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
殷九堯看向容長安,俊顔微微帶笑,仿佛在說,“你想置身事外?不可能!”
然,長安輕輕淺淺地站起來回了一句,“回禀王爺,草民日前磕到了腦袋,那夜的事情記不清楚了。”
“……”殷九堯的笑頓時就僵在了臉上,看着容長安的眼睛都差點噴出火來。
過了半晌,殷九堯終于吐出一句話來,“影,你來說!那夜不是你和容長安到的湖邊嗎?”
一道黑色影子從天而降,臉上戴着金色面具。暗衛從不示人前,今日殷九堯這是下不了台了,不得不讓影出面。
“季弘文出事當晚,屬下和容公子在臨近客棧的湖邊看見過李允之,屬下見他抱着一床被子走到湖邊,然後就聽‘噗通’一聲,他将被子裏的什麽東西扔了下去,當時屬下和容公子并未在意。後來王爺派屬下去查此事,屬下才想起來。”
其實影說得這番話,殷九堯在給容長安的那封文書上早已寫得清清楚楚。那個時候影還在滿世界地找主子,正巧在湖邊看到了這一幕。
殷九堯是想讓容長安來唱這出戲的重頭,然而人家根本就不配合。殷九堯越想胸中憋着的那股火越盛,她不由得瞪了容長安一眼。
果不其然,影這番話說完,李允之的臉色終于有了變化。
那層沉靜的面具倏地破裂。然,連殷九堯都不得不佩服他的城府與心計,隻見那張面具須臾之間便被他修複好了。
他淡聲道,“影大人怎知屬下扔的就是季弘文?若是僅憑猜測就能定罪。那微臣也有兩句話要說一說。王爺口口聲聲說是微臣殺了人。但這裏卻有一個人的嫌疑,比微臣更重!這個人也有能力進入這前三甲的士子之中的人,且不遠千裏上京趕考。這個人就是容長安!微臣想問問容公子!不知案發那兩日,容公子在哪裏?”
李允之的一番話說得極平和,隻是平和之中透着的鋒利,卻針針帶血。
殷九堯回想起容長安那兩夜的行蹤,王孝傑死的那晚。容長安與她在客棧,他因她維護攝政王一事與她争執。季弘文死得那一夜,他和她在京兆尹府和王爺的四大護衛喝酒。隻是剛才影已經說了,那夜是容長安和他一齊看到了李允之,若是現在反口,那影的證詞即使是真的,也再不可信了。
想到這裏,殷九堯心裏忽然劃過一個念頭,或許李允之的計劃一開始就包括容長安。若是他想要嫁禍的其實不是阮灏,而是……容長安呢?
偏偏“阿九”已經死了,再無人能替他作證。
然,殷九堯是什麽人?她是天下最不要臉皮的人,從不按常理出牌。
她嘴角一勾,看向左相闫珅,“左相,王孝傑死那夜,我記得容長安說過,他剛到京城,晚上出去透氣,正好碰到了你。是吧?”
殷九堯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惹得容長安微微擰眉。
闫珅見殷九堯笑幽幽地看着他,忽然就明白她的意思了。
得嘞,老套路。想闫相雖然年過花甲,卻一直愛喝個花酒。偏生左相夫人又是個愛拈酸吃醋又厲害的主兒,所以每次闫相出去喝花酒,都說是去王府議事。
結果有一回左相夫人竟然真得去問了殷九堯,殷九堯這才知道自己一直被拿來當幌子,然還是替左相打了掩護。于是從那以後兩人就開始狼狽爲奸了。
“哎呦,瞧我這把老骨頭,是啊是啊,老臣差點忘了。那晚老臣去找人談事。正巧遇到長安攜着夫人出去。說是趕車趕了大半月要松松筋骨。老臣和長安邊喝邊聊,聊了許久呢。”
李允之猛地将目光投向左相,殷九堯若是沒看錯,他的眼睛裏那隐隐竄過的一抹幽光,是殺意。
“左相可想清楚了!若是做假口供。那毀的可不僅僅是一個人的聲譽。”李允之說得極其笃定,仿佛他原本就知道容長安的蹤迹似的。
然而殷九堯和闫相是什麽人?那是一個比一個不要臉的人!
兩人都是淡定地說着瞎話,“本王記得長安确實說過。若是說謊,本王不得好死。”
“本相那夜确實見過長安。若是說謊,本相不得好死。”
李允之:“……”
于是容長安有了王爺和左相兩人的擔保,又有了影和阮灏的供詞,此案到這便再無争議。
“來人!将李允之帶下去,好生看管!本王會親自提審!”
侍衛上來将李允之縛住。李允之一句求饒的話都沒有,又恢複了死物的模樣。
侍衛将李允之帶走,然直到李允之的身影再看不見,在場的大臣才徹底松了一口氣。
“現在兇手已經繩之以法。今日猜對的人,又将猜測依據寫得邏輯清晰有理的三人,本王論功行賞。白明軒,甯寒生,還有……容長安。你們皆可向本王和殿下各提一個請求。”
殷九堯徐徐地走回了上座。而他的話頓時讓三人收獲了無數道羨慕嫉妒的目光。
“王爺,微臣正好有個不情之請。”白明軒摩拳擦掌,眼中全是興奮的光芒。
“但說無妨。”
“微臣想搬到王府去住!”
殷九堯:“……”
“微臣隻有這一個請求!還請王爺成全。王爺隻需要給微臣一個小小小塊地方,”說着白明軒比着小手指頭,“就足夠了!哪怕讓微臣和王府下人一起睡也沒關系的!”
“……”這特麽一個兩個怎麽都愛死皮賴臉地去别人家住呢?
然,白明軒的要求不過分,甚至稱得上微不足道。
殷九堯沒有拒絕的理由,最後隻得冷聲道,“想好了就提這個請求了?日後可别反悔。”
“是!就這個!”白明軒重重地點頭。
“準、奏。”殷九堯咬牙吐出兩個字。
“多謝王爺!”白明軒立刻歡快地躬身行禮。臉上的笑容蕩漾地簡直都要飛起來。
殷九堯忽然覺得,等一會回府她得立馬把她的兩棵小白菜藏好。莫要讓這頭豬再拱了!
白明軒退下了,緊接着便是甯寒生。
甯寒生作爲武狀元,竟然有如此缜密的心思是殷九堯萬萬沒想到的。不得不承認,他确實是個人才。
“寒生說說吧,你有什麽想要的?”殷九堯淡笑着問。每次面對甯寒生時,殷九堯都會不經意間成爲那個高高在上的攝政王。
“末将想向殿下讨個旨意。”甯寒生向着雲慈拱手。
雲慈挑眉,這人竟然放棄殷九堯的要求,而要他的?他倒也有一絲好奇了。
“你說。”
“末将想跟在殿下身邊多學些東西。請殿下允末将随意出入東宮之權。”
雲慈一愣,似乎沒想到甯寒生要的竟是這孰輕孰重的東西,思忖片刻,他點頭。
“好吧,本宮應你便是。”
“謝殿下!”
于是甯寒生也退下去了,場上就隻剩下容長安。
殷九堯看着他,眼中全都是警告。
“容長安,不如你也說說,你想要什麽。本王和太子都聽聽看。”
殷九堯刻意強調了“太子”,言外之意你不但可以問我拿回狀元之位,還可以順便報複一下太子,問他要個院子啊萬兩黃金啊什麽的。
“長安!你可要好好把握機會啊!”白明軒在一旁哄道。
“是啊,長安,你要好好想想,提什麽要求。”連左相都向他暗示。他和殷九堯想得一樣,同樣希望容長安能拿回狀元之位。
然,容長安從座位上先後向太子,左相行了禮,然後對上上座的殷九堯,清冷磁性的聲音宛若世間最清澈的蓮,“草民無所求。多謝王爺和殿下美意。”
一句話,把殷九堯氣得都哆嗦了。
連太子都看出了殷九堯臉色難看,他道,“容公子莫要草率決定,請求本宮可以保留,容公子回去再想一想,等想到了再來告訴本宮。”
“草民隻希望王爺和殿下能多聽聽天下萬民的聲音。民爲水,君爲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容長安的一番話說得大義凜然。因爲他什麽都沒要,百官心裏平衡了,連向他投過去的欣賞都真誠多了。
然而卻有人暗暗焦急,“長安,你是剛剛酒喝多了嗎?”
“長安,你先别急着說,再想想。”
“不必了。草民已經想清楚了。”
見容長安如此堅決,太子也不再說什麽,隻點頭道,“容公子好風骨,本宮佩服。”
然後,衆人看向殷九堯。看了半晌,殷九堯始終沉着臉不說話。
“……”
全場瞬間靜得連根針掉地上都能聽見。
不知過了多久,終于上座傳來殷九堯的聲音,“呵呵……容長安你還真是……呵呵……好樣的!”
殷九堯發了話,這事就算結束了。
然,酒宴的後半程,殷九堯始終冷着臉。等到了快要離席的時候,阮昀帶着阮灏來給王爺謝恩。
“多謝王爺将兇手繩之以法!否則灏兒還不知道要走多少彎路。”
面對臣子,即使殷九堯此時有一肚子火氣,也不會表露出來。
“愛卿不必多禮。本王相信阮灏的爲人。”
殷九堯淡笑着轉頭看向阮灏,“其實那日殿試,本王在殿上看到了你們的動作。你當時是不是就想将此事禀報給本王?”
“王爺怎麽知道!”阮灏驚喜道。
“呵呵……”殷九堯贊許地淡笑,“好小子,想必再磨練幾年,定能超過乃父。”
“謝王爺賞識!阮灏定然肝腦塗地,不負衆望!”
“呵呵……”殷九堯一邊笑,心裏的火卻騰騰燒得更旺了。看看人家這孩子,再看看自家這個!
待阮昀領着阮灏走了,殷九堯冷冷地和容長安丢下一句“你跟我來”,便頭也不回地出了瓊林苑。
她一直帶着容長安走到了她寝宮後面的梅園。這處梅園是她的地盤,門口有暗衛把手,外人沒有她的命令進不來。
一進梅園,殷九堯的火氣就徹底摟不住了。
她轉身就對身後的男子冷聲道,“容長安,你到底想幹什麽?你以爲我苦心設計這出戲是讓你來看熱鬧的?什麽叫無所求?無所求你上這兒來考什麽狀元?無所求你咋不幹脆回家種地呢?”
“王爺,請息怒。”容長安面容淡淡,仍是一派清冷。
可他越是這副模樣,殷九堯就越來氣,“息怒個屁!老子拉了一大幫子人給你搭台子,結果你倒好,撂挑子不唱了!良心當狗肺。容長安,你真是好樣的!”
“王爺,草民并沒有要讓你幫忙。”容長安臉色也沉下來。
“你的意識是老子狗拿耗子多管閑事?”殷九堯氣得叉着腰來回暴走。
她有多久沒有這麽生過氣了。不,确切地說她有多久沒有丢過這麽大的人了?上趕着舔着臉送人情,人家可倒好,看都不看。
“我并不是這個意思。狀元,我可以憑自己考上。不需要你幫我。”容長安眉頭微蹙,聲音冷清。
“我爲什麽不幫你?再說我幫錯了麽?如果你狗屁不是,我非要讓你當狀元,是我殷九堯有毛病。但你本就是狀元的材料,隻是因爲一場意外錯過了!我幫你拿回來本就屬于你的東西,你告訴我哪裏不對?”
“阿九,我是你的夫君。我不需要你出面幫我拿回來什麽。”
殷九堯都氣笑了,“容長安,你是不是那天大雨淋雨太久了?腦子進水進太多了?”
“不管你怎麽說。以後我的事情我自己辦。阿九,你已經夠忙了,我是你的相公,不是你的累贅。”
“容長安,我說過了,我是殷九堯,大雲的攝政王。你要是接受不了你現在就可以立馬卷鋪蓋滾蛋!”
一聽這話,容長安的火氣也上來了,“殷九堯,你簡直不可理喻。”
“老子一直這麽不可理喻。不愛看滾。”
“草民告退。”
話落,容長安真得冷着臉,拂袖離開了。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