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有沉重的腳步聲響起來,“長安啊。”
是廖世清。
“王玉環這一死,聽說現在王家亂成了一團。王義這人我是了解的,殺女之仇不共戴天,即使他猜到此事非王爺所爲,但這幕後之人明白着是沖王爺去的。他恐怕也會将這筆賬算在王爺的頭上。”
今天傍晚時分,白崇光派人來禀報,城中又現了一具女屍。這人不是别人,正是王義之女,王玉環。仍舊是一刀穿心,死狀殘忍。而她丢失的部位……竟然是女性的生殖器。而好巧不巧的,當場看到兇手的人,正是王義本人。
廖世清重重地抹了一把臉,“當初王玉環和阿九在茶館生矛盾,幾乎所有人都知道這一點。現在城中已是人心惶惶,若是明天還找不到王爺,隻怕此事會越鬧越大啊。”
“當務之急是把案子破了,抓到兇手,并且找到阿九。隻要找到兇手,那關于阿九的謠言便會不攻自破。”容長安毫無波瀾地道。
“可是去哪兒抓兇手啊?五個死者,案現場什麽蛛絲馬迹都沒有。”廖世清急得臉紅脖子粗的。他是一介武夫,你讓他勇往直前殺強敵他就行,讓他抽絲剝繭捉兇手他就繳械投降了。
容長安冷靜地道,“其實并非沒有線索的,相反兇手留下了很多線索。如果順利,或許明早就能抓到兇手了。”
“啊?”廖世清沒想到情況竟然能峰回路轉!他不解地撓撓頭,“有啥線索?”
雖然兩人的智商不在一個水平線上,但容長安并沒有嫌棄廖世清,畢竟他笨也不是他的錯。
他耐心地解釋道,“第一,是那香味。五個案現場都有人聞到了那道異香。家師商天心對香料也頗有些研究,我在一旁耳濡目染,也知道一些。大多數香料都是花草植物香,因爲花草容易提煉。大将軍可以想一想,在這之前,你可曾聞到過擁有飯菜香氣的香料?”
廖世清“嘶”了一聲,“你别說,我還真碰到過。”
“雖然這香也并非制不成,但是步驟要比尋常花草香複雜數倍。試問爲何這兇手不制作更簡單卻同樣能起到引起人注意的花草香,而是飯菜香?再有,這人能制成如此奇特的香,定然不是個身份普通的人。而且,他應當是個對美食極有研究。”
“有道理。隻是我們上哪兒找這樣的人啊?”
“注重飲食的人,應當不會住在山村。他最有可能的就是住在邺城。而且他應當不會看得上酒樓客棧的飯菜,定然是買了食材自己回去做。若是這樣,那就定然要住在一個有廚房的地方。尋常的客棧定然是不可能了。”容長安邏輯清晰地道。
廖世清一聽,眼睛一亮,隻是想了想,卻又垮了臉,“長安,但憑住處這一點,即使我們找到兇手,恐怕也要三五日了。你剛有沒有其他線索?”
“将軍别急。”容長安淡笑着道,“這第二個線索,就是死者。四個死者,四種器官。起先我也在想,爲何兇手要殺這幾個死者,這幾人之間是否有聯系。而且兇手分别割下這幾種器官,到底有何寓意?直到剛才,我試着換了個角度。”
長安在院子裏一邊漫步,一邊道,“雖然我暫時不知道這幾個死者之間到底有沒有聯系。但是廚子沒了舌頭,挑夫沒了雙腳,琴師沒了雙手,而這王玉環,沒了女性特有的器官。他們失去的這幾樣,都是他們最爲重要的器官。我就在想,如果我是兇手,我爲什麽要拿走别人最重要的器官。想來想去,原因隻有一個,那就是因爲……”
長安停住腳步,鳳眸中快閃過一抹寒光,“我身上最重要的器官,被别人拿走了!出于嫉妒和仇恨,所以我也要拿走别人的。”
莫名地,廖世清聽到這裏打了個哆嗦。
“所以這兇手的第二個特征,就是他應該是個殘缺不全的人。或是舌頭,或是手臂,或是雙腿,都有可能。”
廖世清重重地點點頭,“好,那我現在就帶人去找!”
“将軍,且慢。”長安叫住他。
“那兇手詭計多端,将軍一定要注意。你還記不記得那天富貴死後,我們走到半路,我當時停了一下?”
“對,我當時還問你怎麽了。”
“就是因爲我聞到了一些殘留下來的香氣。那餘香中含有**香的成分,聞到的人,意志會不如平常堅定。而且我懷疑阿九那日就是中了這種香,才會着了兇手的道,将軍你們出入一定要萬分小心。”
“好,我知道了。”
明明一切都已經浮出水面,看着廖世清匆匆離開的背影,容長安卻沒覺得絲毫放松,相反,他心裏總有一種隐隐的不安。
他踱步往回走,到了廖世清給他和阿九安排的小院,就看見白芍正在門口徘徊。
“容哥哥。”見她回來,如花的女子臉色一緊。
她的聲音很低,透着幾許忐忑,“容哥哥,聽說、聽說你已經康複了?”
容長安醒過來之後,她和哥哥還沒來得及上山,他們就已經到邺城了。
“嗯,容無極的記憶現在都在這裏。”容長安指了指腦袋,平鋪直叙地道,“你是容無極的下屬,多年前就已經隸屬于無極宮。之所以在我身邊,是替容無極監督我。”
“容哥哥,我……”白芍面色一白,她急切地想要解釋些什麽,卻在觸到容長安清湛的雙眸時住了口。
在那雙眼睛的注視下,什麽借口和解釋都隻會顯得自己更加愚蠢。
“這裏沒有你的容哥哥。我給你兩個選擇。第一,離開無極宮,以後你就自由了。第二,完成無極之前給你的任務,你還有兩個月。”
白芍倏地擡起頭,不可置信地看向容長安,杏眸中溢着晶瑩的水霧。
她知道,容長安這是在和她劃清界限。背叛,一次就足夠。
最終,白芍道,“兩個月後,屬下定然奉上太子妃金印。”
容長安深深地看了白芍一眼,“好。”
随後他繞過她,打算進屋。
“容哥哥!”白芍忽然開口,抓住他的衣袖,“最後再讓我叫你一次。如果沒有阿九的出現,你會不會、會不會娶我?”
“不會。”容長安斬釘截鐵,“這輩子,隻有一個她。遇到了,是我幸。遇不到,是我命。至于别人,我從未想過要将就。”
将就……白芍咀嚼着這兩個字,心裏一陣鈍痛。
房門的開合聲響起,院中隻有一個她。
白芍垂着頭,站在院子裏,許久許久。
……
又是一個無眠夜。将軍府裏燈火通明,廖世清直到午時還沒回來,容長安也不知道何時出了府。
以至于當一個小乞丐來送信的時候,管家拿着信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正好白芍要出去,在不遠處目睹了小乞丐交信那一幕。
“李管家,這是什麽啊?”白芍笑盈盈地走上前,俏聲問道。
“說是給容公子的一封信。”李管家一臉焦急,“可是容公子出去了,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回來。而且老奴總覺得這信有些不尋常。這可怎麽辦才好?”
白芍瞄了一眼那封信,倏地露出一個笑容來,“那你就給我吧。正好我要出去找容哥哥呢。放心,我會幫你交給他的!”
李管家一聽大喜,他連連作揖,“那就勞煩白小姐了!”
“客氣了。”
白芍揣着信走出将軍府,臉上的笑容便立刻落了下來。
她尋了個巷子躲進去,将袖中的信拿出來。
信封上寫着,長安親啓。
白芍深吸兩口氣,撕開了信封,将信抽了出來。
“夕陽落下之前,若你找不到我,我便殺了你的娘子。”
白芍心中一凜,立刻就想要跑出去找容長安。然,再邁出了兩步後,耳畔又響起長安的那句話,“至于别人,我從未想過要将就。”
将就,隻有她殷九堯不是将就嗎?憑什麽!
心中燎原般的火燒毀了理智,她伸手,将那封信撕成了碎片。
那一瞬間,她的心中竟然有種報複的快感。
她面無表情地踩着那堆紙屑,出了巷子。
……
“左邊,捏左邊。對對對!就是這裏。看咱們小粉就是伶俐。”
“哎呀,沒想到小綠你不但長得美,連手也這麽漂亮。”
香榭樓閣之中,殷九堯趴在美人榻上,身旁還有兩個漂亮的小丫頭捏腰捶腿,一臉的享受,絲毫沒有被挾持了的自覺。
“姑娘,我們主子快回來了,您看您是不是……”小黃道。
“不用裝了,反正我現在武功也使不出來,隻要我不跑,他是不會怎麽樣的。”殷九堯已經看透了,這位玺大人,這次是沖着長安來的。
更何況昨天他不是說了麽,他要和長安玩遊戲。她就一旁看着就行。
殷九堯托着腮,歎了一口氣,“小粉,我想我相公了。其實我也不過兩日沒見他,竟是想得心肝脾胃腎都疼了。唉,真憂傷。”
“這麽想他?呵!那恭喜你,你很快就會看見他了。”身後忽然響起陰測測的聲音。
殷九堯連頭都沒回,小粉和小綠卻已經立刻跪在地上,“主子您回來了。”
玺卻連看都沒看兩人,徑自走到美人榻的另外一側坐下。
殷九堯端詳着他臉上濃豔的妝容,啧啧稱歎,确實美得讓人神魂颠倒。
“你真是男人嗎?”殷九堯忍不住問道。
“我已經給你相公送了信,若是他在夕陽落下找不到我們,我就殺了你。”玺道。
“莫非你其實是女人?”
“你最好祈禱他不要來遲,我不喜歡遲到的男人。”
“可是女人沒有你這麽平的胸啊。所以你其實還是男人的是吧?要不你脫褲子給我瞧瞧?”
“……殷九堯!你這個女人,容長安怎麽會喜歡你!”
殷九堯一臉你不懂的表情,無奈地攤攤手,“雖然我不要臉,但是我美啊。”
“胡說!長安才不是那麽膚淺的人!”
“那不然你看看,我全身上下還有哪點值得他喜歡的?”
玺果然住了嘴,他認真地思考了片刻,點了點頭,“你說得也對。”
殷九堯:“……”
話音一落,就見玺連忙做到梳妝台前,重新描眉畫眼,不時地還轉過頭問問殷九堯,“你看我是這樣好還是剛才那樣好?”
殷九堯側躺在榻上,手支着頭,耐心地給他點評着。
那副氣定神閑的模樣,不知情的還以爲玺才是長安的心上人。
“行了行了,不用畫太濃了。你看我,我就從來不梳妝。長安不是照樣聽喜歡我的?”
誰知玺嗤笑了一聲,不屑地道,“梳妝?你會嗎?你來到我這兒都一天一夜了,你連臉都還沒洗過。”
殷九堯翻了個白眼,“雖然我不會,但是你們都會啊。你看看外面有誰是不梳妝的?正因爲大家都打扮,才顯得出我清新脫俗啊,對不對?”
玺沉默了片刻,“嗯,你說得也有些道理。”
随後他就起身出去了,不大工夫,殷九堯就看他端了個炭盆進來。
“來,抹臉上。”玺将炭盆放在殷九堯身前。
殷九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最終,殷九堯和玺就抹多少的問題起了争執,兩人在房間裏打了起來。
即使不能動用内力,殷九堯的身手還是一等一的好。而玺則是不舍得動用内力,畢竟這屋裏就是鋪地的一塊磚都是價值連城的。
結果殷九堯一個不小心就坐到了玺的身上。偏偏,還做到了那個不該坐的部位。
身下的人悶哼一聲,殷九堯剛要起身,忽然又覺得感覺有些不對。她又壓了壓,咦?空的!
不等玺反應過來,她已經撲上去伸手扒開了玺的胸,平的!
“你你你你……你?!”殷九堯驚訝地破音了,怪不得她總覺得他不男不女的,原來他真的是個不男不女的!
“被你現了!”誰知,玺倒是臉色很坦然。他坐起身,将身上的衣服整理好,輕飄飄地道,“我确實不算是個男人。”
“唉,真憂傷。”殷九堯同情道。畢竟你也不算是個女人。
“沒關系,正好長安說他不喜歡男人。長安還和我說,這輩子都不會喜歡上任何人。”玺似乎想起了什麽痛苦的事情,臉色開始變得森寒,“可他竟然喜歡上了你!”
突然,他鬼魅一般移到殷九堯面前,一把掐住她的脖頸,“你根本就配不上他!他那麽好的人,能配得上他的隻有我。”
殷九堯看着這個前一秒還十分友好的寶寶,後一秒就和變了個人似的,心中歎息,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呐。精神病果然還是願意和精神病做好朋友。
“對對對!隻有你配得上他!你們兩個才是天作之合,命定姻緣。我不過是長安鬼迷心竅才看上的,等他醒悟了,就會現自己錯得有多離譜。你現在隻不過是在幫他,及時看清自己的心!”殷九堯不假思索地道。
“哼,算你有眼光。”玺輕哼一聲,看了眼窗外,“太陽馬上就要落山了。若是長安不來,我就殺了你,将你剁成餡兒包成包子送給長安。若是他來了……”
玺的臉上露出嬌羞的笑容,“今晚就是我們的洞房花燭夜,我告訴你,你不許打攪。如果你來破壞,我就将大雲攝政王是女子的消息公告天下!”
殷九堯看見那陰冷的笑,汗毛都豎起來了。
“看,落日多美。”玺的臉色忽然柔和了。
殷九堯被他掐着,艱難地轉過頭。
腦海中忽然跳出這兩句詩,落霞與孤鹜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
夕陽,終于落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