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九堯剛剛确實是出去了,不過她是去殺王義了啊。怎麽會牽連在此事之中?
長安俊美的容顔仿若美玉,完美的輪廓在月光下清透深刻,他右臂微擡,挽着袖口,身形挺拔筆直,即使是溶溶夜色之中,也散着清正之氣,仿佛一切邪祟都無法近身。
他将那跪在地上的侍衛扶起來,溫和地道,“侍衛大哥可否将你剛剛看到我娘子的經過詳細地同容某講一遍?”
那侍衛臉色煞白,他看了一眼廖世清,見他并無反對之色,他便猶豫着道,“屬下原本是在内院門口當值的侍衛,聞到了一股奇異的飯菜香氣,我這狐疑這味道是哪裏來的,就順着那道香味找過去,就一直走到了這裏。于是我就看見富貴正倒在血泊之中,而阿九姑娘的手中,正拿着一把染血的匕。她聽見我進來,我與她打鬥,她被我擒住,後來,大家都聽到了動靜趕過來,她卻趁我不備,逃走了。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
“你說你聞到了飯菜香是嗎?”容長安沉吟了片刻,問道。
“是,非常非常地香,我這一輩子就從來都沒聞到過這麽香的味道,想必能散出這樣香味的菜肴,也定然極其好吃。”侍衛重重地點頭,說這話的時候似乎又想起了那道異香,臉上滿是陶醉的表情。
容長安點了點頭,他撥開衆人,走到竈台前。他掀開鍋蓋,鍋裏面空空如也。
而這屋中其他地方,也并沒有像侍衛的描述裏那般香氣四溢的食物。
但容長安卻并未懷疑,因爲剛才在來的路上,他也聞到了那種香味。雖然已經很淡很淡了,但仍舊還有緻命的吸引力。
“大将軍,可否容草民查驗一下屍體?草民會一些醫術,或許能在屍體上現一些蛛絲馬迹。”容長安疏離地道。他又恢複了與廖世清的疏離,這個時候,阿九是殺人嫌犯,而他是阿九的相公。他與廖世清保持距離,是爲了不想廖世清難做。
然而,廖世清這個大老粗卻沒有這麽細膩的心思,他“啧”了一聲,中氣十足地道,“都這個時候了,長安你還跟我客氣什麽?你想驗就驗,反正我是不相信阿九姑娘是兇手!”
“多謝大将軍。”容長安面上神色稍暖,即使明知道不是阿九做得,可有人這麽信任他的阿九,他都是打心眼裏感動,感激。
容長安走上前,花了約莫一刻鍾的時間。
最後,容長安洗了六遍手,将手上的血迹和污漬都洗去。洗得手指都白了,才擦幹手走過來。
容長安沉着臉,神色肅穆,“富貴是被人用匕穿心而死。兇手下手穩準狠,手段利落。不過有些奇怪的是,富貴的舌頭被人割了。”
“啊——”衆人一聽這話,都不由自主地出了驚恐的吸氣聲。
“我查過了屋裏,除此之外并沒有什麽可疑的痕迹。請問你們誰和富貴比較熟?”
原本死一個廚子這等事,是不可能讓大将軍和府中貴客親自過問的,可這事牽連到阿九。那二人就不可能坐視不理了。
“春桃和富貴是同鄉,他們比較熟。”有個年紀不大的小丫鬟在人群中小聲說。
“春桃?”廖世清擰着眉轉頭吩咐屬下,“将春桃叫到書房來。”
“屬下馬上去辦。”
……
容長安和廖世清回到書房,不一會就有人将春桃帶過來了。
春桃是個胖墩墩的姑娘,臉圓圓的,長相普通,由于胖五官被擠到了一起,看着有些滑稽。但她的眼睛卻很清澈,看上去也很憨厚。此時她眼睛通紅,想來是已經聽到了富貴慘死的消息。
她來的時候,容長安正盯着手中的水杯出神。
“王爺,公子。”春桃給二人見禮。
“嗯,來啦。”廖世清威嚴地應了一聲,随即看向容長安。
長安目光平和地看着春桃,“春桃姑娘,聽說你和廚房的富貴很熟是嗎?”
春桃眼中又掉下淚來,她點了點頭,邊哭邊道,“是,奴婢和富貴是同鄉。富貴爲人憨厚寡言,又沉迷于廚藝,平常在府裏沒什麽朋友。而奴婢由于飯量比較大,所以經常遭到嘲笑,也沒什麽朋友。加上我們兩個又是同鄉,所以私下裏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他、他昨日還說,等過幾日就求夫人将奴婢許配給他。”
說到這兒她哭得越厲害了,她抽噎着,“富貴他真得是個好人,奴婢知道自己長得不好看,從來沒奢望過有朝一日還能嫁出去。可富貴卻和奴婢說,奴婢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他願意娶奴婢。”
廖世清默默地聽着,鬧心地歎了一口氣。容長安也微微垂下了眸子,情人眼裏出西施,現在這一對有情人,卻陰陽兩隔了。
二人一直等到春桃平靜下來,長安才繼續問,“春桃,我知道你很難過。富貴是被人殺死的,你應該知道了。既然富貴對你那麽好,那麽希望你能幫我們盡快找到兇手,讓富貴不會白死。”
“奴婢懂得。”
“春桃,據你所知,富貴生前有沒有什麽仇人?或者說,他最近有沒有什麽異常?”
“富貴他人很好的,從來不會與人結怨。至于異常……”春桃皺眉,“就是昨天他突然和我說,想快點娶我。原本此事我們已經商量好了過了年再說的。但是他昨天突然提起來。我問他爲什麽,他隻說想快點娶我,别的倒是什麽也沒說。”
容長安又問春桃幾個問題,到了後來見再問不出什麽了,就請她回去了。
而這個時候,天已經要亮了。
殷九堯還沒回來。
“王爺怎麽還沒回來?”廖世清不停地來回踱步,面上浮起濃濃的擔憂之色。
容長安八風不動地坐在桌前,鳳眸幽深,他淡聲道,“将軍莫急,再等等。”
兩個時辰過去了。
容長安看着天色一點點亮起來,今天的早晨有些陰,天空灰蒙蒙的,一團團雲像是要壓下來,讓人呼吸都跟着小心翼翼。
婢女已經來通禀早膳做好了。富貴死了,将軍府連夜就讓人牙子找了幾個廚子來,頂替他的位置。
果然一個人死了,什麽都影響不了,再過一段時間所有人都會忘了那個笑得憨憨的富貴。
就算春桃,也隻會比普通人多記一陣子,等到她嫁人生子,便也會越來越少想起來那個曾經在所有人都嘲笑她的時候說愛她的傻廚子。
“将早膳端過來吧。”廖世清聲音有些淡。
很快有下人将種類豐富的糕點端上來。
然而,殷九堯還沒回來。
“長安,主子定然是遇到什麽危險了。我現在就命人去找。”廖世清粗糙黝黑的臉上,褶皺的紋路都緊繃起來,那雙牛一樣的大眼裏布滿了紅血絲。
容長安修長漂亮的指尖正微微摩挲着,神色莫測。
一個上午過去,殷九堯仍舊毫無音信。長安将昨夜生的事情仔細地回想了數遍。廖世清則待不住,和衆人一起下去找了。
中午,他神色疲憊地回來,頹喪地道,“長安,王爺可能是真出事兒了。上午我看見王義了,他毫無損。”
殷九堯昨夜出去,就是去殺王義的,王義沒事,說明她根本就沒有去。
容長安的臉色也是又沉了沉。自從昨晚富貴出了事,他的話就變得格外得少。
廖世清剛坐下說了幾句,管家就神色匆匆地走進來,“将軍,刺史大人來了。”
“白崇光來幹什麽?”廖世清“騰”地站起來,面上神色變了幾變,“算了,你先請他進來。”
白崇光進來的時候,看見容長安并未覺得驚訝,本來吧,白明軒他們早就已經到家了。定然也知道了長安回來的事情。
隻是他的形容比之上次長安見他,有些倉促和狼狽。
“白大人您這是……”廖世清也吓了一跳,還從來沒見過白崇光這老狐狸有這般失态的時候。
“大将軍,本官此次前來,确實是與急事。本官就不和二位賣關子了。本官剛得到消息,今日城中現死了兩個人,死狀都是極其凄慘,更離奇的是,一人被割去了雙手,一人被割去了雙腳。本官聽說,大将軍府中昨夜也死了一個廚子,被人割掉了舌頭。”白崇光臉色微白。
“刺史大人是來了解情況的?”廖世清問。
“不全是,本官這次來,還有一個最主要的原因。”他的面上浮起了驚懼之色,“兩個報案者稱,在現場看到了殺人兇手。然後本官命人畫了肖像,我拿給你們看。”
二人這才現,白崇光手裏還卷着一張紙,他将宣紙攤開,隻見一個英氣卻是絕美的女子的容貌漸漸顯露。
“這不是、這不是……”
“對,就是容夫人。”白崇光鄭重地點了點頭,“本官聽聞王爺的胞妹容夫人正在将軍的府上做客。本官曾經有幸見過容夫人,知道這畫中人正是她。下官知道此事定然不是容夫人所爲,所以特意趕來将軍府,想要面見容夫人問清此事。”白崇光急切地道。
見二人都不作聲,知道二人是心中警惕,他連忙又道,“本官此行并不是以此時身份前來拿人,隻是以朋友身份前來詢問。此事似乎有些蹊跷,還請容夫人提早防範。”
屋裏陷入沉默,半晌,容長安才道,“白大人,阿九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