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羽走進來,叩拜行禮:“屬下叩見千總大人!”
陳鵬緩緩擡起頭,像是第一次見到王羽似的,一直盯着王羽的臉看,也不叫王羽站起。
見這陳鵬目光神色十分詭異,王羽覺得自己渾身都不自在,心中直打鼓:今天陳千總是怎麽回事?怎麽這樣看着我?難道這幾天我太張揚了,又是買槍又是弄火藥的,他找了陳大哥,問出我是什麽“媽祖弟子”的事情?
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大可能,那陳蟒爲人耿直,說話一言九鼎,從來說一不二,交代他不能說的不可能洩漏出一個字。可是一會陳千總倘若問起自己爲何大病之後就變了個人,這又要如何回答?轉眼之間,王羽想好了答案。
令人意外的是陳鵬并沒有問起這件事,卻是讓王羽坐下後,先問了些王羽家中情況,連幾年前王羽父親的一些事也問了起來。
王羽對答如流,畢竟這個腦中還留有這個身軀原來主人的記憶,這些問題都問不住王羽。
陳鵬微笑着點了點頭,他心裏已經确定了,這個王羽沒有被人掉包,還是原來的王羽。這幾天他還偷偷派人去過王羽家中調查,根據所了解到一些不爲人所知的情況去問的王羽,也沒問出什麽破綻出來。這樣,就排除了王羽可能是被人掉包的清軍探子,或者可能是延平王往自己隊伍裏面摻入的沙子這些可能性。
“王羽,你覺得本千總人如何?”陳鵬又問。
“千總大人對屬下恩重如山,屬下沒齒難忘!”王羽抱拳拱手,擲地有聲回道。
陳鵬從王羽眼中看得出此人說這些話沒有一絲遮掩含糊,都是發自内心的實話,于是點點頭道:“本官相信你的忠心,當時破例提拔你當我的親兵,就是看中你爲人忠厚,不會背叛恩主!”
“多謝大人誇獎!”
陳鵬突然臉色一變,把臉湊近了王羽壓低聲音問:“那你覺得延平王此人如何?”
王羽把手抱拳,對着東南鼓浪嶼鄭成功居住的位置一拱手道:“延平王乃先帝賜姓國姓爺,王爺他對大明忠心耿耿,在屬下心目中,延平王是當今世上數一數二的大英雄!”
聽到王羽對延平王的贊美,陳鵬心中不悅。他一直以爲,延平王不識時務,一意孤行要和王師對抗到底。跟着這樣的人混下去,最後能有什麽好下場?若是果斷棄暗投明,必能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若是死不悔改,等到清軍上岸擊破了延平王,那就是身死族滅的下場!
不過陳鵬沒有馬上透露點什麽,而是繼續試探:“王羽你對延平王也是忠心耿耿的吧?”
王羽并不知道陳鵬這話什麽意思,還以爲是陳鵬覺得自己有事隐瞞,不夠忠心。于是再次擲地有聲回道:“大人的軍隊就是王爺的軍隊!對大人的忠心就是對延平王的忠心!”
陳鵬覺得自己還是沒達到目的,畢竟當年的親兵都是隻忠于恩主,不會對更上面的主将忠誠,也不會效忠朝廷。一旦恩主同上司或者朝廷意見相左,那些親兵都會毫不猶豫的選擇自己的恩主,至于報效朝廷這些念頭都可以全部丢掉。于是他又問:“若是有朝一日,本千總的意思和延平王的意思相左,那你會選擇效忠誰?”
其實王羽的政治鬥争水平真的很不高明,要是高明的話,在前世裏也不會大學畢業十多年了才混了個副科級。對陳鵬話中意思,他根本就無法體會到什麽。他顯得有點傻乎乎的回答說:“大人,您怎麽可能會背叛延平王呢?”
“哈哈哈!”陳鵬大笑起來,“本官隻是打個比方,王羽你說得很對,延平王對我陳某恩重如山,我怎麽可能背叛延平王!”
接下來,陳鵬又像是閑聊一樣和王羽聊了些家常,聽起來像是漫不經心,其實卻是在繼續試探和暗示。他通過問一些他已經了解到的,而外人肯定不知道的問題試探王羽,再次确定此人沒有被人掉包。然後又通過詢問王羽家中貧困,希望能給王羽一家人過上好日子。事實上陳鵬的意思就是:延平王是不可能給他們榮華富貴的,而能給他們榮華富貴的人,讓王羽自己理解去。
隻可惜王羽根本聽不出陳鵬話中有話,對自己的這個上司已經準備背叛延平王他沒有一絲警惕感。
見自己如何暗示,這王羽還是如此愚鈍,陳鵬心中十分惱火:這家夥雖然大病之後邊聰明了,但還是愚鈍,怎麽就沒有向往榮華富貴呢?也不知道想着要給家裏人過得好點。
隻是陳鵬根本不知道,王羽何嘗不想讓家裏人過得好點?他是想要用自己的辦法讓家裏人能夠過上好日子。現在王羽還是一個小小的小兵,當然不敢暴露出太大的野心。
陳鵬看問不出什麽話,于是話題一轉:“王羽,估計對面的鞑子很快就會渡海進攻廈門了,這段時間你有何抗敵良策?”
王羽回道:“想必大人也知道了屬下改進火藥的事情吧?”
陳鵬點點頭:“下午你在試新的鳥铳,我都看到了。”
“屬下的想法是,鞑子要進攻廈門,估計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他們得等天氣轉暖才能渡海作戰。屬下利用這段時間,幫助我軍改進火藥。另外屬下認識陳鐵匠,隻要有銀子,可以讓他幫忙鑄造一種空心的炮彈。屬下得到那批炮彈,就能制出開花炮彈!海戰中,開花炮彈的威力遠勝于普通的實心炮彈。另外,屬下還能設計一種專門對付船帆的葡萄彈。隻要有了這些利器,鞑子就休想渡過海峽!”王羽拱手道。
“開花炮彈,乃泰西人所制海戰利器,若是一炮擊中,小船當即爆炸沉沒,大船也被炸得一片狼藉。這種利器,王羽你能造出?”陳鵬很不相信的問。他見過那些西洋人的開花炮彈,結構十分複雜,威力極大,他不相信王羽可以造出來。
王羽信誓旦旦的抱拳回答道:“屬下絕對不敢欺騙大人!隻要屬下親自指導工匠,必然能造出這種海戰利器!若是大人不信,屬下可以立軍令狀爲據!”
陳鵬暗暗大驚:若是此人能爲我所用,造出這些武器獻給王師,那肯定能給我帶來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對岸的施總兵是個愛才之人,對建造水師有很強的渴望。若是能得到此人幫助,大清王師就如虎添翼啊!倘若此人頑固不化,堅決要同王師對抗,那他弄出的這些武器,不知道會讓王師損失多大!如果是那樣,這個人堅決不能留!
可是一晚上的交談,沒能試探出什麽,陳鵬又不敢現在就把話挑明了,畢竟王羽不是自己的親信,萬一事情敗露,延平王肯定會砍了自己!于是他把桌上的《明将平定略》遞給王羽:“這本書你看過沒?”
王羽接過書,卻發現這本書的作者署名是大名鼎鼎的洪承疇!當時便皺了下眉頭。
陳鵬看出王羽的心思:“洪經略當時落入敵人手中,一開始他還是絕食要效忠朝廷,但滿清用恩義去感化他,這樣他才投降的。因爲虜酋皇太極十分愛才,洪經略也是感覺到自己的朝廷抛棄了他,而在鞑子那邊卻找到了知己。”
王羽很不屑的說:“不管怎麽說,洪賊賣國求榮,背叛朝廷,都是爲人不齒!退一萬步說,就算是迫不得已投降,他難道不能學祖大壽,雖然投降了敵人,卻不給敵人做事情。而洪賊降清之後,卻給死心塌地的給鞑子賣命,拿我同胞鮮血染紅他頭上頂子!對此賊,屬下恨不能啖其肉!若是能讓屬下遇上此賊,必将其千刀萬剮!”
陳鵬心中大驚,不知覺後背已經被冷汗濕透。他心中暗想:此人對朝廷如此忠心,如此痛恨貳臣,必定不能爲我所用!看來,在我行事之前,必須找機會除掉此人!以免到時候蠱惑人心,給我制造麻煩!
畢竟陳鵬摸滾打爬二十多年,一步步從當初的一名小海盜當到一名海盜小頭目,又變成了鄭家軍中獨當一面的重要将領,他的政治鬥争經驗還是不可小觑的。而王羽和陳鵬比起來,還是太嫩了。
隻是現在還不能馬上動手,要不然莫名其妙失蹤了一名士兵,很容易引起别人懷疑。
陳鵬裝作同意王羽看法的樣子:“不錯,洪賊确實是爲人不齒,若能讓本官遇上次賊,必将其千刀萬剮再挫骨揚灰!但不能不承認,洪賊還是很有才能的,他寫的這本兵書還是很好的一部兵書。”
到最後陳鵬也沒問王羽,怎麽大病之後就像是變了個人一樣。因爲陳鵬判定,此人在武學方面,還有奇巧淫技方面本性就很聰明,隻是爲人處事之道實在太弱。大病之前因爲顯得呆傻,所以沒有人會相信他。大病之後,雖然變了個人,但在政治鬥争,官場方面,實在是沒能力。所以他相信自己的判斷,也不再追問什麽。
陳鵬笑道:“本官明日将會去找王爺請求撥款一些銀子下來,有了銀子,就能讓你改良火藥。不知道你還有什麽要求?”
王羽回道:“多謝大人!屬下還有要求:以屬下一己之力恐怕做不了多少事情,所以屬下希望大人能找王爺要一些匠戶過來,要火藥工匠和鐵匠,屬下想要在我們大營後面開辦一座火藥作坊和一座鐵匠坊,屬下可以親自指導這些匠戶做事。另外,屬下和陳鐵匠十分熟悉,而且陳鐵匠技術高超,屬下願保他出任鐵匠坊匠頭職務。”
“匠戶之事,明日我會找王爺去說,可以多要點人來。不過那陳鐵匠本官也認識,此人十分高傲,你能說得動他?”陳鵬問道。
“請大人放心,屬下有新的高爐煉鐵法,一定可以讓陳鐵匠心動!”王羽回道。
陳鵬又問:“匠戶找來之後,你能保證他們按你的要求造出新式火藥和開花炮彈?”
“請大人放心好了,屬下不會有絲毫保留!”王羽拱手道。
陳鵬點點頭:“那好吧,一切都依你!到時候匠戶和原料本官都給你找來,制造開花炮彈一事,你可得立下軍令狀!”
那陳鵬心中暗暗冷笑:既然你願意把自己的本事傳授出去,那就太好了!等這些工匠學會了你的技藝之後,對面王師也來了!到時候我帶着這些工匠一起投靠王師,他們可以給我帶來更多的榮華富貴!而你這個不識擡舉的家夥,到時候造開花炮彈讓你立軍令狀的時候,本官還沒辦法制你?隻要你完成不了,按照軍令狀當斬!就算能完成,在王師到來那一天,本官也能殺了你祭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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