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九堯向着在各個茶桌間穿梭的小二招了招手,“哎,那個玉樹臨風潇灑倜傥的小二郎,對就你,你過來。”
“哎,客官您有什麽吩咐?”小二還沒被人這麽誇過,瞬間和打了雞血似的,一臉熱情地跑過來,連腳步都輕快了許多。
“剛才那邊那兩個人,一個男的,就是長得特别特别特别俊的那個,還有一個女的,就是長得特别特别特别拽的那個,都去哪兒了?”
“您說的那位公子是不是穿了一身白衫?”
“對對對。”殷九堯眼睛瞪得亮亮的。
“這不是巧了麽這不是,我正好看見那位公子和一個美貌姑娘向着東山去了。”
“哦!”殷九堯心中暗暗地舒了一口氣,幸好幸好,沒事就好。
知道了容長安沒出事,殷九堯緊繃的神經就放松了下來,隻是不大一會她就開始好奇容長安和冷月去東山到底幹什麽去了,這心裏就好像有個小爪輕輕地撓着她的心肝,讓她癢癢的。
最後,殷九堯咬了咬牙,“小二郎,那個東山?怎麽走?”
小二熱心地給殷九堯指了方向,連遇到哪條路的時候該往左拐還是右拐都說得極其詳細。
殷九堯心中感動,掏出一錠銀子扔給了小二,語重心長地拍了拍小二幹瘦的小肩膀,“回頭多買幾隻甲魚補補,祝你早日成大器!”
……
殷九堯順着小二指的方向,攏着袖子徒步走着,她沒用輕功,知道了容長安和冷月都平安,她也沒什麽好着急的。
她是在快到山頂的連山間的山坳處發現容長安和冷月的。
容長安脊背挺直地跪在一座墳墓前,冷月伫立在她的身後,依舊像座會移動的千年冰山。
殷九堯将自己遠遠地隐在一棵樹後,看向那墓碑,容長安之妻,阿九墓。原來那是“她”的墓。
松鶴山莊的一場大火,“她”被燒得屍骨無存,就連骨灰,都在大雨之後被沖刷不見分毫。
殷九堯站在他們的背後,看不清他們的表情。她隻覺得,長安的背影那麽孤單。
是孤單。
殷九堯歎了口氣。
冷月聽到動靜,倏地偏過頭,目光敏銳地朝這裏射過來。
殷九堯迎上她的目光,無聲地嘿嘿笑着,露出一口森森的白牙,沖她招了招手。冷月愣了片刻,随即神色如常地回過了頭。
容長安又跪了一會,還是冷月忍不住開口,“天色不早了,容公子該啓程了。”
容長安“嗯”了一聲。隻見他緩緩地從懷中掏出了什麽東西,小心翼翼地将那東西埋在了墓碑前。
“好了,走吧。”容長安站了起來。
他的聲音原本不算低沉,相反溫潤輕暖地透着清澈。
殷九堯想,昨日遇到他,他的聲音就有些低沉,想來那場大火他的喉嚨也受損了吧。讓暗香給他也做些修複的藥丸吧,哦,對了,他也會醫術。而且,他馬上就要離開了。
算了吧。
容長安和冷月下山了。殷九堯望着他們下山的背影,長安走路有個小毛病,他總喜歡将右手小臂微擡,右手的手指露出袖子,攏着袖口。所以總是在無形之中讓人覺得不可侵犯,清貴高雅。
待到兩人的身影走遠,殷九堯才從樹後走了出來,她走到剛才容長安跪過的地方坐下。
空寂的荒山冷風陣陣,殷九堯縮了縮脖子,覺得有些冷。
“影啊,小影子,快出來陪我唠嗑。”她用了些内力,喊道。
話音剛落,一道黑影無聲地出現在她身後,“屬下在這兒。”
影的相貌與他的性格極其不同,他長了張娃娃臉,忽閃忽閃的大眼睛嵌在巴掌大的小臉上,說他未及弱冠都有人信。
隻是當了多年的暗衛,縱使他混在人群中,也會給人一種飄忽的感覺。那般出衆的容貌你卻仿佛怎樣也記不住。
殷九堯側過身,就見一個高大瘦削的黑衣男子立在墳包後邊。
她嘴角一抽,“啧,幸虧是白天,不然你想吓死誰?”
“這裏避風。”影道。
“……沒看見老子還在這風吹日曬着麽?給老子過來!”
殷九堯拍了拍身邊的地方,力氣用得大了點,頓時拍起了一陣風沙,“噗……咳咳……”
影靜靜地看着,直等到風沙散了,他才走過去,蹲在了殷九堯旁邊。
“我是那麽不開明的主子嗎?我坐着讓你站着?你也坐!”殷九堯大手一揮,得意道。
“髒。”
“……”咱倆到底誰是主子?!
殷九堯寂寥地搖了搖頭,果然還是容長安最疼自己啊。若是和他在一起,她哪怕皺皺眉他都會擔憂地問問她怎麽了。
容長安……
忽然殷九堯想起來容長安剛才走的時候埋下的東西。殷九堯不時地用餘光掃一掃那塊被翻動過的土地。
“想看就看吧。反正也是埋給你的。”影一眼看破她的意圖,剛剛容長安的舉動他也看到了。他甚至還看到了他埋得是什麽,不過,他就不告訴她。
“啊,這樣……不太好吧?”殷九堯别開眼,手指卻情不自禁地摸了上去。
“虛僞。”影道。
殷九堯很輕松地将土給刨開了,一個紫錦鎖線的圓形荷包赫然撞進眼簾,她動作輕柔地拿起荷包,荷包的緞面上,精緻的針腳編織出兩個精緻的小人,一男一女,赤裸相纏。殷九堯嘴角一抽,這是……縮小版的春宮圖?
“哦呵呵……”她尴尬地擡眼看影。
誰知,影卻點了點頭,“他很懂你。”
“……”殷九堯愛不釋手地将荷包上的春宮圖看了許多遍,手指摩挲到荷包背面也有針腳。
她翻過去看。是長安的筆迹,隻有四個字。
無恨九泉。
蓦地,殷九堯的漫不經心就僵在了臉上。
她想起來她也曾經繡過一個荷包,因爲不忿别的女人都給長安繡那種格外精緻的荷包,而她什麽都不會。所以她也學,也繡,隻是繡出來的東西慘不忍睹。
那個荷包的背面,她也歪歪扭扭地繡了四個字:一世長安。
那個荷包他看到了吧。
“呵呵……”殷九堯笑了。
“小影子,你說孤單是不是比沒命好?”
影在一旁忽閃着大眼睛,看着她。
“所以他隻能換個妻子啦。誰讓他遇到了我呢,這麽倒黴。我知道,其實他想要的根本就不是我這樣的妻子,我不會做飯,不會女紅,也不溫柔。會得那些都是男人才會幹的活,哦,還有些是皇帝會幹的活。可一個家不需要兩個男人,更不需要一個皇帝。所以他娶了我其實虧大了,你看他還因爲我丢了個狀元。所以我應該讓他走,讓他的人生回到正軌,做回那個清貴良善的容長安。而我,我也要克制一下,不要想他想得太頻繁。我……”
“娘子是說,這些日子其實很想念爲夫嗎?”
一道清澈溫潤的聲音幽幽地從殷九堯的身後傳來,輕緩的腳步聲停下來。
容長安颀長的身影淡淡地,伫立在殷九堯身後。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