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的字迹清雅如人,淡淡的墨香上好像都沾染上了屬于他的清爽的味道。殷九堯覺得自己仿佛聽到了他在耳畔柔聲說:
“阿九,爲夫知道你一定會提前拆開這封信看的。隻是看了也不要來找我。因爲我躲起來了。每年的八月十五,家家團圓的這一日,我都必須一個人過。因爲這一天的我,根本就不是我。十九年了,今天,該是結束的時候了。如果我成功了,從今以後,我會像一個正常人一樣,世上将再也不會有他的存在。若是失敗了……對不起,這輩子作不了陪你天涯的人了。”
落款:夫,長安。
信紙從殷九堯的手中飄然而落。
旁邊的冷月嘴唇一張一合似乎在說什麽。殷九堯卻發覺自己根本聽不到。
他那麽平靜地和她說要出去兩天,她以爲就是普通地出去幾天。他沒說他可能會回不來啊。
殷九堯覺得腦子轟轟響。她不管一旁的冷月在說什麽,腳尖輕點,她飛奔向了暗香的藥廬。
隻一個起落,她便到了暗香的院子。
暗香正在院子裏給她種的草藥澆水,還不等她打招呼,肩膀就被殷九堯一把握住。
殷九堯一雙桃花眸泛着血色,冷沉地道,“暗香,容長安這幾天在藥廬,是不是在研究他的病?”
暗香被殷九堯的模樣吓住,她愣愣地點頭,“是。”
“容長安的病,到底怎樣才能治好!”
“古書上記載,容公子的這種病,起因多數是幼年時候心裏受過巨大的創傷或者刺激,衍生出了第二種性格。是他爲了保護自己而創造出來的。解鈴還須系鈴人。若是想要治好這種病,隻有讓他重新回到當初的情境中,讓他重新做出與之前不同的行爲選擇。然後讓第二種人格徹底消失。可這種方法風險太大,迄今爲止并沒有人能做到。若有治療不當之處,輕則失憶瘋癫,重則永遠沉睡甚至死亡。”
永遠沉睡……死亡……
殷九堯一邊呢喃着,似乎是脫了力,她一屁股坐在地上,臉色惶然。
“主子,是容公子是出什麽事了麽?”暗香站在一旁怯聲聲地問道。
冷月恰在這時趕到,她手裏拿着容長安留給殷九堯的那封信。她無聲地将信遞給暗香。
暗香看完,眼眶迅速濕潤,兩個人一齊退到了一旁。
現在,殷九堯的腦子裏好像有一團亂麻。
容長安,容無極,甯寒生,紫烨,他們每個人都分生出無數的線團,這些人看似沒有任何關系,可又好像有千絲萬縷的聯系。
殷九堯抱着腦袋,她現在,連幫忙都不知道如何幫手。
不行!坐以待斃不是她的風格。
甯寒生說過,他的背後還有一個神秘的組織。雖然她不知道是什麽,但甯寒生和容長安,卻一定不是一路人。否則,甯寒生不需要靠假扮她的弟弟來達成目的,更不需要将紫烨一起帶走。
“走,出去找人。”殷九堯抹了一把臉,站了起來,那張陰柔俊美的容顔異常堅毅,“如果八月十五容無極會出現,那麽他的屬下一定也在找他。我們得在他的人之前找到長安。”
“事不宜遲,我現在就派人将清風叫回來。”冷月迅速地反應道。
“嗯。”殷九堯逐漸冷靜下來,“如果真的如暗香所說這麽治療,那麽長安一定不僅是一個人。而且他一定會找一處安靜的所在。去郊外找。”
殷九堯想了想,又道,“暗香跟我去城東,冷月留在王府,派人在城内搜索,清風和影,分别去城南,城西。如果找到長安的蹤迹,暗處保護他。然後立刻送信兒回王府。”
“遵命!”
……
部署完,殷九堯立刻就帶着暗香去了城東,東山寂靜,她記得那附近有一片民宅。
她們出城的時候,月亮已經緩緩地升起,殷九堯看看天色,距離中秋,還有兩個時辰。
她的時間不多了。
殷九堯和暗香騎馬到了城東,遠遠地就看見了一片火光。就當她準備施展輕功飛上山查探情況的時候,一個嬌小的身影忽然從山上跑下來。
待她跑得近了,殷九堯才看出來,那是個十來歲的小姑娘。長得倒是明眸皓齒,小孩個頭不高,嬌小玲珑。她神色慌慌張張地從山上跑下來,氣喘籲籲。
殷九堯見狀立刻将她攔了下來,“小姑娘,山上怎麽着火了?”
然而小姑娘似乎是有急事,見殷九堯攔住自己,她二話不說就向着殷九堯一腳踹過去。
“小姑娘,你别怕。我不是壞人。你就告訴我山上發生了什麽我就放你走。”殷九堯耐心地道。
誰知這小姑娘卻是個倔脾氣,她突然掙脫殷九堯,向山下跑去。不巧最後卻被殷九堯一把勾出後衣領,女孩氣急,拼命蹬她,奈何腿太短,踢不着人,氣得直瞪她。
殷九堯見小姑娘自始至終不說話,她忽然想起什麽來,問道,“你不會說話?”
小女孩柳眉倒豎,小臉皺成一團,又連着瞪了她好幾眼。
一旁的暗香見火勢越來越大,焦急地扯殷九堯的袖子道,“主子,趕緊上去吧。那邊越來越不妙了。”
小女孩也見到了越來越大的火勢,掙脫的動作更加劇烈。見踢沒有用,她竟然一把抓住殷九堯的胳膊,毫不猶豫地咬了下去。
“哎呦喂——”殷九堯一聲痛呼,終于是手一軟,将小女孩給松開了,然後就見小女孩嗖嗖嗖地就跑遠了。
殷九堯心說這小姑娘挺厲害啊。然而緊接着她就沒心思再看小女孩了,山上的火勢越來越大。東山幾乎亮若白晝。
殷九堯拽着暗香提氣縱身,飛身上了山頂。
山頂火光通天,荒山之上草木皆化爲焦土,而就在這熊熊燃燒的烈火中間,一大塊空地上,傾國傾城的白衣男子躺在火圈中央,神色安詳。
而就在他的旁邊,甯寒生負手而立。而他的身後,火光之外,是一群面帶金色面具的黑衣騎士一字排開。
聽到了殷九堯這裏的動靜,甯寒生擡眸望過來,在看見殷九堯和暗香的時候,冷漠的臉上,閃過一絲詫異。
但是緊接着,俊臉恢複了漠然。他負手從火中飛出來。殷九堯也往前走。
“姐姐。”甯寒生道。
殷九堯漫不經心地笑道,“即使你是我弟弟,今天我也得将人帶走。你知道吧?”
“尊主有令,恕弟弟不能放人。姐姐若是要進去,那就踏着我的屍體進去吧。”
天色已經越來越晚了。殷九堯不知道此時的容長安是死是活,她隻知道,此時此刻,無論甯寒生是不是弟弟,她都顧不了那麽多了。
“正好,我也想看看你這些年到底都學了些什麽。放馬過來吧。”
殷九堯迎風而立,黑色長袍飄揚飛舞,甯寒生也不含糊,從劍鞘中拔出冷劍,二人仿佛回到了初見之時。
若說比武場上,殷九堯還有所保留,那麽今天,即使在知道甯寒生有傷的情況下,她仍舊毫不猶豫。
甯寒生劍如其人,冰冷的長劍如同一條白蛇嘶嘶的吐着蛇信子,在風中斬出道道殺機。殷九堯仍舊是不用兵器,腰間的軟劍也隻是情急之下的工具,而并非一把兵器。她似乎從不用兵器,亦或者說,還沒有人,能夠逼她祭出她的兵器。
甯寒生武功的确不錯,即使遇到殷九堯這樣的絕頂高手,他卻還是能夠發揮出自身的優勢,高超的劍術仿若遊龍穿梭遨遊,在殷九堯的周身纏繞行走。眼看着甯寒生攻勢淩厲,殷九堯雖然大多都在閃避而非攻擊,但這次與上次在比武場而言,又大有不同。
殷九堯雖然喜歡簡單粗暴,但今天這樣的情形,甯寒生隻是第一個出來阻止她的人。而之後還不知道會有多少。她絕對不能過早地将體力耗盡。眼見着甯寒生劍尖點地,飛躍而起,動作輕盈如燕,向殷九堯刺來,帶着開山劈海的氣勢。殷九堯見躲不過,也不再躲,她暴起直面迎上甯寒生。
“小子,接招了!”她大喝一聲。
突然她的速度驟如閃電,徑自向着甯寒生手中長劍而去,她一個虛晃,将甯寒生手腕裹住,順着他的手腕,一把就将他手中長劍奪了下來,猛地擲向地面。
隻聽“砰”地一聲巨響,宛若炸雷,落葉分崩,長劍沒入土地,隻留劍柄在空氣中不停震顫,所謂精光射天地,雷騰不可沖就當如是。
殷九堯趁機揮袖,淩厲霸道的氣勁打向甯寒生,甯寒生不得不躲避,殷九堯就趁着這個當口,帶着暗香,飛進了火中。
“快看看他。”殷九堯語速極快地和暗香道。
“啊——主子!”忽然,暗香尖叫了一聲,“容公子他醒了。”
黑湛湛的夜空此時被濃煙遮蔽,殷九堯擡頭看了眼時辰,臉色驟然沉了下來。
八月十五,到了。
躺在地上的容長安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暗香上前将人扶起來,殷九堯就站在原地看着他。甯寒生受了輕傷,隻是剛才那一番打鬥,他原本的傷口已經被震裂,此時前襟一片血色。
見容長安醒了,他就知道自己完成了任務。剩下的,自然有該管的人來管。
隻是一刹那,容長安的神色就從茫然變成了鋒利。殷九堯的心惴惴沉落,她知道,此時的他,已經不該再叫容長安。
果不其然,甯寒生見他眼神,立刻欣喜地單膝跪地,“屬下恭迎尊主大駕!”
火海之外,将整座山圍得水洩不通的黑衣騎士不約而同單膝下跪,“屬下恭迎尊主大駕!”
金色的面具映着幽幽的火光,格外耀眼。
“嗯,起來吧。”容無極徐徐地站起來,不屑地掃了一眼衆人。最後他将目光落在殷九堯身上,睨着她的目光第一次沒有嫌棄,“愚蠢的女人,好久不見。”
“……”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