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九堯眯着桃花眼,看向他。
就好像是第一次遇見他,在瀕臨渴死的時候遇到了一汪清泉,她此時煩躁昏沉的心緒,也頃刻間被一抹清涼撫平。
“暗香大人吩咐草民來給您送藥。她說今天早上和您置氣,誤傷您是她的不對。她已經在屋子裏哭了一上午了,您就原諒她吧。”容長安淡笑着,走上比武場。
他看起來似乎走得很慢,其實他隻用幾步就到了殷九堯身邊。
容長安伸出手不着痕迹地扶住了殷九堯,讓她虛晃的身體立刻有了支撐,“王爺您剛剛比武了嗎?早上不是囑咐過您不要劇烈活動嗎?腿上的傷不比别處,您得好好養着。”
一句話就将殷九堯的不對勁解釋清楚了,且容長安這話還将殷九堯塑造成了一個“爲了國家大事甯可犧牲自己的無私奉獻”的當權者形象。
殷九堯瞥眼去看,剛才三個武舉人,除了最後那個,果然前兩個都更加敬佩她了。
殷九堯:“……”第一次覺得來月事是件很偉大的事。
殷九堯被容長安攙扶下了比武場。
果不其然,她剛站過的地方,有一小攤血迹。而她走過的路,也有零星的血滴落。
清風懊惱地上前關切地道,“王爺,您沒事吧?”
“無礙,隻是傷在腿上,走路有些不便。”
“真的是傷在腿上了嗎?還是宣太醫來給王爺瞧瞧得好。不然,隻憑他空口白牙說一句腿上有傷,王爺就有傷了?”太子沉聲道。
殷九堯垂下眼眸,若是叫來太醫,她這毛病太醫一看便知。
“殿下覺得本王是哪裏有傷?”她試探。
“王爺這話還是問太醫得好,衆位大人說是不是?”太子是真得沒有想到殷九堯這是女人所謂的月事。他對月事的了解僅限于,來了月事不能行房事。
“是啊,不然王爺您就宣太醫來看看吧。”站在太子那邊的大臣有人出言附和。
殷九堯眯眸,這人正是那天她放毒氣熏倒的兩人中的一個。
“王爺,您的傷勢看來不輕啊,還是宣太醫來瞧瞧,老臣才能安心啊。”
“是啊是啊,王爺您就聽太子殿下的勸吧。”
頓時衆大臣七嘴八舌地輪番勸谏。
“勞煩各位大人費心了。我家王爺不用請太醫過來看了。”沉默許久的容長安,微笑着開口。
在場的都是三品以上大員,按着規矩容長安在這裏是沒有說話的資格的。于是大臣們都齊齊地瞪向容長安。
“草民乃是暗香大人之徒。暗香大人特意派草民來照顧王爺的傷勢。王爺的病症是傷在腿處無疑。”
暗香的醫術是整個大雲都認可的。朝中有幸被她醫治過的更是深知她醫術之高深。聽說長安是暗香之徒,心中立時便對他少了幾分質疑。
“這不是容公子嗎?今年熱門的新科狀元的人選。本宮怎麽不知道,容公子什麽時候還會醫術了?”修寒在一旁陰陽怪調道。
容長安面無表情地将目光投向了太子,“殿下,草民觀您氣色,您最近是否時常覺得胸中憋悶,像是有把火在燒,手心腳心都比平日更加灼熱?至于原因,您不必說,草民猜一猜,殿下可是有許久不行過房事了?大概……半年。草民說得對不對?”
被容長安瞬間戳破最私密的事情,太子一張臉已經不能用黑形容,他憋了半天,憋出四個字,“一派胡言!”
容長安不以爲意,又轉向最先幫腔的大臣,“大人您肝經濕熱,陰虛陽亢,腎氣不固。心脾虛損爲多。如今精關不固。草民說得可對?”
大臣一聽容長安這話,吓得臉都白了。要是不對還好說,問題是太對了。但重點是這種問題他怎能當衆承認,他隻能咬牙斥道,“胡說八道!”
殷九堯卻沒太聽懂,她扯了扯容長安,“長安啊,孟大人這是得了什麽病?有病得早點治啊。”
于是,容長安上嘴皮下嘴皮一擡一碰,吐出倆字,“早洩。”
殷九堯:“……”
在場的都是人精,看太子和孟大人的臉色,即使二人都否認,但都知道這長安時說得怕是八九不離十了。頓時誰都不敢再提太醫之事,之前順着孟大人說了一嘴的老臣如今心裏虛得厲害。
他警惕地看着容長安,他都想好了,若是容長安看向他,他就立馬暈倒。
“各位大人可是誰還有頑疾,草民雖然醫術不高,但願爲大人們盡微薄之力。”
“……”
于是,殷九堯就被容長安“順利”地攙扶着離開了。
太子看着遠去的兩人,臉色極其難看。偏偏他沒有辦法阻止。
他倒是想現場就戳破殷九堯是女兒身的秘密。但若是殷九堯打死不承認,他總不可能讓殷九堯在大庭廣衆之下脫光驗明正身。而且退一萬步講,即使殷九堯的身份被他曝光,她手中的兵權,肩上的軍功卻全都是實實在在的。
所以此時,他最好的做法就是,靜待時機。
……
容長安攙着殷九堯到了她平日在皇宮休息用的寝殿,飛霜殿。
殷九堯屏退了下人,和容長安進了殿内。
容長安一進殿,面上挂着的淡笑倏地就消失了。殿中安靜得隻能聽到兩人的呼吸聲,殷九堯頓時有些緊張。
“手腕。”他冷冷地吐出兩個字。
殷九堯再一次身體比腦子誠實,将手腕伸了出去。
“嗯,是來了月事。”長安隔了半晌,淡淡地問,“疼不疼?”
其實不用問他也知道答案。光看他當時在台上站都站不住的模樣,他就知道。
但還是忍不住要刺刺她。
“我要說疼你接下來是不是要說該?”殷九堯快速地反問。
“不是。”
“好吧,那我說。疼,特别疼。”
“活該。”
“……”
“容長安,我不會是有了吧?”
“就你這麽折騰,有也讓你給折騰沒了。”容長安沉下了臉。
見殷九堯面色一凝,不想真吓她,他平心靜氣地解釋道,“我之前給你開的藥,是有助于調理你宮寒之症的,後來你急于恢複武功,暗香給你配的雖然有滋補平衡體内陽氣之效,然你内力過于深厚,體内寒氣根深蒂固,此次便有回彈之勢,所以你此次月事會格外得疼。隻是更因如此,阿九,這句話容某隻說一次。如果你再這樣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今後,想要懷有子嗣,你就隻能靠做夢了。”
“……”殷九堯吐吐舌頭,低下頭。
“把藥喝了,應該就不會再疼了。”殷九堯從下層取出了還冒着熱氣的湯藥。
殷九堯果然把藥喝了,然後就見容長安掏啊掏,掏啊掏,終于……他從懷裏掏出了一條月事帶!
“……”殷九堯立刻老臉一紅。
“這是換洗衣服,你去換了吧。”容長安淡淡道。
殷九堯點點頭,伸手去接他手裏的衣服。
然而,他不動。她的手往前遞遞,他還不動。她直接一把抓住衣物,打算扯過來,拽不動!
“容長安。”殷九堯像看怪物一樣看着他,他手指頭下面摁着的,可是她的亵褲,他不是臉皮最薄嗎?現在怎麽一點都害臊呢?!
然,容長安果真是不害臊的,“你還沒有謝謝我。”
“……謝謝你。”殷九堯很乖很聽話。
“容某剛剛幫了王爺的大忙。王爺謝得是不是忒沒誠意了點?”
“那你要本王怎麽樣?”殷九堯發誓,隻要他敢說讓她親他,她就立刻把他一腳蹬出去。
“今晚允許我去給你送藥。”
殷九堯一聽就這事兒,瞬間松了一口氣,她拍胸脯應承,“沒問題。”
……
殷九堯換了衣服,又緩了一會,感覺到體内漸漸發熱,她這才和容長安出去。
想起殿内正在進行的考試,殷九堯忽然道,“你先别回去,跟我走。”
此時大殿之上,百官已經全部列位,考生悉數交了卷子,靜候在殿中。殷九堯信步走進去,故意讓長安攙扶着一瘸一拐地坐到了上首。
白明軒看見殷九堯由容長安扶着過來,兩隻眼睛差點沒瞪出來。
長安不是回鄉了嗎?怎麽會在這裏!然再看看殷九堯,白明軒覺得自己的腦子有些不夠用。于是他就一會看看容長安,一會看看殷九堯,腦子又亂成了漿糊。
“卷子都在這兒了?”殷九堯淡聲問。二甲和三甲的士子可由主考官閱卷,殷九堯今日主要是點出一甲的三名進士的席位。
“回王爺,李允之,白明軒,阮灏,三人的試卷都在這裏了。”闫珅道。
殷九堯将三人的試卷一一閱覽,她翻得極慢,餘光不時地瞟着一旁的容長安。
待她将三份卷子閱覽完,便将之傳給底下衆位大臣,待所有人紛紛傳閱之後,殷九堯朗聲道,“本王賜:白明軒,狀元。李允之,榜眼。阮灏,探花。衆位大人可有異議?”
“王爺聖明,臣等無異議。”群臣呼喝,躬身大拜。
殷九堯目光掃視衆人,就見探花阮灏明明已經踏出了一步,卻被他父親大理寺卿給拽了回去。
殷九堯眸中劃過一抹幽光,隻是太快,沒人捕捉到。
“既然都無異議,那麽新科三甲,明日宴席,本王期待你們的表現。”說罷便大手一揮,“退朝吧。”
“臣等恭送王爺。”
于是容長安又“扶着”殷九堯離開了。
殷九堯還有政事要留下商議,容長安扶着她往禦書房走去。
“剛才的三份卷子,你看清楚了?”殷九堯幽幽道。
“嗯。”容長安淡淡地應。
“如果你參加了這屆科考,那狀元就是你了。有什麽感覺?”殷九堯問。
“現在也挺好。”容長安笑道。
殷九堯的眼中劃過一抹欣賞,她笑着點頭,“容長安,你一定會成爲狀元。”
曾幾何時,她也說過這句話,可那個時候她是阿九。今日,她是攝政王。
“草民告退。”
殷九堯看着他遠去的背影,面容越發得笃定堅毅。
隻是好巧不巧的,二人的話正好一字不落地順着風都吹進了不遠處的太子耳中。
太子沉着臉,低聲和身旁的修寒道,“命人動手。”
“是。”修寒颔首,轉身快速地離開了。
“皇侄啊,偷聽人牆角可不是個好習慣哦。”然,修寒剛走,殷九堯的聲音就幽幽到了。
“王爺哪裏話。”太子惜字如金。
“修寒幹嘛去了?”殷九堯忽然問。
“……”
“好了,闫老頭他們想必等急了,我們該過去了。”說着殷九堯就率先向禦書房走去。
然就在進書房的前一秒,殷九堯忽然回頭,将太子劈暈了。
衆大臣:“……”
“本王有事要出去一趟。大人們可先行用午膳,等太子醒了,本王應該也就回來了。”說完,殷九堯一溜煙地不見了蹤影。
不怪殷九堯着急,她太了解太子的爲人。尤其是長安剛走,修寒前腳就跟着去了。她不得不警惕一些。
殷九堯騎着來時的馬瞬間狂奔出去。皇城門下的侍衛隻覺得一陣風刮過,都沒來得及沒看清馬上的人是誰。
殷九堯是跑到一處窄巷找到容長安的,其實也不是她找到的。是她的馬找到的。
她的馬名叫小寒,跟着她南征北戰多年,而容長安那匹馬,則是小寒的娘子,名叫黑雪。
殷九堯心裏也不是特别有底,她也就是賭一把。然而,當她看到容長安的身影時,她就決定今晚要将小寒和黑雪放進同一個馬廄裏。犒勞一下小寒!
“長安!”殷九堯匆匆忙忙趕到。隻是一進窄巷,她瞬間就感覺到一股洶湧的殺氣撲面而來。
容長安面露詫異,還不等他問什麽,果然見一夥黑衣人從天而降,領頭殺手打量着二人,随後目光陰森地看向殷九堯。
“你就是容長安?果然算得上人中龍鳳!”
殷九堯、長安:“……”
長安反應不慢,想起殷九堯今日身體特殊,且她又在校場連戰三場。他立刻就将殷九堯拉到身後,“閣下認錯了,我是容長安。”
殷九堯一愣。在知道她是攝政王之後,他還要保護她?
攝政王還需要人保護?!若是傳出去,定然會讓人笑掉大牙。
可殷九堯不笑,她隻是心中又升起了類似在楊柳村時那種别樣的感覺。
隻是她着實還沒差勁到幾個小蟊賊都對付不了的地步。
“你們到底誰是容長安!”領頭殺手一愣,雇主隻跟他們說是個長得風華絕代的男子,這現在面前有兩個風華絕代的男子,這可咋整啊。
“啧!笨!你管我們誰是,你就都殺了得了呗!甯可錯殺不可放過,這都不懂嗎?虧你還是個殺手。”殷九堯一臉嫌棄。
殺手當得越久,越是有尊嚴。被人當着自己下屬罵笨,殺手首領不悅了,他冷哼道,“休要花言巧語!容長安!今天便是你的死期!”
說罷,他提着劍便刺來,嘴裏不忘喊口号,“看本座今日就要你好看……”
然,隻見殷九堯白皙的手腕在袖中微微翻動,殺手首領頓時隻覺得他的膝,腰,肘三處關節同時傳來一陣針紮般地劇痛。這恰到好處的力道瞬間讓他飛到半空的身體頓時失去平衡。
他整個身體瞬間就像洩了氣的皮球,“砰”一聲掉在地上,摔了個狗啃泥!
這殺手首領經驗無數,且他是個有尊嚴的殺手,于是回身便斜刺過去,隻是還不等他爬起來,手肘又被一擊。手指像是不聽使喚一般直接撒手扔了劍。
然後,這首領殺手便遭受了一生中最大的屈辱——隻見殷九堯走上前來,一巴掌拍在他的屁股上,緊接着就聽她罵了一句:“淘氣!”
衆殺手:“……”
殺手首領再顧不得讓殷九堯“好看”,掩面而逃!
首領都跑了,這群人一時拿捏不準他們今天到底還殺不殺容長安。
畢竟首領大人武功最厲害,現在他都被打跑了,自己這點能耐,萬一一會讓人直接把褲子扒了,難道裸奔嗎?待一番思忖,隻聽其中一殺手大喝一聲,“呔!爾等納命來!”
殷九堯狐疑地看向那殺手,隻見那殺手目露兇光,猛地施展輕功,然後——他就跑了!
殷九堯、長安:“……”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