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我不想要孩子。”
清晰的吐字緩緩落地,原本還溫情缱绻的氣氛倏地凝固下來。
殷九堯望着地面,表情不若平常的嬉鬧玩笑,異常嚴肅。
“若我執意要呢?”容長安緩緩地擡眸,連續兩夜未休息好,他的眼底現出血絲。
“……”殷九堯薄唇緊閉,漂亮的臉仿佛被冰凍住,毫無表情。
而她的沉默就像是在二人之間豎起了一堵無形的堅固城牆,讓容長安收回手,緩緩地站起身。
“阿九,回答我,若我執意要呢?”容長安的面上是從未有過的強硬。
殷九堯僵硬地擡起脖子,仰視着他,“那你就休妻再娶吧。”
容長安的俊顔結了冰,他沉聲道,“阿九,你從來不是真心要與我在一起。”
一句話,将一切都說透了。
殷九堯不知如何反駁,腦海中回想起冷月的那句“該回家了”。
似乎是感覺到了她的去意,他莫名地感到煩躁。
“阿九,說話!”他斥她。雖冷,卻帶着溫度。
“長安,寫休書。”殷九堯思慮良久,終于緩緩地吐出這五個字。
“呵!好得很呐!”容長安怒極反笑,忽然他猛地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地向牆上砸去。
“啪!”茶杯四分五裂,涼透的茶水順着牆磚淌下來,一滴,一滴,落到青磚地上。暈開了一灘水漬。
她驚訝地擡頭望向他,卻被他扶住臉龐,狠狠地吻了下去。
不似往日溫柔,他帶着滔天怒氣懲罰地吻着她,殷九堯沉默地承受着,回應着。
兩人都無聲,起初容長安的怒氣幾乎要将殷九堯的唇咬碎。
殷九堯都不知道,容長安竟然還有這麽生氣的時候。然而随着這一吻得加深,他的怒氣漸漸平息了,似乎有些後悔剛才的粗暴,他吻得格外細緻纏綿。
隻是他越溫柔,殷九堯心裏就越悶。
過了半晌,他放開她的唇,怒火已經消散了大半。
他用額頭抵着她的,語氣溫柔,出口的話卻強橫不容拒絕。
他說,“想要休書?下輩子吧。”
“……”
“好了,我們回客棧吧。”容長安淡聲道。
……
晨光熹微,商販們陸續出攤,街道上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
殷九堯能夠輕易地從人們臉上捕捉到所謂的“希望”。
容長安和殷九堯并排走在街上,中間隔着一臂的距離,他們住的客棧位置偏遠,步行起碼要半個時辰。
經過了剛才的争執,此時兩人之間有種淡淡的疏離和尴尬。
但即使如此,有容長安陪着她走這段路,殷九堯仍舊心中安慰。
街上人還不錯,容長安仰頭看朝陽,霞光宛若萬簇金箭四散射開,仿佛巨大的帷幕緩緩拉開,大地都跟着豁然開闊。
殷九堯也仰頭看天空,忽然耳畔響起他溫潤清淡的聲音,“阿九,會一直陪爲夫看日出麽?”
“……”
“我知道,阿九一定會的。”容長安輕輕地笑開,他偏頭看殷九堯,目光柔軟。仿佛剛才那個狠狠地将茶杯擲在牆上的人根本不是他。
殷九堯驚訝于他态度的轉變,明明剛才還氣成那樣,現在卻又笑逐顔開。
似乎是知道她在想什麽,容長安輕聲道,“在阿九心裏,一切都比容長安重要。但在容長安心裏,阿九比一切都重要。因爲,容長安活了二十四年,卻隻有阿九。”
這是容長安第一次吐露心聲,他說得漫不經心卻又鄭重其事。
讓殷九堯不忍編出任何謊話去欺騙他,安慰他。
接下來的一路,殷九堯與容長安相對無言。
待二人走到客棧,都已經疲憊異常。洗漱之後,兩人躺在床上。
感受到身旁的容長安沉沉睡去,殷九堯才伸出手,去做她剛才就想做而不敢做的事。将他抱住。
“容長安,或許你不相信。其實阿九也隻有你。”阿九輕聲呢喃。
殷九堯或許擁有整個大雲,但阿九,隻有一個容長安。
她輕輕地将容長安的手握住,與他十指相扣,堅定地道,“你說要我一直陪你看日出,我會努力試試的。”
殷九堯環抱着容長安漸漸沉入夢鄉,殊不知,那雙鳳眸卻徐徐地睜開,注視了她良久。
……
然,自古之理,魚與熊掌不可兼得。
兩人睡到未時,此起彼伏的敲門聲便将容長安吵醒。
他起身,先落下床帳,這才披上衣服去開門。
店小二一臉谄媚讨好,“早就看公子不似凡人,沒想到還真是。您快出去看看吧,有位大人說來找您和尊夫人。”
“好,我知道了。”容長安點頭,似乎想起什麽,他問,“隔壁房間的白公子回來了麽?”
店小二想了想,蹙眉道,“您這麽一說我想起來了,他好久沒回來了。好像是從前天晚上開始的。”小二道。
“好,謝謝你。”
長安關門返回,就見殷九堯正睜着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他。
“吵醒你了?”他輕聲問。語氣是他都未曾意識到的柔和。
殷九堯摳着被子邊兒,搖搖頭。睡得有些熱,此時她的臉頰紅通通的,分外可人。容長安看着她的模樣,心底幽幽歎氣,這可怎麽辦?
明明今晨他還告訴自己,她對他不是真心。可她趁他睡着卻說了那樣的話,讓他對她再生不起氣來。
算了,他認了。
待殷九堯和容長安穿好衣服,下樓到了客棧大堂,一眼就看到了停在門口的兩頂華麗的轎子,以及守在轎旁的數十侍衛。
殷九堯微微眯眸,目光落在爲首的黑衣男子身上。
隻一眼,她便心下微沉。
“容公子,容夫人。”修寒拱手上前問候道。
“原來是修侍衛,您怎麽來了?”容長安淡笑,餘光卻留意着殷九堯的神情。
“殿下今日生辰,如今皇帝主張勤儉,殿下理應起表率作用。所以這次生辰,經過皇後允許,殿下就定了今爺在别院松鶴山莊宴請朝廷中同輩官員,以及明日參加科考的一應士子。”修寒特意看了眼蒙着面紗的殷九堯,又道,“哦,對了。殿下特意吩咐,請容夫人也一定要一并賞臉前來。”
“阿九性格内向,我替她謝過殿下美意了。”長安淡笑着替殷九堯拒絕了。
“殿下說,白明軒白公子現下正在别院做客,正等着容公子和容夫人大駕光臨呢。若是容夫人不去,隻怕白公子會心寒啊,若是他一心寒,不參加今晚的宴席,隻怕殿下會怪罪。”修寒也淡笑着道。隻是他的笑淬着毒。
修寒這話意思明顯,白明軒在他們手裏,若是殷九堯今晚不去,白明軒隻怕就再也回不來了。
“原來明軒在殿下府中。”容長安的笑容已經冷了下來,“既然明軒去做客了,那就讓他多玩幾天。阿九身體不适,就不去了。”
沒想到這番威脅絲毫沒對容長安起作用,修寒的臉色沉了下來。
“容公子可知道自己在幹什麽?抗旨不尊,即使你的新科狀元殿下也照樣殺了你,更何況你現在什麽都不是!”
“按着修侍衛的說法,既然殿下可以殺了我,那容某就可以選擇不去。”容長安面無懼色,淡淡地說。
“你!”修寒氣得語塞。
見容長安這般維護自己,殷九堯心中頓時安慰。她知道白明軒對他來講的重要性,。可他卻在白明軒和自己之間,果斷地選了自己。
就沖這一點,即使明知是鴻門宴,她也得去。
随即,阿九扯了扯長安的袖子,“夫君,妾身身體無礙的。而且白公子會去殿下那裏,原因與妾身也是息息相關的。既然如此,那妾身就得親自把他找回來。”
“不行。”容長安俊顔緊繃,神情嚴肅。
殷九堯想定然是那次在青樓與他偶遇,她渾身是血的模樣吓壞了他。
她趕緊拍拍他的肩膀,漫不經心地笑道,“夫君莫憂。不過是頓鴻門宴,誰把誰吃死還不一定呢。”
長安:“……”
殷九堯又與容長安偷偷說了一番小話,這才讓容大爺點頭同意她去“赴死”。
殷九堯坐進轎子之後,習慣性地将雙手攏在袖子裏,她微眯着桃花眸,似笑非笑。
與世無争太久,想到即将到來的暴風雨,她竟然隐隐有些興奮。
今晚的宴席,鹿死誰手,還是未知數!
……
殷九堯和容長安到了松鶴山莊,便由修寒領着入了座。好巧不巧,他們座位的左手邊,就是攝政王麾下的四大護衛!影是從來不參加任何宴會的,今日冷月也沒來,就隻有清風和暗香在場。
見到殷九堯,暗香那杏眸深處湧過一抹波瀾。
清風見到容長安,倒是十分驚喜,他熱情地和容長安打招呼,不一會,二人便相談甚歡。
殷九堯安安靜靜地坐在容長安旁邊,撐着下巴細細思索,今日的鴻門宴處處都可能是陷阱,敵在明,她在暗。
然而,讓敵人掌握主動權從來不是她殷九堯的風格。她不能就這麽等着。
殷九堯微眯眼眸,半晌,她清脆地打了個響指。
有了!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