對再刀劍鮮血裏摸爬滾打了十五年的殷九堯來說,卻像是小孩過家家,一點難度都沒有。
或許她的骨子裏,就是不安于室的。殷九堯騎着黑雪狂奔在路上的時候這樣想。
王屋山隻花了兩個時辰,殷九堯他們就趕到了,下了馬。殷九堯帶着清風,又實地勘測了一番地形,見與清風說得幾乎不差,她心裏立刻有了底。
“清風,放火燒山。”
“主子,現在可是冬季?現在放火,這山勢若是控制不住,這周圍的百姓就慘了。”
他剛說完話,就被殷九堯敲了一拳頭,“笨,你不會把火放小點?先把人引下來。”
“哦。”清風揉揉腦袋,指揮人燒山去了。
大火燒起來,哔哔啵啵的細碎聲音在寂靜的夜裏格外清晰。
火光很快映紅了夜空。很快,果然有人下山來查看情況。
由于殷九堯讓侍衛們都隐藏在暗處,盜匪們看見殷九堯和清風站在不遠處,想上前來查探情況,就毫無意識地就走進了包圍圈裏。
數百士兵蜂擁而上,十個捉一個,直接将下山的十幾号人捆成粽子,嘴裏也塞上破布。按在了殷九堯面前。
“這位大哥,打個商量,帶我們上山?”殷九堯單腳踩着一塊巨石,俯下身子,将那人口中的破布扯下,笑呵呵地問。
“休想!怎麽?打不過我們就來陰的?官府果然隻會些下三濫的勾當。”
殷九堯聳聳肩,“那好吧。”
話落,她擡手就将一塊燒紅的烙鐵按在了大漢的嘴上。
“呲呲”地燒焦聲響起,大漢直接翻了個白眼,暈了過去。
殷九堯獰笑着直接将烙鐵移到另一個人面前,“怎麽樣啊,小夥子?”
另外的那個小夥已經抖如篩糠,兩股戰戰,一股騷氣沖天的液體從他的兩腿間流了出來。
“我、我說!”
“這就對了!看好你!”殷九堯滿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指了指清風,“那你就領着他們上去吧。”
于是,烏漆墨黑的夜裏,小夥子領着清風和一千精兵,直搗賊窩老巢。
據後來清風說,盜匪頭子當時正和一個小妾颠鸾倒鳳好不快活,直接被他給從被子裏薅出來了。
殷九堯負手站在山下等着,不到一個時辰,清風已經押着人下山了。
她滿意地吹了聲口哨,瞧她說什麽來着,她就說等她回府能趕上吃早膳吧?
“行了,清風,你和七百人留下處理善後。那些被抓來的良家婦女給些錢财都送回去。這些盜匪,你們要親自押進鄰近的縣城牢獄。其餘人跟我回京。”
“屬下遵命。主子您路上多加小心。”
回去的路上,殷九堯的度放慢了不少。
快要天亮了,黎明前最後的黑暗,透着刺骨寒意,漆黑的天,官道上也是難得地安靜少人。殷九堯突然有些想念容長安。
她竟然敢将他打暈,他醒過來看見她不在,臉色一定會比炭還黑。
唉,回去再想辦法哄他吧。其實她也理解他的擔心,可是從邺城到京城的十多天,他連馬車都不讓她下,隻允許她躺着或者坐着。她要是拿個什麽重一點的東西,立刻訓她半盞茶。她實在是覺得不至于。感覺今天要是再不出來走走,她就要憋瘋了。
她正兀自出神,身後的将士中傳來小聲的議論聲。她狐疑地偏頭問副将,“怎麽了?”
“王爺,有幾頭狐狸在跟着咱們。”
“狐狸?”一說到狐狸,殷九堯就莫名地想到雪見。可是它現在應該在邺城吧。
“等我去看看。”說着,殷九堯調轉馬頭,過去查探。
果然那幾頭狐狸中沒有雪見,是幾隻極其普通的灰狐狸,個頭雖然不如雪見大,但也不小。殷九堯過來的時候,他們正亦步亦趨地跟在大部隊末尾。
但是很快,從四面八方的山裏,樹林中,蹿出了百多隻的狐狸,瞬間堵住了三百精兵的道路。
狐狸特有的騷臭味彌漫在空氣中,将人們緊緊地包裹住。
“王爺,這……”副将活了四十多年,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這麽多狐狸。
狐狸的數量還在增加,他們不進攻,隻是一層層加固包圍圈,讓殷九堯他們寸步難行。
殷九堯微微眯起了眸子,“它們很快就會進攻。”
話音剛落,一道沉緩的蕭聲響了起來。是極其特别的曲調。諸葛南玥善音律,蕭吹得也好。早年殷九堯小的時候,常年在蕭聲中舞劍。可即使如此,她也從未聽過這樣的調子。
沉沉緩緩,哀哀戚戚,卻又仿佛帶着詭異的魔力。
果然,狐狸們開始動了。他們的情緒似乎因這不知從何處傳來的蕭聲而狂躁不已。
“啊——”突然,一道慘叫聲響徹寂靜的夜,五隻狐狸同時攻擊一位将士,将士猝不及防,被咬斷了脖頸。
不等衆人防範,慘叫聲此起彼伏。敵衆我寡,奈何敵人又是毫不了解的畜生。
若對手是人,這些在刀山火海闖過來的人,隻肖憑借經驗就能判斷對方的殺招,可現在他們的對手是狐狸!
所有的狐狸,那表情都仿佛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微笑,千篇一律都是微笑。
“王爺,這可怎麽辦?再這樣下去我們都得讓狐狸吃了啊。”副将扶着鮮血淋漓的右臂,艱難地問。
殷九堯見狀,立刻高喝一聲,“衆将聽令!無須留情,殺!”
三百精兵這才像是醒過神來,紛紛提刀上前,喊殺聲震天,滿地的狐狸殘屍。
蕭聲始終不曾停歇,狐狸們像是不怕死一樣往前沖蹿。
三百精兵,瞬間便隻剩下不到一百。而狐狸的數量卻隻增不減,仿佛有無窮無盡的狐狸,這一批死了,還有下一批源源不斷地補充上。
這山中所有的狐狸似乎都出動了。
殷九堯臉色嚴肅,她的手撫着小腹,她感覺到了不穩的氣息。
就在這時,忽然一抹濃重的雪色從遠處以極快的度跑過來。所過之處,飄過一股奇異的幽香。
它以極快的度沖進包圍圈,高高地躍起。将士們見狀立刻舉刀要砍。它卻極其靈活地一一避開。
最後,它毫無損地站在了殷九堯的面前。
“雪見?”殷九堯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她連忙下馬,将毛茸茸的銀狐抱住,“你怎麽來了?”
雪見像是聽懂了她的話似的,在她的臉上傲嬌地蹭了蹭,随即,她掉轉過頭,睥睨着群狐,揚起雪白的脖頸,出了“呼噜呼噜”的叫聲。
不像狼的嚎叫,卻帶着獨特的頻率。
狐狸們的動作,忽然有一絲停滞。
雪見繼續叫,狐狸們都頓住了,緊接着,他們開始渾身抖。
随着雪見最後一聲極其尖銳的怒吼,群狐都是一個哆嗦,撒腿就跑。還有的膽兒小的,還特意給殷九堯留了個紀念。
狐狸們都跑了,蕭聲不知道在什麽時候停了。
雪見扭過頭,腳步優雅地走向殷九堯。
它走得越近,靠近的馬匹就越是躁動不安。它不屑地睨了一眼躁動的馬,轉而走到殷九堯腳邊。趴了下來。
所有的将士都驚呆了,他們看看殷九堯,再看看雪見,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殷九堯頗有幾分得意地笑着道,“本王給大家介紹介紹。這是一隻銀狐,本王養的,名叫雪見。”
說完她擡腿踢了踢腳邊的龐然大物,“起來跟大家打個招呼。”
雪見慵懶地趴在地上,它跋山涉水才找到某人,剛才又耗費心神替某人解了圍,現在要累死了好嗎?
是以它隻是擡起一隻爪,勉強地揮了揮。
衆将士沒想到它竟然能聽得懂殷九堯的話,剛才的狐狸大軍已經讓他們驚訝不已。如今又碰到了如此通人性的銀狐,而且看情形,剛才那些狐狸是極其怕它的。
“行了,此地不宜久留。我們走吧。”殷九堯又想起那蕭聲,淡聲道。
三百精兵,此時隻剩下五十左右。衆人齊齊上馬,回頭看看滿地的狐屍,即使是最勇武的将士也不由得眼中露出一抹驚色。
“不知道攝政王想往哪兒走啊?”一道輕飄飄的聲音突然從林子裏傳出來。
隻聞其聲,不見其人。
殷九堯微微眯眸,就連雪見,都是倏地站了起來。它也感覺到了危機。
“本座還是小看了攝政王啊,想不到你竟然能讓狐王認爲主人。本座可是找了它許久都不見啊。”仍舊是輕飄的聲音,是一道極其好聽的男聲,不女氣,卻也不低沉,比容長安的男中音還要輕緩許多。
“閣下何人?若是想要我這頭狐狸,本王給你便是。反正它也不怎麽聽話,還好吃懶做。”
雪見幽怨地偏頭看了殷九堯一眼,倫家剛剛才幫你擊退了敵人好不啦?
“哈哈哈哈……君子不奪人所好啊。”
話落,隻見一道紅衣身影穿林拂葉而來,踏雪無痕的輕功讓衆侍衛望塵莫及。而他那行雲流水的舉止。同樣讓殷九堯忍不住心裏贊上一聲好。
來人翩然而落,背對着衆人。入目的竟然是那一頭白。
及腰的白,那麽美,卻那麽殇。
那一身血紅色的長袍,襯得他身形格外地修長。寬闊的肩背仿佛能擔起千斤重量,比之在場任何一個鐵血将士都不差分毫。
可他的聲音,卻仍舊輕得仿佛一碰就碎。
“殷九堯,本座等你好久了。你果然沒讓本座失望啊。”
“請問閣下哪位?”殷九堯單手捂着小腹。警惕地看向紅衣男子。
多年的經驗告訴她,這是一個極其危險的男人。
“本座是誰,不妨你親眼來看上一看?”
話落,紅衣男人緩緩地轉身,露出了他的臉。
在看清他容貌的那一刻,即使是殷九堯,也倒抽了一口涼氣。
“你!你是……”話語卡在了喉嚨裏。
“我是誰?”男人循循善誘,露出慈悲的笑容。
那是怎樣一張臉?那張臉殷九堯真得是太熟悉了。
英挺的俊眉,斜飛入鬓的鳳眸,高挺的鼻梁,漂亮的薄唇,尤其是那完美的下颌,她撫摸過無數次,甚至還能想起來那棱角的弧度和觸感。
那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肌膚,卻不讓人顯得陰柔。那張永遠清冷而面目表情的俊顔,隐藏了他良善而慈悲的心腸。
那個人,是殷九堯這輩子最熟悉的男人。那個人,是殷九堯腹中孩子的爹爹。那個人,除了容長安,還有誰?
這個男人的容貌,竟然與容長安,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