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長得很好看的“雷”,則劈得她外焦裏嫩,劈得她頭頂冒青煙,劈得她腦子一片空白。
“其實娘子不用太難爲情。因爲這些日子……爲夫也很想你的。”容長安語氣淡淡,最後的一句話,甚至有些飄忽。
然,沒人知道,此時此刻他心中湧起的驚濤駭浪。
蒼天有眼!他的阿九,還活着!
剛剛走到半路,冷月忽然說将東西落在了山上,他原本還覺得奇怪,冷月并不像是會粗心大意掉東西的人。沒想到剛走近山坳,就遠遠地看見一個背影酷似阿九的人坐在墳墓前,旁邊還蹲着個一身黑衣的大眼男子。這人他認識,是那夜将他從火中救出來的攝政王的暗衛,影。
影看見了他,卻也隻是看了看,就偏開了頭,繼續聽殷九堯叨逼叨。
而他也有幸聽到了殷九堯的那番“表白”!
“阿九,不願意回頭看看爲夫嗎?”容長安的嘴角抑制不住地想要彎起來,可他控制着,不想吓着殷九堯。
殷九堯終于緩緩地轉過了身,她扯出一抹僵硬的淡笑,“容公子,還沒走嗎?”
容公子,三個字,打碎了容長安剛剛升起的希冀。
“娘子,希望爲夫走嗎?”他也笑,笑得溫潤,包容。
“那是容公子自己的事,本王沒空幹預。”
“那爲夫就不走了。”容長安回得飛快。
“……”殷九堯一下子就慌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慌什麽,身份都被容長安知道了,她現在還有什麽可慌的,可她就是慌。
“本王還有事,先行一步。”說完,她直接施展輕功,飛下了山。影自然是随她而去。冷月看了容長安一眼,欲言又止,卻再沒說出什麽,便緊追殷九堯而去。
一時間,山坳上隻剩下容長安一人。
然而,此時的容長安卻再沒有之前任何一次到這裏來的沉重。
他的阿九,還活着。
他撿起剛才被殷九堯撫摸了數遍的荷包,傻笑了起來,似乎覺得不解勁,他破天荒地仰天大笑,清朗的笑聲在東山山谷裏回蕩……
……
隻是,有人歡喜自然有人憂。
殷九堯回到攝政王府的時候,臉上沉得能滴出水來。
影像看死人一樣看了一眼冷月之後,就又消失了。
“主子。”二人一走進正堂,冷月就“噗通”跪在了地上。
“别介,本王當不了你的主子,冷月大人還是找别人去吧。”殷九堯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而冷月,始終跪在大堂不敢起來。
直到四個時辰後,月上中梢,冷月還在正堂跪着。
暗香在從影那得到信兒之後就巴巴地跑過來守着她,隻是不停地哭。
“阿月,我剛才去找主子,主子把我給扔出來了。嗚……”
“阿月,你說主子會不會把你趕出去?上次清風惹主子生氣,主子差點将他趕出去。嗚……”
“阿月,如果主子真得要把你趕出去,我就往她的飯裏再下一次藥。讓她拉四十八趟。嗚嗚……”
冷月:“……”
“小香兒還真是重情重義啊。不如本王将你和你的阿月一起‘送’出府去如何啊?”殷九堯的聲音從院子裏陰測測地響起,小香兒立時就被吓得一哆嗦。
不等殷九堯一腳跨進門,就見暗香猛地站了起來,指着冷月道,“阿月,你這次真是太過分了!你怎麽能私自忤逆主子的意思!主子平時對我們多好,你看你還這樣傷主子的心!你真得是特别特别過分!這一次連我都看不下去了!”
冷月:“……”
“而且!你說你幹嘛要管這種閑事兒啊?主子要讓容公子走你就放他走嘛,今後對容公子牽腸挂肚的也不是你!主子不高興就讓她不高興呗,人家是大雲的攝政王,肩上擔得是大雲多少百姓的幸福,和容長安一個人的幸福相比,微不足道好嗎?再說了,在主子身邊每天多危險啊,有那麽多亂七八糟的陰謀等着她,主子雖然武功蓋世,但關鍵時刻都保護不了人的。你把容長安叫回來,他如果受傷了算誰的?哦,對了,算我的。這個就不提了。再再說,阿月你也别拿你那套什麽‘如果不幸福那生不如死’的态度看容長安,雖然容長安已經難過得要死了,但是主子說了,難過沒關系,隻要活着就行。啊,主子您來了啊,您說小香兒說得對吧?”
殷九堯:“……”
聽了暗香這一番話,殷九堯縱使有天大的火氣此刻也發不出來了。
她負着手走進來,冷月立刻向着她所在的方向挪了挪膝蓋。
“你可知我爲何生氣?”殷九堯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冷月。
“主子是氣冷月擅自做主,并非是氣冷月讓容公子知道了您的真實身份。”冷月道。
即使跪了四個時辰,膝蓋都不是自己的了,她也仍舊能保持絕對的冷靜和客觀。
殷九堯欣慰地點點頭,“知道就好。從明日起,罰你替郝伯打掃一個月的豬圈。有沒有異議?”
暗香渾身一抖,冷月是全府中人最有潔癖的人,平日裏她的起居,下人們準備得比殷九堯還要精心細緻。
讓她去掃豬圈?估計比讓男人生孩子還困難吧?
然而冷月卻叩了個頭,“屬下沒有異議。”
“好,你們都下去吧。”殷九堯揮揮手。
暗香趕緊上前扶住冷月,冷月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被暗香攙了下去。
殷九堯看着兩人的背影,忽然覺得一個人坐在這空蕩蕩的大堂也沒什麽意思,于是她就去了……豬圈。
……
郝伯正打算休息,見她進來,驚訝地笑,“王爺這會兒怎麽有空過來?”
以往的殷九堯,日日夜夜都忙于政事,一年能看她來三五次廚房就不錯了,奇怪的是這幾天郝伯卻經常能看見她。
“來看看豬。”
“……”原來王爺最近經常過來的原因竟然是——豬?!王爺喜歡豬?郝伯覺得自己發現了驚天秘密。
想起今兒晚上端給殷九堯的飯菜最後被原封不動端了出來,他便問道。“王爺餓不餓?老奴給您做點宵夜吧?”
殷九堯坐在竈台邊,想了想,“好。”
“王爺想吃什麽?”
“您看着做,簡單點就行。”
“好嘞!”郝伯舀了兩勺米到盆裏,倒了水淘米。
“郝伯我幫你燒火吧。”
郝伯剛想擺手說不用,就見殷九堯已經撸起了袖子,熟練地點燃了柴火。他也就沒再多說什麽。
殷九堯一邊燒火,一邊看郝伯切蔥花,白嫩的小蔥被切成蔥花,寬窄均勻,且蔥形不變。她忽然就想起了容長安切的肉片,也是這樣的均勻。
“郝伯,你刀工真好。”她由衷地贊歎。
“是王爺不嫌棄啊。”郝伯眉開眼笑,有感而發。
其實最初進王府的時候他是很有些顧慮的。他的廚藝雖然不錯,但是比起皇宮的禦膳房和其他王爺大臣府裏的名廚,他還是差了十萬八千裏的。
更何況殷九堯如今在大雲,是比皇帝和任何貴族都權威的存在,他什麽山珍海味沒吃過?若是人家看不上他這點廚藝,那可就糟糕了。
誰成想,殷九堯從不挑食,甚至比這府裏的下人還好伺候。若是空了,還會幫他幹活陪他說說話,時間長了,他也就不害怕了。而且還越發覺得,攝政王不像個主子,倒像是個家人。
“王爺,老奴正好還有一事想和您商量。”郝伯道。
“自從多了這幾個小豬崽兒,老奴的精力就有些不夠用。廚房裏可否再招一個人?”
“這種事郝伯你自己看着辦吧。等人到了讓冷月去查查他的底,不必問本王。”殷九堯又填了根柴。
郝伯給殷九堯做得是一碗肉粥。殷九堯喝了三碗,直讓郝伯眉開眼笑。而她的心情也因此好了些。
……
隻是這生活啊,從來不愛順着你,總是你煩什麽才會來什麽。
次日下午,殷九堯剛處理完政事,郝伯便興高采烈地來找殷九堯。
“王爺,人手老奴已經找到了。”郝伯老臉笑得褶子一道道的。
“這麽快?”殷九堯詫異。
“是啊是啊,真的是緣分啊。哈哈,這人老李也特别滿意。”郝伯笑得合不攏嘴。
管家福伯姓李,府裏的老人一般叫他老李。
“啧啧,那我倒是想看看這人什麽樣了,竟然能讓您和福伯都交口稱贊,快帶進來。”殷九堯搓搓手,好奇地瞅着門口。
不一會,一道清俊的身影走了進來。
“草民容長安,拜見攝政王。”男子清澈溫潤的聲音在書房裏朗朗響起。
殷九堯:“……”
“王爺?”
“……”
“王爺??”
“……”
“草民容長安,拜見攝政王。”容長安又耐心地請了一遍安。笑話,你現在讓他說一百遍他都有耐心。
“……容公子,怎麽是你啊,來得好巧啊,哦呵呵……”
郝伯見攝政王一臉見鬼的表情,心道是不是見容長安生得太好,以爲他廚藝不好?他連忙替長安解釋道,“長安人很好的,我也嘗了他做的菜,比醉仙樓的味道都不差的。王爺要不然你試試味道?”
“王爺,可以先嘗嘗草民做的味道,而且除了做飯,府中有其他髒活累活草民都是可以做。”
“……”
殷九堯扶額。容長安不是一向性格清冷孤高嗎?她那天态度那麽明确,依着他臉皮那麽薄,應該再不會見她才是啊。他咋不按套路出牌呢?
不行,她得想個辦法把人給攆走。
殷九堯正琢磨着,管家福伯忽然輕叩書房門,進來禀報。“王爺,太子殿下來了。”
“嗯?”殷九堯皺眉,她這個大麻煩還沒解決完呢,又來一個麻煩。
“太子殿下說明日科舉舉行殿試,擔心王爺傷勢,特來探望。”
“你沒說本王在忙嗎?”
“殿下說,他等。王爺不着急,慢慢忙。”
殷九堯嘴角一抽,看來今天這太子還是非見不可了。
也好,正好她最近在暗香的調養下,功力幾乎全部恢複。想起前幾次在雲慈身上受得窩囊氣,殷九堯頓時桃花眸一眯,“讓太子在正堂等本王,說本王稍候就到。”
“是。”
福伯離去,殷九堯看了眼安靜地立着的容長安,隻覺頭大如鬥,“郝伯你們先退下吧。他的事兒一會再說。”
“是。”
人都走了,殷九堯又刻意晾了太子半個小時。這才起身去大堂。
殷九堯走進大堂的時候,太子正握着青瓷藍花白底茶杯品着茶。聽見腳步聲進來,他沒馬上擡頭,仍是将手中的茶喝了,才幽幽地掀了掀眼皮。
隻見殷九堯一身黑色錦袍,将身形襯得越發高挑。一張俊美的容顔眼尾揚起五分英氣,而那桃花眸的狂妄霸道更是掩去了她面上的兩分陰柔,當真是雌雄難辨,風華絕代。
即使她并無攝政王的身份,單靠容貌,也是能引無數人折腰的。太子這樣想。
隻是他面上卻不動聲色,刀削般的俊顔上浮起一絲淺笑,“王叔,好久不見。”
他就知道,那場大火燒不死他!果然,昨晚就聽坊間傳聞攝政王駕臨醉仙樓,他今日這才特意趕來。她真得無恙!
“是好久未見呐,皇嫂安好?皇侄媳婦們安好?”殷九堯坐到主位,倚着一邊的椅子背,笑道。
“母後安好。”太子皮笑容不笑,“明日便是殿試,本宮來看看王爺傷勢恢複得如何了,畢竟明天這樣的日子,王叔無論如何還是應當出席的。”
“放心,本王身體已經無礙。明日殿試定然點出最實至名歸的狀元來。不過皇侄今日能來,本王很是欣慰啊。皇侄可是大忙人,要處理政務不說,還得親自到邊境苦寒之地視察,聽說現在書齋裏最流行的書上就有太子?太子果然是不虛此行啊。哦呵呵呵……”
“砰!”青瓷白盞的茶杯瞬間被磕碎在桌上,雲慈硬朗的俊顔沉了沉。
“比不得王叔。換了個性别,成了個親,多了個相公!本宮都忘了問一句,王叔這一月餘過得可是舒坦?”
雲慈邊說邊站起了身,他走近殷九堯面前,将雙臂撐在她坐的檀木椅的扶手上,殷九堯微微眯着眸看他。
“不知王叔花了一月的時間,可将本宮的提議想清楚了?”雲慈磁性的聲音格外低沉,此時隐隐地還透着幾分誘惑。
“什麽提議?”殷九堯一臉迷茫。
“本宮曾在楊柳村說過,要王爺跟着本宮,做本宮的女人!”
“皇侄你在說什麽?半年不見而已,皇侄你這等大好男兒,什麽時候也開始好男風了?”
“本宮不好男風,本宮隻好你。殷九堯!”雲慈一雙琥珀眼眸幽幽暗暗,似乎噴着火。
“問題是皇侄啊,本王是男的。”
“無妨,本宮既然愛了,男女都無妨。”
“……”殷九堯抖落了一身雞皮疙瘩,她不忍了!
隻見她忽然擡腿踹向太子,然太子反應也快,他迅速偏身,躲開這一腳,隻是殷九堯已經借機從他雙臂間滑了出來。
“咳咳……雖然本王也很好男風,但着實并不好皇侄這一類型的男風啊。且皇侄你有一大堆皇侄媳呐,本王的人豈可與他人分享?”
“隻要你應承本宮,本宮定然不會虧待你!他日本宮登基,你還是爲攝政王,天下你我共享,本宮不需要勞什子的聯姻來鞏固帝位,便是爲你散盡後宮又當如何?”
“……”這厮瘋了……
“九堯!你的傷還好嗎?其實這半年,我一直很想念你……”太子冷沉的俊顔浮起一抹柔軟之色,他走上前就要将殷九堯摟進懷裏。
然後……
“啊——”一道凄慘的男人低吼聲響起。
緊接着便聽一道沉沉的怒吼,“小子你又特麽皮癢了!再胡說八道老子揍死你!想我?想你個大頭鬼!玩兒心眼,敢跟老子玩心眼,勞老子踹死你……說!還想不想了……”
一盞茶之後……
殷九堯衣冠整齊地坐在大堂上,太子也正襟危坐在椅子上,隻是……鼻青臉腫,明黃錦袍碎成一塊塊挂在身上,腰間還有個大腳印。
長安端着藥碗走進來的時候就看見這一幕。
長安:“……”
殷九堯看見他,眉心突突直跳。
“你怎麽來了?”
“郝伯和暗香大人都在忙,托草民來送藥。”容長安将藥碗遞過來,隻是他也不放下,就端着,等殷九堯接。
殷九堯沒法,隻好接過來放在桌上。
“暗香大人吩咐,草民還要将空碗帶回去。”
殷九堯翻了個白眼,端起藥碗将藥一口氣幹了。随即她沒好氣兒地将碗扔在托盤上,“這回行了吧?”
“行了,王爺很乖。草民決定自掏腰包獎勵王爺一顆糖。”
話落,容長安變戲法兒似的拿出一塊用小紙包着的饴糖。
殷九堯一愣,俊臉不争氣地就紅了。
“草民告退。”容長安施施然走了。
這二人的互動,太子在一旁看得是一愣一愣的。殷九堯什麽時候這麽好說話了?讓喝藥就喝藥?雲慈絲毫不懷疑,如果送藥的人換成他,他要說讓她立馬把藥喝了,殷九堯絕對會賞她一記窩心腳!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太子殿下那無價的自尊心立刻就被傷透了。
他火氣蹭蹭地湧上來,“原來王爺之所以拒絕本宮,竟然是因爲他!如今還明目張膽地将人養到王府裏了,好樣的!本宮倒要看看,王爺能護他到幾時!”
說罷他猛地站起來,身上挂着的一片片明黃立刻随風飄揚。
殷九堯嘴角一抽,“依本王看,太子你現在還是先回府換件衣服更實際一點。”
太子的臉瞬間黑了又紫。
等到太子憤然離去,殷九堯立刻頭疼地扶額,雲慈城府頗深,他今日既然說出這些話,就說并已經是怒到極點。他怕是真得會找容長安的麻煩。
唉,看來真得把容長安暫時留在府裏了。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