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長安敲門的力道又更大了一些。
見門始終不開,殷九堯不解道,“定安王雖然頗受本王照顧,但他無權無錢,爲何京兆府尹連門都不敢開了?”
始終沉默的容長安,終于掀起眼皮看她,他沒有詫異她怎會知道他們要告誰,隻是幽幽地道,“定安王家的安平郡主李姝,乃是攝政王下了三媒六聘未過門的未婚妻。”
“……”殷九堯一愣,壞了,她把這茬兒給忘了。
男孩不知道殷九堯的身份,隻是他知道定安王家勢力有多大,他扯了扯容長安的衣襟,“算了,大哥哥,我們走吧。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活下來。”
即使他虛弱得嘴唇都在抖,可他依然露出最最溫暖的笑,懂事得讓人心疼。
殷九堯心中雖惱,面上卻輕笑着,她捏了一把小孩的臉頰,“漂亮小孩不要怕,惹不惹得起,等我們惹了你就知道了。”
話落,她猛地擡腿,一腳踹在緊閉的大門上,似乎是将心裏的怒氣都發洩在了這一腳上,隻聽“哐”地一聲巨響,京兆府尹的朱漆大門竟然生生地被她給踹倒了……倒了……了……
大門拍在地上,瞬間激起無數煙塵。殷九堯倒是躲得快,然,隻見抱着男孩的容長安站在灰煙四起的門口,格外蕭瑟。
殷九堯嘴角一抽,連忙提起袖子替容長安和孩子遮土,“呵呵,呵呵内什麽實在是不好意思啊,下次我肯定提前告訴你!”
長安:“……”
門口的一聲巨響,不大工夫就引得府中的一幹人呼啦啦地都跑了出來。
“大膽!何人竟然敢踹倒我京兆府大門!”京兆府尹田文鏡提着官袍急匆匆地跑出來,怒氣馬上就要發作。
然,當他看到不遠處攏着袖子的殷九堯和懷裏抱着孩子的容長安時,卻倏地将未出口的話卡在了喉嚨裏。
要知道京兆府尹雖然在京城,但是一年也不一定能得攝政王召見一回,今日攝政王竟然親自駕臨京兆尹府,田文鏡激動地半天沒說出話來。還是一旁的下屬戳了戳他的腰眼。
“微臣不知王爺駕臨,有失遠迎,還望王爺恕罪。”
殷九堯擡了擡手,将他扶住,“本王隻是路過這裏,瞅着容公子在這裏敲了半天的門,本王知道這京兆府尹的大門是随時都向報案人敞開的,想來是這府門壞了,所以本王幫你踹開。”
田文鏡一聽這話,面容一僵,幹笑道,“王爺踹得好啊。其實這門微臣早就想踹了,就是一直沒騰出功夫來啊。”
長安:“……”
殷九堯嘴角一勾,“既然如此。那田大人就開堂審理吧。本王看這小孩這麽慘,也不知有何冤屈。這流了這麽多血,也不知道還能活到幾時,田大人速速辦案吧!”
“遵旨。不知容公子是想要告誰?”田文鏡佯裝不知問道,心中卻開始糾結。
昨日的殿試,他親眼看到了容長安扶着攝政王從比武場上下來那一幕。知道容長安現在是攝政王眼前的紅人。
可問題是,定安王一家也不是善茬啊。這定安王李廣淩是爲數不多的異姓王爺之一。當年殷九堯帶兵打仗,他始終從旁扶持協作。後來因爲戰功赫赫,被攝政王賜了世襲王爵。最重要的是!他可是攝政王的準嶽丈。
兩個燙手的山芋,他實在是不想接。是以剛剛才會閉門不見。
“草民告定安王世子,草菅人命……”容長安将事情的來龍去脈簡潔地叙述了一遍。
這個過程中,田文鏡不時地擡頭看一眼殷九堯。
然,殷九堯就攏着袖子站在一旁,也不插話,好像她真就是來看熱鬧的。
“王爺,微臣現在就命人去請定安王世子過來。請您和容公子稍等片刻。”
“大人……”忽然,二人同時開口,叫住田文鏡。
“王爺,不知還有何事?”
“這孩子受傷了,先抱到後堂去歇着吧。”殷九堯道。
容長安看了眼殷九堯,神色莫名。
“容公子,您有何事吩咐?”田文鏡此時異常客氣,哪還有那夜在後院要對容長安要打要殺的狠戾。
“草民……沒事了。”
殷九堯一聽,臉上莫名一紅。原來他們倆要說的是同一件事。
即使兩人剛剛才大吵了一架,也不影響兩人的默契,殷九堯覺得這種感覺很奇妙。
去請定安王世子的衙役足足去了半個時辰,待田文鏡忍不住要派人去查探的時候,衙役鼻青臉腫得回來了。
“你這是怎麽回事?”田文鏡驚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大人!”衙役委屈地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卑職這是被世子打得,卑職剛到定安王府說明了來意,就被痛揍了一頓。定安王世子還說,要讓大人親自去請,他才會考慮來不來。”
“豈有此理!”田文鏡蹭地從椅子上站起來,還從來沒有過人将京兆尹府派去的官差打成這個樣子的。這定安王世子好大的膽子。
然一想起這定安王世子緣何有這麽大的膽子,田文鏡想立刻去将人捉過來的心思立刻就猶疑了。
他躊躇地看向殷九堯,“王爺,您看這事……”
殷九堯一臉純真地看向田文鏡,“田大人你是要告訴本王,你連這麽簡單的事情都不會辦嗎?”
田文鏡頓時打了個寒顫,他連忙拱手,“王爺教訓得是,微臣明白了。”
說完他便沖着一衆衙役沉聲道,“你們統統過去!不用請了!這次直接将定安王世子給本官綁過來!”
“卑職遵命!”很快,數十衙役迅速集結完畢,再次去了定安王府。
殷九堯聳聳肩,那就再等等吧。等得無聊,她不由得看向容長安,她的火氣一向來得快去得也快。此時她已經重新開始覺得他無上俊美了,不不不,應該說是比昨天更英俊了。
她走過去,趁着田文鏡不注意,戳了戳容長安的手臂。然,容長安隻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啧!”殷九堯不滿意了,她都主動示好了,他就不能給個好臉色?
剛要再做點什麽,田文鏡聽到了她那一聲“啧”,吓得以爲是攝政王對自己不滿了,連忙走過來跪下道,“王爺息怒。屬下這就派人去催,他們應該很快也該回來了。”
見田文鏡走過來,殷九堯迅速手縮了回來,重新挺直了腰闆。
“咳咳,本王不着急。”
三人堂上一時無言,不等殷九堯再想動作,衙役們終于将定安王世子李憲給押來了。
“跪下!”剛被李憲派人毒打了一頓的衙役趁機報複,一腳踹在李憲的膝蓋窩上,李憲一個不穩,登時趴在了地上。
就聽“砰”地一聲,伴随着一聲男子“嗷”地一聲痛呼,李憲出現在了衆人的視線之中。
隻見男子二十歲左右的年紀,五官算得上英俊,隻是臉色有些憔悴,透着一副縱欲過度的萎靡和輕浮。
李憲是幾乎沒見過殷九堯的,僅有的兩次殷九堯過府,他也隻看見了一道背影。平日宮宴坐得一般都是靠後的位子,對攝政王更是沒資格得見。
是以此時堂上他沒有認出殷九堯來。
隻聽他猛地大喝一聲,“放肆!區區京兆府尹,也敢叫本世子過堂受審!你們知不知道本世子是誰,信不信本世子将你們都告到攝政王那裏去,讓你們吃不了兜着走!”
殷九堯看着這眉眼間與定安王有五分相似的世子,心中不由得感慨,想他李廣淩血戰沙場,生死不悔,是何等的英雄豪傑,怎麽生養的兒子卻這般上不得台面。
就在殷九堯走神的功夫,堂上的田文鏡已經開始發難了,“李憲!即使你是定安王家的世子,也應奉公守法,剛剛是不是你教唆屬下将本官派去的衙役打成重傷的?”
“是又怎樣?你能拿我如何?如今大雲最大的就是攝政王,有能耐你就去告!本世子倒要看看,最後是你赢還是我赢!”李憲一臉嚣張之色。
田文鏡心下冷哼,若是往常他還會忌憚三分,如今攝政王就在堂上,他還怕什麽!
是以,他冷聲道,“休逞口舌之快!來人!将那孩子擡上來!”
“本官問你,堂下這孩子,可是你将他打成這樣的?”
李憲順着他的手勢看過去,頓時就認了出來,瞬間她本就桀骜的面上顯出幾分猙獰,“媽的!小兔崽子原來你在這兒,怪不得本世子怎麽找都找不到你!好啊,竟然告狀告到這兒來了,你等着,本世子今天弄不死你!”
說着整個人竟然撲了上去。
殷九堯本想過去,然她的距離遠,幸虧離得近的容長安反應迅速,一把将李憲的衣領給捉住了。
“世子自重。”平日脾氣頂好的容長安也被李憲氣得臉色發青,他狠狠地揪住李憲的衣領。四肢虛浮的李憲哪裏是長在山間的容長安的對手,衙役也在這時反應過來,徹底将他壓制住。
“公然在堂上行兇!本官今日定然要将你嚴辦!”田文鏡怒道。
“你們都翻了天了!你們等着,我告訴你們,我爹馬上就到。等我爹來了,就沖你們今天對我做的這些事,我讓我爹把你們統統砍了!”說着又指向容長安,眼中閃過驚豔之色,“還有你,你長得這般俊美,等我爹來了,本世子就将你帶回去玩上幾天!”
殷九堯在一旁攏着袖子看着,就和看戲似的,然兩道清冷的目光突然朝她射過來,她擡頭,見容長安正看着她,然後……瞪了她一眼!
殷九堯:“……”
殷九堯嘴角一抽,啧,她這是招誰惹誰了!
恰在這時,外面傳來了擔憂的呼聲。
“我的兒,爹來了,哎呦,你受苦了。”
人未到,聲先至。是殷九堯熟悉的聲音,卻帶着殷九堯從未聽過的語氣,那語氣中包含着擔憂,焦急,恐懼,是她從前從未在這個英勇無畏的大将軍李廣淩身上聽到過的。
李廣淩提着衣擺虎虎生風地走進來,第一眼就看見了被衙役壓着跪在地上的李憲。連忙跑上前,也不看在場衆人,不顧地上髒污,直接半跪在李憲身旁,查看他身上有沒有傷勢。
“憲兒,憲兒爹來了。你可有受傷?沒有受傷吧?”
“爹!你終于來了!”李憲頓時委屈大哭,“他們将我押過來,逼我下跪,爹你要爲孩兒做主啊。”
在場衆人不由得都在内心翻了個白眼,地上那個孩子被你打得都快死了,府裏的衙役現在鼻子還流血呢,結果你還要人給做主了。這天底下的好事兒都給你攤上了,你咋不上天呢。
然,即使這樣漏洞百出的謊話,定安王李廣淩,他就信。
“好兒子,莫哭。爹替你做主!”
“不知道王爺要如何替世子做主啊?”
“當然是要将……王、王爺?”李廣淩擡起頭,當看到殷九堯那張笑幽幽的俊臉後,他愣住了。
“李将軍,好久不見。”殷九堯勾起唇角,淡笑着打招呼。
“王爺您怎麽會在這兒?”李廣淩也有半年多未見殷九堯,頓時驚喜道。
殷九堯看着李廣淩,縱使現在已經年邁,但眉目間依稀還有當年鐵血殺伐的影子。
“幸虧今天本王來了。”殷九堯似笑非笑道。
李廣淩沒從這話中聽出異樣,喜道,“王爺既然您在就更好了,您要替憲兒做主啊。憲兒這孩子一向乖順懂事,可今日京兆尹竟然這般欺負人,王爺您要給他做主啊。”
“李将軍,你先起來。”殷九堯親自伸手将李廣淩扶了起來,“來,李将軍你過來看看。”殷九堯指了指躺在地上的孩子。
“這是……”李廣淩狐疑道。
“這是被你兒子打得。單單是本王所見,這就已經是第二次了。”
“什麽?”李廣淩面色瞬息萬變,驚疑不定。
“還有那個,”殷九堯指了指鼻子還在流血的衙役,“那個也是你兒子剛才指使屬下打的。”
“李廣淩,本王賜你一門榮耀,世襲王爵,不是讓你拿來放縱兒子胡作非爲的!”殷九堯收起了臉上的笑意,周身瞬間迸發出一股冷冽的肅殺之氣,“拐騙幼子!目無法紀!草菅人命!李廣淩,你信不信本王現在就殺了他!”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