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尼拉碼頭,潘六帶着家丁和夥計們給王新宇的船隊送行。
即将出征東婆羅洲島的,有明軍的四艘福船和南洋公司的三艘西班牙大帆船。
西式大帆船水手都是從馬尼拉當地雇傭來的。當年馬尼拉街頭上有很多等着被人雇傭的西方水手,他們有的是主人被抓住絞死,自己僥幸逃脫,但已經失去了船的海盜小喽啰;有是因爲屢次作戰不力,被船主解雇的海盜水手;有因爲各種原因被船主解雇的商船水手;也有經曆過戰敗,沒有戰功,退役了沒地方去的水兵;還有少數人是船沉了,僥幸被别的船救回來的水手。王新宇不知道這些情況,也不熟悉,但是作爲當地人的潘六,對這些情況十分熟悉,也很清楚招募水手的價格,于是很快就把西式帆船的水手招滿了。
這些船以後是他們公司自己的船,潘六當然要費心了。
王新宇的座艦沒有去東婆羅洲,而是選擇乘坐一艘七百五十噸級的西班牙大帆船。和王新宇随行的,除了有自己的親兵之外,還有西班牙雇傭兵隊長丹尼爾,有潘六派來當向導兼蘇祿語翻譯的二管家劉啓。
“當當當”開船的鍾聲響起。
錨鏈被人拉起,岸上的工人解開纜繩,水手收回纜繩。
就在跳闆即将收起來的時候,一名小個子突然從岸上竄出,沖到碼頭上,跳上即将收起的跳闆上,踏上了王新宇的座艦。
“小……”劉啓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這小個子狠狠瞪了一眼打斷,他連忙改口,“公子!”
岸上的潘六冷不防看到那小個子上了船,十分吃驚,但是跳闆已經移開。他剛要叫人放下跳闆,那小個子卻沖着碼頭上的潘六一拱手:“爺爺,孫兒随船去玩玩就回來!有王大人在,爺爺不用擔心!”
潘六滿臉無奈,隻好說:“瑩兒你早去早回!”
王新宇突然發現一位不速之客上了船,但看這小個子向岸上的潘六拱手叫爺爺,便知道肯定是潘家的小公子。
“大人,這位是我們東家的小公子,叫潘瑩。”劉啓給王新宇介紹說。
“嗯,看出來了。”王新宇點了點頭。他仔細打量這劉家小公子,隻見這小公子身披士子青衫,頭戴黑色帽子,背上背着一個小包袱,這小公子長得面如冠玉,明眸皓齒,嘴唇朱紅,看起來是個小帥哥,年齡也不大,可能十三四歲吧,就是有點太奶油了點,讓人受不了。這禁不住讓王新宇想起後世那些僞娘,他心裏惡搞的想:這潘六的小孫子,如果去了後世,扮成僞娘,那肯定絕了!百分之百的雌雄難辨!
王新宇又想:不過明朝好多無聊人好男風,這小公子的模樣,肯定深得那些人喜歡。
就在王新宇胡思亂想的時候,卻見潘瑩一拱手:“王大人!本公子也不是第一次出門遠航了,王大人不必擔心本公子!”
王新宇哦了一聲:“看你小小年紀,去過的地方也不少了啊?”
“那當然!”潘瑩驕傲的挺着小胸脯說,“本公子早就去過東婆羅洲了,也去過爪哇島,去過金洲,去過安南,去過緬甸,去過蘇祿蘇丹,去過亞齊蘇丹,去過暹邏,最遠還去過印度呢!”
見這潘瑩水汪汪的大眼睛閃爍着光芒,說話的樣子十分可愛,王新宇心想:如果這不是個男人,是個女孩子該多好!于是他說道:“好家夥!南洋所有地方都跑遍了!你那麽小,你爺爺放心你去嗎?”
“就是我跟着爺爺一起跑的,他最疼我的,從小就喜歡把我帶在身邊。”潘瑩仰着小腦袋,烏溜溜的大眼睛看着王新宇。其實每次都是她死纏着潘六要帶自己去的,潘六沒辦法了,才帶上這個寶貝孫女。
“你那麽細皮嫩肉的,就不怕碰上那些生番被吃了?”王新宇開玩笑的說。
潘瑩不屑的說:“才不會呢!爺爺那麽多家丁,要是連本公子都保護不好,還要他們幹嘛!再說了,那些生番本公子也不怕,去年在婆羅洲,本公子還親手打死一個生番呢!”
王新宇也做出一個很不屑的表情:“别吹了吧!就你這小身闆,還能打死生番?”
“怎麽那麽看不起人家呢?人家是用這個,你身上那種短火铳打的。”潘瑩說着指了指王新宇腰間的燧發短槍。
“原來是用這個啊!”王新宇笑了,“那小孩子都能殺人的。”
“哼!”潘瑩一扭頭,“不理你了!”
說完便走進劉啓的艙室,劈頭蓋臉一句:“劉管家的,今天本公子用你的單間了!你去外面和别人擠擠吧!”
“是,小公子!”劉啓很無奈,隻能無可奈何的把自己的行囊搬了出去。
從馬尼拉到婆羅洲的坤甸港,當年的船要航行五天五夜。漫長的旅行,在海上的人們其實很無聊的。這潘瑩時不時來找王新宇聊天。
盡管王新宇一開始很不喜歡這種奶油小生,但是見這潘瑩談吐文雅,而且知識相當淵博,對自己開辦南洋公司極爲贊同,能說出股份制公司的好處,還能說出,把資金集合起來使用,總是比單打獨鬥好得多。同時還介紹了南洋各地的風土人情,說了很多王新宇不知道的事情。通過這些,王新宇改變了對潘瑩的看法,居然有了幾分好感。
兩人站在甲闆上,随着海風吹來,潘瑩身上飄來一股淡淡的香味。這味道讓王新宇受不了:“你一個男人,還用香水幹嘛?”
“要你管啊!”潘瑩臉色一變,氣鼓鼓的扭頭就走。
“可惜了,這個潘公子奶油味太重了,如果他是女孩子多好!要不,就算是個陽剛小夥子,那也能成爲兄弟。這樣不男不女的,實在是很讓人接受不了。”王新宇自言自語的說。
看到王新宇一人站在欄杆上,劉啓走上來,開口想說什麽,卻欲言又止。
王新宇回到船艙裏,幾名親兵圍了上來。
李銳問道:“大人,您好像和這潘公子說得挺不錯的啊!”
另外一名叫陳祥東的親兵道:“這潘公子,我怎麽覺得他看起來像是個女的?”
“你這就不懂了!這叫男風!有些好男風的大家庭就喜歡這樣的!”林瑞笑着說。
被林瑞一說,衆人七嘴八舌的說了起來。
“好了!大家都别說他了!”王新宇制止了大家,“這潘公子,雖然是男風,但他很有才華!而且算起賬本來,比我們的賬房先生都厲害多了!看起來,以後那潘老爺子八成會把南洋公司交給這個孫子打理的!”
王新宇不知道,這時候潘瑩躺在床上輾轉反複,心情十分複雜。當年出海,一般都不喜歡女人上船,除非是迫不得已,因此每次她出海都是女扮男裝。雖然出生在商人家庭,但潘瑩卻喜歡《三國演義》之類的小說,喜歡裏面的英雄人物。其實自從她在家裏躲在屏風後面,第一眼見到王新宇的時候,就被這個男人英俊的相貌和不俗的氣質所吸引了,覺得此人肯定是自己心目中的英雄。可是聽說此人已經婚配,心中十分失望。這次上了船,她有意無意的表現出自己是女子,可是王新宇卻把她當成男風,這令她十分氣憤。
婆羅洲島,坤甸城外,坐落在水稻田和河網之間的一座小村子。
農田裏,漢人模樣的農民正揮汗如雨,在田裏勞作;村口,同樣是漢人裝束的鐵匠正在打造農具。
“張屠夫,你回來了?今天又賣了多少肉?”一名鐵匠鋪的小夥子問推着獨輪車從坤甸回來的張屠夫。
那看起來相貌兇悍,長得三大五粗的張屠夫高興的說:“整整一頭豬都賣完了,還剩下一點肉。”
鐵匠鋪老闆走出,遞上幾塊銅闆:“有剩的肉啊,給我來一點吧!”
雖然是在異國他鄉,但這祥和的田園風光,看起來就像是在國内的江南水鄉。河面上,還有同樣是漢人打扮的漁夫正在捕魚。河邊,漢人婦女和少女在河中洗衣服。
坤甸附近,已經完全是漢人的地盤。南宋和明朝,漢人朝代的兩次滅亡,使得大批漢人拖家帶口,來到南洋各地生活。其中漢人最多的地方,就是在婆羅洲的坤甸一帶。如果是一個剛剛從清國來到坤甸的漢人,肯定會以爲自己回到了大明。
真實曆史上,後來乾隆放開海禁之後,很多清國百姓又來到這裏。随着那些剃發易服的人到來,南洋但是出現了兩種人:一種是剃發留辮的,另外一種是束發漢服的。但是後來因爲十全武功老人乾隆聽到來自海外的消息,龍顔大怒,把那些海外束發漢服的當成是流寇,很多漢人害怕清廷發兵來打,這樣海外大部分漢人才改成了辮子馬褂。而且還有另外一個原因,清廷後來放開了海禁,很多漢人賺到錢就想要回家,他們隻能是換成了辮子馬褂,才能踏上故土。所以到了清末的時候,南洋也很少看到漢服了。
村民們其樂融融,看起來他們生活還可以,這裏至少沒有官府,沒有地主。但是沒有人想到,馬上就會有一場災難降臨。
“蘇祿生番來了!快跑啊!”突然有人哭喊着跑回村内。
有好幾百人的村子裏面頓時亂成了一鍋粥,男人的叫喊聲,女人小孩的哭聲。人們紛紛收拾簡單的包袱,拖家帶口,從家裏逃出,向幾裏外的坤甸城方向跑去。有的人鞋子都跑掉了,有的人衣服也來不及穿,還有女人抱着小孩,還有人推着車。
“哇哇哇!”一大群赤裸上身,隻有一條樹葉裙圍住裆部,手持木頭盾牌,木制弓箭,木頭長矛和石斧,皮膚黝黑的蘇祿生番,出現在不遠處的小路上,大約有五六十人的模樣。
蘇祿生番哇哇亂叫着,向村子沖了過來。
“阿江,快跑啊!”剛剛還是看起來人高馬大的張屠夫突然就臉色死灰,連獨輪車都不要了,招呼那鐵匠鋪的小夥子趕快逃命。
整個村子已經全部亂了,混亂之中,有女人摔在地上,懷裏的小孩摔得飛了出去。
“這該死的婆娘!把我兒子摔了!”一個男人罵罵咧咧的,但卻沒有顧得自己的女人,他走到小孩跟前,胡亂抱起小孩就跑。
那位叫阿江的小夥子氣憤的拉住張屠夫:“張屠夫!你那麽健壯,怎麽不拿起刀來和他們打?”
“打個屁啊!你沒看見所有人都在跑?你新來的,不知道這些生番有多可怕!快跑吧!被他們抓住了要吃人肉的!”張屠夫甩開阿江。
阿江卻沒有馬上逃命,他轉身拿起一柄打鐵的大鐵錘。
“兒啊,快跑吧!再不跑就沒命了!”一名中年婦女強行奪下了阿江手裏的大鐵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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