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兵還沒明白過來怎麽回事,就隻聽到一聲“殺”,前面十幾名亂哄哄的明軍手持砍刀斧頭,分成兩翼沖殺過來。中間露出一隊身披重甲,長槍如林的方塊陣,直從中路搗來。
兩邊手持刀斧的明軍散兵殺入敵群,一陣刀光劍影,清兵倒下許多。
中間行進的明軍方塊隊撞上清兵,長槍平端,前斜刺出,如同一條條毒蛇吐出的芯子,頃刻之間就收割了二十多名清兵性命。
清兵還沒反應過來,長槍兵已經在亂哄哄的清軍人群中犁開一條血肉胡同,長槍所到之處清兵紛紛倒下,身披重甲的長槍兵踩過屍體,排列着整齊的隊形收割生命。
“左轉,殺!”長槍兵隊官羅祥一聲大吼。
羅祥是一名匠戶的小兒子,他們家本來是北直隸人。清軍入關,廢除了匠戶制度,原本是受匠戶歡迎的事情,但工匠們發現,雖然自己頭頂少了一個内官太監,卻多了八旗老爺,生活比起以前來根本沒有任何提高。這都沒什麽,國人逆來順受慣了。但一個剃發易服,讓很多人背井離鄉,逃離了清廷控制區,逃到南方。羅祥的父親拖家帶口來到南方,一路逃亡,最後來到廈門島,他的幾個哥哥都參加了鄭家軍。前段時間,王新宇招新兵,羅祥也毫不猶豫的報名參軍。在訓練中,他的表現最好,于是被提拔成一名隊官。
長槍兵整整齊齊轉了個方向,繼續在清軍人群中切割出一條條血路。
前面的清軍都沒有盔甲,後面的清兵剛剛上岸,後面小船上擡下來的盔甲剛剛上岸,還來不及穿上。爲了避免乘船的時候落水溺亡,或者是在海灘涉水的時候摔倒爬不起來,乘小船的清兵身上都沒有重甲,都是等上岸後再穿戴。
海面上,四艘明軍戰艦不斷開火,大批小船被轟成碎片,或是被撞沉。清軍着急的把船劃到大船無法進入的淺灘,船上的清兵紛紛跳進海中,涉水向沙灘沖去,他們心想的是,隻要沖上了沙灘,就能避開海上來的緻命炮火。
後面上來的清兵推搡着前面的清兵,不斷往前湧,幾千人在狹窄的海灘上擠成一團。
長槍兵殺入敵群,猶如一把鋒利的鋼刀,在豆腐塊中間來回切割,擁擠混亂的清兵根本無法組成隊形抵抗。
鳥铳兵站在沙灘上方的女牆後,伸出一排排槍管,對準沙灘上密密麻麻的清兵扣動扳機。
根本不需要人指揮,沙灘上的清兵如此密集,鳥铳兵根本不需要瞄準,随便一槍都能洞穿兩三名無甲的清兵。
白煙彌漫,經過改良的火藥推動彈丸,爆發出巨大的威力,子彈擊中沒有任何防護的肉體,飛濺起一陣彌漫的血霧。
有清兵企圖爬上女牆,卻被鳥铳兵邊上的刀兵砍了下去。
明軍大營内,陸陸續續有明軍沖出。手持刀斧的明軍士兵從寨門沖出,殺向海灘,跟在那無堅不摧的長槍兵方塊陣後面,砍殺混亂的清兵。弓箭手和鳥铳手站上沙灘後面高處的女牆上,居高臨下射擊,把箭矢和彈丸射入密集的人群中。甚至還有人給虎蹲炮裝好了霰彈,對準密密麻麻的清兵人群,點燃引線。
後面上岸的清兵終于發現前面的變故,一部分立功心切的清兵往前擠,但是大部分清兵都等着後面送來的盔甲。
一名清軍把總模樣的家夥揮舞大刀高喊:“上!快上!”
身上沒有盔甲,沖上去不是送死?很多清兵根本不敢上前。看到後面的清兵擡着盔甲,艱難的涉水走來,有人焦急的督促道:“快點!快點給老子上來!”
從兵營裏出來的明軍越來越多,連沒有盔甲的輔兵都手持各種武器沖出。這些明軍看到陳鵬挂上綠旗之後,都認爲此戰必敗無疑,但他們又不願意向清軍投降,于是自發組織起來,在陳蟒的率領下,向清軍發起自殺性的反擊。
抱着必死之心的明軍士兵不要命的沖上來,刀砍槍紮,完全就是抱着拼死一個夠本,拼死兩個還賺一個的念頭。
喊殺聲震天,明軍士兵瞪着血紅的眼睛,發瘋似的砍翻了一個個清兵。
加入戰鬥的人越來越多,沙灘上血肉橫飛,大批清兵還來不及組織起有效的抵抗就被殺死。
高台女牆的位置上,明軍居高臨下,用弓箭、鳥铳、石頭大批殺傷下面沙灘上的清兵,就算有清兵勉強爬上來,也被瘋狂的明軍砍下去。
配合那些弓箭手和鳥铳兵居高臨下打擊清軍的,居然是馮錫範和幾名陳近南的親兵,他們也在奮勇殺敵。原來馮錫範沒死,他早就覺得那師爺有問題了,當他接過第二杯酒的時候,卻是用袖子擋住,偷偷把酒倒在袖口中。然後裝出痛苦狀,師爺果然上當,把一切都說了出來。馮錫範一刀砍死了師爺,殺了陳鵬的心腹之後,本來想要進大營發動明軍阻敵的,卻看到大營中已經升起綠旗。馮錫範不敢貿然去找陳鵬的麻煩,卻是偷偷帶了幾個人躲在明軍中間,原本是打算陳鵬帶着清軍進攻的時候,他們偷襲陳鵬,一舉擊殺這個叛将。但現在不需要了,陳鵬手下的官兵們奮勇殺敵,馮錫範幾人也加入到戰鬥中。
清軍從北方一路打到南方,可以說是驕橫慣了。但是橫的人怕不要命的,碰上一群不要命的瘋子,身上連盔甲都沒有的清兵頓時亂成一團。加上一群有組織的長槍兵在人群中來回沖殺,更是讓清兵心驚膽顫。
前面的清兵像是退潮的海水一樣倒退下來,推搡着後面的清兵,把後面的人往海裏擠去。
有些動作比較快的清兵,已經穿上了厚實的盔甲,但他們還沒來得及發起攻擊,前面退下來的清兵就把那些已經披上重甲的清兵擠回到海水中。不少披甲重兵被前面的人推着,一屁股跌倒在海水中,就再也站不起來,身上沉重的盔甲,滲透了海水之後變得更加沉重,竟然活活淹死在不足三尺深的海水中。
最精銳的八旗騎兵在海上的時候就得到綠營清兵很好的保護,沒有遭到明軍戰艦攻擊,沒有任何陣亡。現在有八百多八旗騎兵已經下船,身後的包衣奴才牽着馬,正準備涉水踏上沙灘。
可是前面亂哄哄的人群擠成一團,八旗騎兵連盔甲都還來不及穿上,也無法上馬,就連弓箭也是用油布包着,避免弓弦遇水失去作用。這種狀态下的八旗騎兵,根本無法施展出戰鬥力,就被前面的敗兵擠回到海中。
“敗了!敗了”有人喊叫起來。
“快上船!”還在海水中的清兵争先恐後向船上爬去。
原本已經是抱着必死之心的明軍,見到人數比自己多得多的清兵居然開始潰敗了,頓時士氣大振,一個個殺入敵群。而清兵士氣低落到極點,有些人一邊招架一邊向後面擠,有些人幹脆丢掉武器轉身向海水中逃去。這時候那些已經穿上盔甲的清兵反而最倒黴,紛紛被人擠倒在海水中,就再也爬不起來。
“快讓開,讓主子先上船!”一名包衣奴才狗仗人勢,張牙舞爪的沖着那些湧過來,企圖和自己的主子争奪船隻的綠營兵喊叫。這時候,他的主子就在前面不遠處,身上沒有铠甲,連頭盔都掉在海裏了,頭上的金錢鼠尾鞭都散開了,被海水打濕,顯得十分滑稽。
亂兵簇擁着那名八旗兵,堵住了他逃往船上的道路。
包衣奴才一看急眼了,拔出刀,連連砍下好幾名綠營兵的腦袋。
可是更多的人湧了過來,包衣奴才被亂兵推倒,仰面跌坐在海水中,無數的腳踩在他身上,讓他根本無法從海中站起來。
這名包衣奴才已經喝了好幾口海水,鹹腥苦澀的海水從口鼻灌入,嗆入氣管,包衣奴才感覺自己的眼睛也睜不開了,仰面倒在海水中,不斷從口鼻灌入肺部的海水讓他無法呼吸,他掙紮着想要站起來,但是踩在身上的腳越來越多,意識逐漸消失,就這樣活活淹死在船邊上。
綠營兵紛紛擠上船,海水中那可憐的八旗兵被亂兵推搡着,站都站不穩,一個大浪打來,狠狠嗆了一口海水,接着就被人推倒,一頭趴在海水中,背上有無數腳踩過。
等那八旗兵掙紮着站起來,又一次被人推倒。等到再次站起的時候,看到擠滿了綠營兵的船已經離開淺水區。
“你們這些天殺的狗奴才!等等爺!”八旗兵聲嘶力竭的高喊。但沒有人理他,四周都是亂兵,把他簇擁着往深水區擠去。
這名八旗兵終于感覺自己的腳踩不到地了,又是一個海浪迎面撲來,金錢鼠尾的腦袋從海面上消失,再也沒有浮出來。
水性較好的綠營兵在海水中掙紮着,拼命遊向正要離開的船隻。可是他們好容易遊到船前,迎接他們的不是一雙雙手,而是一隻隻腳,甚至是敲打下來的木棍、刀把、槍柄。
船上已經擠滿了人,不能讓更多人上來了,要不船就要翻了。那些先行上船的綠營兵不顧海水中掙紮的同伴,無情的把他們踢回到海中。
上岸的八百多八旗精銳中,有三百多人在他們的包衣奴才保護下,僥幸撿回了一條命,逃回都船上回到同安。其餘的不是被殺死在沙灘上,就是活活淹死在海中,或是被明軍戰艦擊斃在海上。
施琅這時候早已逃得不知去向,他憑借着自己的蜈蚣快船速度快的優勢,在見勢不妙的時候就開溜了。
投敵叛變的三艘戰艦,見到主帥座艦不知道跑哪裏去了,又見到清軍已敗,早就沒有了戰意,紛紛掉轉船頭逃往同安灣。
“報大人!施琅狗賊跑了!”一名親兵向王新宇來報。
“那狗賊跑就跑了,他乘坐的快船我們也追不上,還是盡量多殺海中的鞑子!”王新宇說道。
“偌!”
巨大的座艦沖入亂哄哄的清軍小船隊中,這時候,已經慘敗的清軍根本不可能組織人手進行跳幫攻擊,遠遠看到大船向自己沖來,都紛紛躲開。慌亂中,清軍小船自相碰撞,不少清兵落進水中。
後面兩艘戰艦和後來反正的一艘戰艦也加入到攻擊的行列中,跟在大艦後面,在敵船中間來回沖殺,猶如一頭雄獅率領三頭母獅,對四散逃竄的羚羊群進行撕咬追殺。
四艘戰艦痛快淋漓的對潰逃的清軍小船進行一邊倒的屠殺。不少小船被他們撞翻撞沉,還有的小船被炮彈擊沉,有的被霰彈掃光了上面的人,還有的小船被弓箭和鳥铳射死了槳手,活着的清兵紛紛跳海逃離失去動力的小船。
接到烽煙報警,帶着五百精兵趕來的左提督翁天祐原本以爲要面臨一場惡戰,誰知他們沒一口湯都沒喝上,沙灘上隻有遍地屍體和清軍遺棄的盔甲武器等物品,大批投降的清軍跪在地上,遠處海中還有正在燃燒的船隻,破爛的木闆。
高崎的清軍已經大敗,施琅的奇兵被殺了大約兩千多人,在海中淹死的更是不計其數,最後隻剩下不到三分之一人逃回同安。
翁天祐讓親兵拿下了陳鵬,押入他的大帳中。
看到五花大綁被押進來的陳鵬,翁天祐怒斥道:“陳鵬!延平王待你不薄,你爲何要背叛王爺背叛大明?”
“大人,罪将受到施琅賊子蒙蔽,一時豬油蒙了心,望大人不要遷怒罪将下屬!”陳鵬回道。
“陳鵬,你可知道投敵叛國,王爺會如何懲治?”翁天祐喝問道。
陳鵬低下頭,他知道那可是誅滅九族的大罪。自己不但沒有得到榮華富貴,連家人都要搭進去了。
翁天祐做了調查,發現陳鵬的麾下陳蟒不肯投降,第一個率領本部人馬向清軍發起反擊,其餘的明軍紛紛自發組織起來,在沒有上級軍官指揮的情況下奮勇殺敵,擊敗了上岸的清軍。而其中立功最大的是羅祥的長槍兵,那羅祥又是王新宇麾下的一名隊官。
“那王羽呢?”翁天祐問道。
羅祥回道:“回大人,我們把總大人被陳鵬騙到了水師船上,送給北面的鞑子了!不過據屬下觀察,陳鵬座艦已經反正,應該是我們把總大人殺了賊人,奪回戰艦!屬下以爲,現在正在海上追擊殘敵的,應該就是我們把總大人。”
高崎明軍斬首近兩千,還有不計其數的清軍溺亡在海中,沙灘上拾獲大量兵器铠甲,這可是一場大捷,需要評功論賞。
但陳蟒等人,卻沒有要賞賜,而是希望能用自己的戰功來減少陳鵬的罪責。
“此事事關重大,本官無法自行做主,還得待本官禀報王爺定奪!不過諸位敬請放心,王爺會酌情從寬處理的!”翁天祐說道。所謂的從寬處理,就是隻斬陳鵬一人,不牽涉他的家人。
廈門東南海域,鄭成功的水師在清軍水師中來回沖殺,不少清軍戰艦已經起火,有些失去了戰鬥力。而一直躲在後面的陳泰水師,也趁機向清軍發起攻擊。
清軍五省水師貌似強大,其實卻是烏合之衆。
黃梧根本不知道施琅的“奇兵”已經敗了,卻還在想着把更多的清軍陸師送上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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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資料說鄭成功同黃梧的海戰是通過出奇兵,用奇妙戰術獲勝的,但筆者更傾向于鄭成功水師實力遠勝于清軍水師。清軍水師雖然衆多,但人心不齊,吳六奇早早就被吓跑了。鄭成功的座艦噸位火力同當年荷蘭人的巨艦相差無幾,其他大福船也勝于清軍水師,再加上他本來就擅長水戰,這一戰清軍原本就是必敗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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