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婢女通報說長史王義大人來了。
“這老家夥醒得還挺快。”殷九堯笑道。
“王爺,依您看,末将要不要将他擋回去?”廖世清湊近了殷九堯,低聲道。
殷九堯摩擦着拇指和食指,沉吟了片刻,“算了,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他定然是好奇我的身份,請他進來吧。”
緊接着她轉頭看向漂亮小婢女,“去給我找幅面紗來。”
“是。”小婢女低眉順眼地福身下去了。
殷九堯前腳戴上面紗的時候,後腳小婢女就領着王義進來了。
王義向幾人請了安,廖世清笑着賜座,問道,“王大人啊,頭可還疼?”
王義連忙看了一眼殷九堯,笑着和廖世清道,“勞煩将軍記挂,下官已經沒事了。其實阿九姑娘之前打得那兩下也不是很重。”
“哦,那就好。如果還有什麽不适的感覺,可要提早說。我好找大夫給你看看。”廖世清關切地道。
“下官先謝謝将軍了!”王義連忙起身行禮謝道。
原本氣氛熱烈的酒宴,因爲多了王義的加入,一時間有些沉悶。
殷九堯看王義看了自己幾次,始終欲言又止,笑着舉起了酒杯,将慣常低沉的嗓音用氣息刻意擡高,“王大人,阿九敬您一杯,今天白天多有得罪,還請王大人不要見怪。”
“阿九姑娘這是說哪裏話!下官已經聽小女說了事情,是小女做得不對,阿九姑娘嫉惡如仇,是我等典範。何談怪罪呢?”王義誠懇地說,臉上的确沒有半絲不悅的神色。
“王大人謬贊了。”
“對了,聽聞阿九姑娘您竟然是王爺的親妹?下官在朝爲官幾十年,還從未聽說過攝政王有妹妹的事情呢。”王義不經意地道。
廖世清原本正在喝酒,聽到王義的問話動作一頓。他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
這王義乃是廖世清麾下的長史,是他最爲得力的幕僚之一,智計過人,心思敏銳。他深知,若是被王義盯上了,那就很難安然脫身了。
他看向殷九堯。
殷九堯卻彎了彎眉眼,巧笑道,“是啊,王爺是我兄長。隻是這些年,他一直風裏來雨裏去,他擔心我受苦,所以将我安置在鄉下,不與他生活在一處。而且他太忙了,我們很少見面的。”
“哦,是這樣啊。”王義撫摸着胡子,悠悠地說了一聲,随即又問,“不知道阿九姑娘之前是在哪裏生活的?下官聽你口音,說不上我們還是同鄉呢。”
聽王義旁敲側擊地打聽她的底細,殷九堯知道他這是懷疑了。可王義不是茶樓裏那些聽故事的普通百姓,即使是邏輯不清,也不會被诟病。
若是今天她的回答有一絲破綻,都能被這位大将軍的幕僚給抓出來。
“哦,兄長參軍以後就将我送去了天心居。我是在醫仙商天心那裏長大的,隻不過我從小就對醫術不通。所以并沒有研習醫術。不過兄長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即使是個女孩子,也應該多見識見識。所以我也并非一直呆在天心居。”殷九堯半真半假地道。
容長安在一旁默默聽着,不由得失笑。
還真有她的,竟然将自己的經曆和她的糅合在一起,講真人真事自然就不會有任何破綻,且她用他的事情,也不擔心有任何穿幫。
果不其然,王義找不到任何破綻,他又“哦”了一聲。
就這樣一頓飯下來,王義沒有從殷九堯這裏找到任何破綻。
離開的時候,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殷九堯的身影,眉頭緊皺。
他總感覺,這個阿九給他的感覺有一丁點熟悉。可他又确實沒有見過她。
她到底……是誰呢?
……
廖世清将王義送走,便返回到書房。殷九堯和容長安正在書房裏等他。
将門徹底關住,他的臉上立刻現出焦急之色,“王爺,這王義似乎是懷疑您的身份了。這可怎麽辦?您也知道他是太子的人,若是這個關頭他将此事禀報太子,那不但您的行蹤要暴露了,您的身份隻怕也徹底瞞不住了。”
“如果王義隻是禀報太子,這倒是無礙,因爲太子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殷九堯斜倚着椅背,不停地喝茶。這将軍府的菜實在是做得太鹹了,齁死她了。
“什麽?太子知道了?難道上次在楊柳村您沒有成功逃脫嗎?”廖世清驚訝道。
自打見面他們聊得都是軍營的事兒,對于上次在楊柳村的事兒,廖世清理所當然地認爲他們家王爺是不會有問題的。否則都過了這麽久了,也沒聽說有任何關于她的不利傳聞傳出來。
“那天我按着我們的計劃從混亂中逃脫,但是卻正巧被太子截住。他認出了我,我們打了一架,後來我将他打暈,自己也帶着重傷逃走。”
“既然太子知道了,爲何一直秘而不宣呢?”廖世清完全不明白。
殷九堯絕美的臉上露出一抹不自然的笑,“呵呵,這個啊……”
她趕緊看了一眼容長安,瞥見容長安也在喝水,沒錯,将軍府的菜确實是太鹹了。
“可能是太子在等時機吧。”殷九堯含糊道。
“等時機?哦呵呵……”始終沉默着的容長安突然冒出一句。
他輕飄飄地看了殷九堯一眼,直把殷九堯看得一哆嗦。
對了,他現在已經有了容無極的記憶!曾經容無極可是被太子關進地宮裏過的,他肯定也和他說了些有的沒的。就算沒說,就憑容長安這樣長了七巧玲珑心的人,會感覺不到太子對她的意思?
不管怎麽說,太子明明知道殷九堯的身份,卻并沒有揭露,定然是存了保護她的心思的。
“對啊,等什麽時機啊?”廖世清還不明白狀況,在一旁附和了容長安一句。
惹得殷九堯直瞪他!
“诶?我說錯什麽了嗎?”廖世清撓着頭,迷茫地問道。
“……!”殷九堯又瞪了他一眼!
“……?”廖世清無辜地看向容長安。
容長安還在喝茶,他都喝了半壺了,感覺嗓子還是一如既往得緊,也是奇怪了,看廖世清沒事兒人似的,他怎麽就不覺得鹹呢。
見廖世清一直疑問地看着他,他微微清了清嗓子,淡聲道,“現在緊要的問題并不是王義會将此事禀報太子,而且若是他在太子之前将這事情宣揚出去,那不但太子壓不下去,阿九可能也控制不了事情的走勢了。”
見廖世清一臉疑惑,容長安耐心地解釋,“現在是太子一人知道此事,若是他的謀臣甚至皇後都知道了此事,這樣能一舉扳倒阿九的好時機他們怎能什麽都不做?若是所有人都要求太子将此事揭出去,即使太子私心不想,也由不得他了。”
廖世清終于露出了了然的神色,他朗聲道,“那我們現在怎麽辦?要不然幹脆就一不做二不休,殺了他!”
屋子裏陷入沉默,半晌,殷九堯打了個響指,“那就這麽定了。事不宜遲,現在就去。”
“末将願意前往。”廖世清沉聲道。
他的臉色有些凝重,王義做他的幕僚也已經有十幾年的時間,雖然知道他是太子的人,但好歹兩人共事多年,有好幾次都是幸虧有王義的計策,他才順利從戰場上逃脫,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王義是他的救命恩人。可即便如此,剛剛他還是提議殺了王義。
不是因爲王義和他是兩個不同的陣營。黨派之争從來沒有任何意義,他也并不提倡。可若是攝政王的身份被揭露,那麽最終受損的就是大雲和大雲的百姓。
隻不過,殷九堯知道他的心裏也不好過,她站起身來,神色趨近于嚴厲,“不必了,我親自去。”
那條通向王座的路,注定充滿了鮮血和殺戮。王義不是她殺的第一個,也不會是她殺的最後一個。
“我陪你去吧。”容長安看着殷九堯道。
廖世清在一旁聽得嘴角一抽,“容公子啊,王爺是去殺人,不是去買菜。您還是不要去了吧,畢竟您也沒有武功。”
“沒關系,我在外面等她。不然我擔心。”容長安淡淡地道。
廖世清扶額,“容公子,您不必擔心的。王爺是去殺人的,不是被殺的。您該擔心地不是她啊。”
殷九堯:“……”
最後容長安還是被廖世清強行拖住,留在了将軍府。
殷九堯親入長史府,憑着她的輕功,進個區區刺史府,如入無人之境。
憑着經驗,她直接進了内院,她将一個小婢女拖到角落裏,威脅她要先奸後殺,然後得知了王義的書房和内室的位置。随後将小婢女一掌劈暈,直奔過去。
然,兩處房間都沒有王義的蹤影。
她心生異樣,就在她準備去其他院裏找找的時候,兩個婢女走進來,邊走邊聊着。
“老爺怎麽這麽晚還出去,他不是剛從将軍府回來嗎?”
“聽說老爺是帶着咱們小姐一起出去的。”
“難道是老爺被白天那瘋女人的兩棍子打出毛病了?”
“噓!你小點聲!不是,剛才阿金和我說,老爺是點了三十個侍衛一起出去的,好像是去了什麽雲來客棧的。”
殷九堯趴伏在房頂,将兩人的話聽個清楚。怪不得沒找着人,原來壓根就不在。
隻不過,雲來客棧,怎麽聽着這麽耳熟?
哎?那不就是她和長安昨晚住的那間嗎?
王義和王玉環這大半夜的去做什麽?
殷九堯心中細細地思索着,突然,她臉色一變。
壞了!她和長安的包袱還在客棧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