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角眼陳管家狠狠一瞪眼睛,把趙海生吓得渾身一陣顫抖。
“滾開!窮鬼别擋住陳老爺的路!”兩名潑皮無賴上來,拉開了抖得像篩子一樣的趙海生,緊接着就沖入屋内去搶東西。
女人死死的護住了裝滿番薯的大袋子,又把裝了白米的小袋子藏在懷中,就像護住至寶一樣護住這些糧食,不讓兇神惡煞的潑皮來搶。可是一個連飯都吃不飽的女人,又如何争得過這些身強力壯的地痞無賴呢!女人眼睜睜的看着一家人救命的糧食被人搶走。
“不要啊!”女人慘叫一聲,撲上去死死抱住三角眼的大tui,“陳老爺行行好吧!我家毛毛都快餓死了,您發發善心吧。”
“滾開!”陳管家狠狠一腳踹了上去。
但是這女人不知道哪裏來的那麽大的力氣,就是死死抱住陳管家的大腿不放。三角眼剛才一腳踹上去,踹在女人肚子上,女人痛得五髒六腑翻江倒海,可是她就是不肯松手,不願意看着家裏救命的糧食被人搶走。
“來人啊!把這叫花婆子給我往死裏打!”陳管家咆哮了起來。
兩名潑皮上來,對女人拳打腳踢。可是任憑潑皮怎麽毆打,女人就是哭喊着不肯松手。
陳管家兇殘的吼道:“給我砍下這個瘋婆子的手!”
一名潑皮“刷”一下拔出樸刀,慘無人道的一刀砍下。隻聽到一聲凄厲的慘叫聲,血花四濺,鮮血噴濺了三角眼和那潑皮的一身,女人一下痛得暈倒在地上。但被砍下來的雙手,還是死死拉住陳管家的褲腿,怎麽拉扯都拿不下來。
“娘子!”趙海生哭喊着上來,抱起昏迷在地上的妻子。
“娘!娘!”毛毛哭着,用力搖晃自己的母親。可是女人雙目緊閉,任憑丈夫和兒子如何叫喚,都醒不過來。
陳管家讓潑皮扛着糧食準備離開之前,還打着算盤算了一筆帳:“姓趙的,你欠了我們張老爺三百文錢已經一年了!這利滾利的,現在你該還張老爺六百文錢!我們老爺心地善良,大發慈悲,隻要算你五百文就好了!這一袋番薯,一小袋米,隻值一百文都不到!你家裏也沒有值錢的東西了,那鐵鍋我們帶走了,砸爛了當廢鐵還能賣幾個錢!”
說完,陳管家讓潑皮把鐵鍋都被搶走了。
“你們這些壞蛋!爲什麽要打我娘!要砍下我娘的手!”隻有七八歲的毛毛追了出去,拉住了三角眼的褲子,不讓他離開。
“小叫花子!找死啊!”三角眼狠狠一腳踹了上去。
瘦弱的毛毛又如何經得起這一腳,被踢得飛了起來,飛出一丈多遠,重重摔在地上,登時不省人事。
“兒啊!”趙海生沖出屋外,抱起了兒子失聲痛哭。
隻見孩子雙目緊閉,臉色已經開始變白,頭上的鮮血流了出來。剛剛陳管家這一腳,把毛毛踢飛了,孩子摔下來的時候,頭部着地,撞得頭破血流,不知生死。
陳管家轉過頭去,卻看到那位平日裏十分怯懦的男人此時眼睛通紅,看着自己的眼神中透出了一道仇恨的目光,似乎要把自己生吞活剝了。這三角眼吓了一跳,先是色厲内荏的吓唬了一句:“怎麽?姓趙的,你想造反不成?想造反,城門口那些人頭就是你的下場!”說完就連忙招呼潑皮們:“快走,我們去下個村子收租去!”
當天晚上,小村子裏面哭聲一片,又不知道有多少人實在挨不下去,選擇了自盡來控訴這萬惡的禁海令。有些人家,甚至是舉家自盡。
“娘子啊!”趙海生的破屋子中響起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聲,“你爲什麽丢下我我自己一個人,還把毛毛都帶走了啊!娘子啊!兒啊!你們一起上路了,你們不孤獨了,可是留下我一個人,讓我怎麽活下去啊!”
兒子毛毛被三角眼一腳踢暈過去,自從禁海令頒布兩年以來,這孩子就一直十分虛弱,被踢了一腳,竟然下午就去了!而女人也沒有挨過去,本來就省吃儉用,把吃的都省給丈夫和兒子的女人身體極其虛弱,又被砍了雙手,失血過多,到了晚上的時候,竟然也撒手人寰,和兒子一起上路,隻留下留下了丈夫孤苦伶仃的一個人。
家裏糧食被搶了,連鐵鍋都被搶走了,女人和兒子也死了,這年關讨債,是逼死人啊!
連唯一的兒子都沒了,趙海生痛不欲生。回想起當初,還沒有下禁海令的時候,有一手捕魚好技術的趙海生還算是小康人家,日子過得還可以,一家九口至少是衣食無憂。可是當清廷頒布禁海令之後,趙海生家裏就失去了生活來源。
爲了保住唯一的孫子,趙海生夫妻狠狠心把四個女兒都賣了。家裏的兩個老人,也因爲要把吃的留給孫子,也都活活餓死了。這一切,都是爲了保住趙家的這根獨苗。
可是今天,唯一的兒子也沒了,妻子也沒了!
“拼了!反正遲早是個死!”趙海生突然轉身,從門後操起一根木棍,想要去找張老爺家去拼命。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就在趙海生打算找張老爺家拼命的時候,門口出現了一名身穿青藍色僧袍的年輕僧人,攔住了趙海生的去路。
“這位大師,您爲何攔住小人?”趙海生問道。
來的那年輕僧人雙手合攏:“請施主暫時放下仇恨,不要去張家白白送死!”
趙海生執意要沖過去,可是這年輕僧人力大無窮,往門口一站,趙海生怎麽都過不去。眼見自己連門都出不去,趙海生要硬闖,卻被僧人輕輕一招制服,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棍子也飛了出去。
僧人雙手合攏道:“阿彌陀佛!請施主不要一意孤行,白白葬送了一條命!卻什麽事都沒辦成!”
“我要報仇!我要給娘子和兒子報仇!還有我的父母,還有我的四個女兒!那張家,逼死了我父母,害得我們賣了女兒,今日又害死了我妻兒。兒子沒了,我們趙家唯一的獨苗沒了!我一個人活在世上還有什麽意思!反正我也不想活了!大師,您别攔住我!”眼看着不是這僧人的對手,趙海生跪在地上,苦苦央求道。
這僧人把趙海生扶起來,輕聲問道:“施主,你是很想報仇雪恨?”
“對!隻要能夠殺了姓張的,就算粉身碎骨,小人也願意!”趙海生咬牙切齒道。
“阿彌陀佛,施主,那姓張的是該死!但施主你不能死!你要報仇,貧僧可以幫你!但你必須得堅強的活下去!隻有活下去,才能真正報大仇!”
“隻要大師肯幫小的殺了那姓張的,小的大仇一報,就全聽憑大師吩咐!”
“施主,可知道,釀成今天慘劇的根源是誰?”僧人有意問道。
“是姓張的那個畜生!還有那個姓陳的三角眼!”趙海生咬牙切齒道。
僧人哈哈大笑,随即雙手合掌,正聲道:“施主,貧僧告訴你,罪惡的根源不是那個姓張的,也不是姓陳的,而是鞑子朝廷!是鞑子朝廷的禁海令!而那姓張的,不過鞑子朝廷的一條狗而已!你若有心報仇,就應該活下來,活到打到北方去,把鞑子趕走那一天!”
“對!大師說得沒錯!”趙海生恍然大悟,“都是因爲禁海令!沒有禁海令,小人也不會到今天的地步,小人的父母親也不會死,妻兒也不會死,小人也不會和女兒骨肉分離!可是,我們還有機會打到北方去,把鞑子趕走嗎?”
“隻要施主跟我來,我們天地會送施主去瓊州參軍,就能讓施主報仇!”
趙海生毫不猶豫的答應下來:“隻要能報仇,大師您說什麽,小的都答應了!”
“很好!”這僧人點了點頭,“趙施主你放心好了!貧僧答應你了,一定會取了那姓張的狗頭給你妻兒報仇!這件事,就包在貧僧身上了。”
趙海生道:“大師,小的想要親手宰了那個畜生。”
“請趙施主放心吧!你先去瓊州,貧僧随後就帶人去把那個畜生抓過來給你!讓你親手宰了他,給你妻兒報仇!”
趙海生連忙跪地道謝:“多謝大師!小人還不知道大師尊姓大名?”
“貧僧洪熙官,早上行善的那位得道高僧,便是貧僧的師尊。”年輕僧人報上了家門。其實洪熙官心中也在自責,如果自己早來了一步,就不會發生這樣的悲劇,趙海生的女人和兒子也就不會死了。
本來洪熙官他們來這裏的任務就是帶人去瓊州。因爲清廷的海禁,大批漁民失去了生活來源,掙紮在貧困線上,這些漁民就是很好的人力資源,王新宇想要把他們都帶走,增加海南島和呂宋等地的人口。
洪熙官交代道:“趙施主,你把他們安葬了吧!天亮我們就得離開了!要不然等到天大亮了,我們就不好走了!”
趙海生答應下來,含着淚,連夜掩埋了自己的妻兒。趙海生把自己的妻兒,埋在父母親的墓地邊上。
天色剛剛蒙蒙亮,趙海生跪在墓前,向自己的親人道别。他不知道這一去,什麽時候才能回來再陪自己的親人說說話。
“娘子,毛毛,爹,娘!我就要走了,把你們孤獨的留在這裏。可是爲了報大仇,我必須離開!請你們放心吧!我趙海生,一定會親手宰了仇人,給你們報仇!”趙海生流淚滿面,重重的磕了幾個頭,随後跟着洪熙官離去。
因爲清兵也要過年,這個時候還在警戒線附近巡邏的清兵不多,都早就被洪熙官等人解決了。
兩人到了海邊,趙海生這才發現,已經有五十多口人在海邊的樹林中等候多時了。沙灘附近還有幾名俠士打扮的男子巡邏,這幾人每個都十分彪悍,有的人腰間還挂着清兵的人頭。
不多時,海面上出現一艘巨艦。
巨艦在海中下錨停泊,放下一艘小船,向海灘方向劃了過來。
就要上船的時候,洪熙官拍了拍趙海生的肩膀:“記住,到了那邊,再苦也要堅持下去!隻有活下去,才能報大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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