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中不足的是,第二天早上睜開眼睛的時候,容長安已經不見蹤影了。她吓了一跳,連忙起身出去,運起内力,幾個起落就到了廚房,待透過花窗,看見容長安正手裏揉着面團忙得腳不沾地兒時,一顆惴惴不安的心這才落到了肚子裏。
她端詳着容長安,都說君子遠庖廚,可容長安即使是在廚房裏,也是一樣的俊美挺拔。絕然出塵的氣質,仿佛是從骨子裏滲出來的,無論何時都遮掩不住。
可這樣的氣質,真得是一個山野之人會擁有的嗎?
忽然,容長安像是感覺到她的注視一般,轉過頭向着她的方向看過來。殷九堯像是做賊一樣,下意識躲開,過了片刻,她小心翼翼地去看,見他已經又去忙碌了,她這才拍拍胸口:好險,差一點被抓住。
殷九堯慢慢悠悠地返回同生齋,洗漱幹淨,等她到了膳廳,容長安已經在了。暗香的兩個婢女花容和月貌正請他坐過去。一衆小丫鬟又在雀躍地邀請容長安“過去她那兒坐”。
殷九堯掀起眼皮瞥了他們一眼,便默默地坐到了主位上,埋頭喝粥。
然一雙耳朵卻支愣着,就聽容長安淡聲道,“多謝姑娘們的好意。但是容某不坐這裏了。”
“那你坐哪兒?”有小丫鬟狐疑地問。
就見容長安施施然向着殷九堯這桌走過來,優雅而利落地坐在了她對面。
“王爺,草民做在這裏可以嗎?”他輕笑道。
“嗯。”殷九堯面無表情地道了一聲,嘴角卻不着痕迹地翹起了一絲弧度。
他倆剛坐下,清風,冷月和暗香就也到了。見殷九堯那模樣,二人不由得對視了一眼,都露出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
看來管“容公子”改口叫“王妃”的日子指日可待了。
……
容長安的早餐做得極其豐富,殷九堯今天心情好胃口好,幾乎将桌面上的所有點心都掃光了。以至于她都和長安到了太極殿了,肚子還漲的和球一樣。
殷九堯今日上午要會見來自北齊的使臣。北齊使臣來了有些日子了,但今日才是第一次正式接見。大雲的朝臣此時都已經到了。
殷九堯沖陸公公示意,陸公公走上前,洪亮高亢的聲音随即響徹大殿,“宣北齊使臣觐見。”
此次北齊的使團領頭的是北齊大将軍房靖北,也是之前北齊與大雲一戰中北齊的得力副将。
隻見他率領十幾号人徐徐地走進了太極殿。
“北齊房靖北,率領使臣給攝政王請安!攝政王千歲千千歲!”
隻是這房靖北面上雖然恭敬,心裏卻是那個憋屈啊。
殷九堯帶軍打過北齊三次,次次都将素來以強軍著稱的北齊打得抱頭鼠竄,潰不成軍。大雲攝政王殷九堯的大名已經成爲北齊衆将領們的噩夢。
本來這一次,北齊軍是估摸着殷九堯當了攝政王,離不開京城,所以才想要将之前失去的城池讨回來,沒想到啊沒想到,兩方開展,北齊一聽說對方主将名字又是殷九堯之後,心裏那個後悔啊。
可是戰書都下了,隻能硬着頭皮上了。于是,接下來的日子就毫無懸念了,每天主要的事情就是挨揍!所以殷九堯對于北齊諸将來說,一直都是讓他們又愛又恨的一個人。
此時一身攝政王官府的殷九堯卻不知道,底下那群人的心思原來那麽複雜。
她大馬金刀地坐在上首,微微擡手,“各位與本王也算是老熟人了,不必多禮。”
殷九堯的身旁,容長安安安靜靜地站着。
“多謝王爺。”
使臣們悉數起身,房靖北遞上投降書以及歲貢表。
“啓禀王爺,這是我北齊的歲貢清單。”房靖北五味陳雜地呈上前。
“王爺,末将此次前來,除了歲貢表,吾皇還囑咐了末将三件大事。”房靖北道。
“何事?”殷九堯攏着袖子,靠着龍椅的扶手,神色自然地問。
“這第一件事,是向王爺獻上我北齊至寶,純種汗血寶馬一匹。”
此話一出,包括殷九堯在内的武将們全都是眼前一亮。
汗血寶馬,一日千裏,世間罕有之良駒。殷九堯現在的坐騎小寒,就是汗血寶馬的後代。
“替本王謝過你們聖上了。”殷九堯勾起唇角,顯然心情不錯。
然,房靖北立刻話鋒一轉,“隻是馬兒姓烈,實難馴服。這一匹也是我北齊目前最精良的馬匹。來之前吾皇也說過,若是沒有找到有緣人,也勉強不得。”
殷九堯眉頭一挑,這房靖北言外之意就是如果你們也沒能夠馴服,那就不要怪我把馬牽回去了。
殷九堯還是頭一回聽說有人這麽送禮的。若是以往,就沖他還敢提條件,殷九堯就得上去踹兩腳,并且大手一揮告訴他“老子不稀罕你的破玩意,立刻馬上給老子滾蛋。”
然而,這汗血寶馬太過珍貴,目前存于世的純種的數量都不超過五匹。大雲曾有過一匹,不幸遇害。殷九堯早就想過,若是大雲的馬匹,能得汗血寶馬配種,不用多,隻要有個幾匹,純種,次代種,二代種這樣傳承下去,那麽最近二十年大雲軍隊的作戰能力起碼能夠提升一倍。
遂,殷九堯桃花眼微微挑起,朗聲道,“衆愛卿随本王去馬場!”
到了馬場,衆人落座,汗血寶馬便立刻由專人牽了上來。
衆人的目光立刻就被他吸引住。隻見它體型飽滿,頭細頸高,四肢修長,皮薄毛細,步伐輕靈優雅,體型纖細優美,再襯以彎曲高昂的頸部,勾畫出它完美的身形曲線。
然而他那一雙眼睛,卻格外得不馴。陽光下,他身上隐隐流動着仿佛鮮血般的色澤,讓那些凡是在戰場上嗜血殺敵的武将都癡了目光。
“此馬名叫烈火。一是因爲他的毛色赤紅,猶如烈火。二則是因爲他的性子暴烈如火。實不相瞞,這匹馬在我北齊,至今爲止沒人能夠馴服。”房靖北既是驕傲又是惋惜地看向烈火。
一聽說還沒有人馴服過它,趙琅立刻就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即使他知道殷九堯絕對不會真把這馬送給他,但他也想要試試,萬一,他能馴服它呢?要是能馴服它,那這事兒他能在兄弟面前吹一輩子牛皮。
是以,他立刻大步走下來道,“王爺萬金之軀,不宜親自前去馴馬,末将想要鬥膽一試,還請王爺成全。”
殷九堯此刻也是心潮澎湃,同樣是馬背上打了十幾年仗的人,她能理解他的雀躍。于是她也沒有阻攔。
“好,那你就去吧。”似乎想到了什麽,她桃花眸一轉,又說,“今天你們若是誰能夠将它馴服,本王就将它賜給誰!”
北齊沒人能馴服,隻要大雲有一個人能,那他們就不算丢面子。殷九堯此舉,是爲了激勵衆人,讓他們狠狠地抽北齊一耳光。
“末将定竭盡所能!”趙琅眼冒紅光,欣喜道。
他三步并作兩步走過去,那馬兒遠遠地猶如王者一般睥睨着他,目光陌生而不屑。
殷九堯少見這麽有靈性的馬,頓時覺得有趣。
趙琅則被烈火的眼神徹底激起了鬥志。他從侍從的手中接過缰繩,動作利落而英俊地翻身上馬,然他屁股還沒挨到馬背,烈火揚頭就是一聲長嘶,作勢就要将他給掀翻。
然而趙琅也是個中老手,他緊緊地勒着缰繩,身子盡量壓到最低,就像是一塊牛皮糖貼在了烈火的身上。可是烈火不比尋常的烈馬,他身形尤爲靈活矯健,連續幾個甩尾和幾個轉圈下來,便讓馬上良将趙琅也失去了平衡。
趙琅被轉得眼冒金星,他隻能一個翻身,倒貼馬腹,雙腿鈎住馬背。
烈火卻哪裏肯服,他極其聰明,隻見他忽然就是一個跪爬,前蹄着地,後踢微擡,差一點就将趙琅壓扁了。
終于趙琅因爲整個人都被壓在馬身下,窒息了許久,最後脫力松開了缰繩,雙腳無力地滑下馬背。
趙琅,敗。
知道自己獲勝了,烈火也不和他繼續糾纏,很快便起身,他輕飄飄地瞅了他一眼,那眼神透着輕蔑。然後不等趙琅炸毛,他就優雅而驕傲地走開了。
衆人看得心驚,趙琅的騎術在大雲武将之中可是數得上号的,連他都制服不了的馬,其性之烈讓人咋舌。
“還有人要上嗎?”殷九堯挑了挑眉,臉上并未因爲得力大将慘摔下馬而有丢臉之色,反倒有越挫越勇的意味。
“末将也想要試試。”一道冷漠的聲音不輕不重地響起。殷九堯順着聲音看過去,見竟然是甯寒生,眼中不由得劃過驚詫之色。
甯寒生,總能給她驚喜。
她欣慰地點頭,囑咐道,“小心些,去吧。”
甯寒生翻身上馬,動作比起剛才的趙琅要更加利落,然,整場下來他雖然與烈火僵持的時間比趙琅要長,但最後也還是沒有幸免于被烈火摔下馬的結局。
由于烈火最後的發難極其突然兇猛,甯寒生甚至來不及施展輕功推開,整個人就被狠狠地甩到了地上,轉瞬之間他脊背上的衣服便生生地被擦破,甚至露出了赤裸的脊背。
甯寒生面不改色地站起來,一瘸一拐地走到殷九堯面前拱手道,“末将無能。”
甯寒生的失利本就是在殷九堯預料之中的,所以她也隻是淡淡一笑,“沒事,你退下吧。下去叫太醫處理一下傷口。”
“多謝王爺關懷。”
甯寒生緩緩地走回他的位子,殷九堯瞥了他一眼,然,隻是這一眼卻讓她神色倏地愣住。
他的右肩胛骨上,隐隐約約地能看見一道碗大的疤。
不,不是錯覺!那裏真的有一道疤!
殷九堯控制不住心緒翻騰,刹那之間,她就連臉色都白了幾分。
“王爺,不知道您還有沒有人選要來再試一試呢?”房靖北微微一笑,面上有掩飾不住地得意。
殷九堯卻恍若未聞,她直直地盯着甯寒生後背的那道疤,直到甯寒生轉身回到了他的位子,她才戀戀不舍地收回了目光,心裏卻亂成了一團。
房靖北見攝政王沒答複他,一面暗暗擔心此舉是不是真得将殷九堯惹怒了。另一方面卻覺得竟然真得讓攝政王不悅了,真得是太解氣了。
于是他複雜的心情又問了一遍,“不知王爺可還要指派人試一試?”
“咳……”容長安在一旁輕咳了一聲,這才讓殷九堯收回了心神。
她将目光重新落到大臣們身上,淡聲問道,“哪位大臣還想要試一試啊?”
然,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部都低下頭沉默了。
殷九堯雖然做好了親自去試試的準備,但是讓她親自去試一匹馬,即使成功了,大雲的臉上也不會有光。
就在這時,容長安忽然走了出來,“啓禀王爺,草民想要試試。”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