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勿擾

大鉗蟹号正在做一件非常危險的事:主動闖入暴風深處。

海上的大風暴是非常危險的天災,哪怕是那些經過嚴格設計、精細加工出來的大船也會盡可能避免被暴風襲擊,除了喝酒上頭吹牛的時候,沒有哪個船長敢誇口自己能活過風暴天災。對于大鉗蟹号這種中等貨船,眼前這種狂暴的天災就更是一種極度緻命的危險。

有得選擇的話,爛蛤蟆也不想這麽幹,但現在已經容不得他不做。擺在他和全船水手面前的,隻有兩個選項:死,或者闖進暴風之中祈禱大鉗蟹号能撐過去。爛蛤蟆在後悔一堆事:後悔沒等半條腿給大鉗蟹号維護加強結構、後悔貪心接下了這個委托、後悔沒想到委托人可能比他想的還要危險——巫師!

原本爛蛤蟆以爲這個神神秘秘的委托人可能是某個被大貴族通緝的重犯,想要遠逃到某個偏僻地方躲避追捕,相對于擺在眼前的豐厚報酬,出賣一個重犯可能得到的報酬和風險并不劃算,所以爛蛤蟆接了這個委托,推掉了三木商行的送貨任務。

可誰想到這個一路上老老實實的神秘人會是一個危險的巫師,在無聲無息中就給全船的人下了巫術!

想想那噬骨剮心般的疼痛,爛蛤蟆不由得抖了個哆嗦。巫師果然、不,應該是比傳說中的更黑暗、陰險、狡詐、狠毒,風暴天災是個九死一生的冒險,反抗那個巫師則是必死而且會死得極爲凄慘。

伴随隆隆雷聲連綿澆下的雨水簡直就像有人直接從海中抽出無法計量的海水,再從高空中直接倒下來,劈頭蓋臉打得皮膚生疼,水手們哪怕喊話稍長一點都會灌上一口與海水一般無二鹹苦的雨水,偶爾什麽東西砸到腦袋上,眼神好說不定能看到一個貝殼或者一條魚,感覺他們已經航行在海裏了。

使人難以睜目的暴雨并不是最大的問題,幾乎要把大鉗蟹号撕碎吞下的暴風巨浪才是。

爛蛤蟆牢牢把控着舵輪,努力不讓大鉗蟹号被夾雜着漩渦的波濤卷進去,一旦被漩渦湍流陷住,就算是再大一倍的快船也難逃被吞沒的滅頂之災。也許那個可怕的巫師能夠逃脫,但連同爛蛤蟆在内的全船水手都是喂魚蝦,這一刻除非海神顯靈,不然爛蛤蟆隻能憑着自己那點本事和不知如何的運氣拼過這場危機。

浪濤更大了,可怕的巨浪從後方襲來,幾乎把大鉗蟹号吞沒,幸好又一個浪峰把即将沉入深淵的大鉗蟹号重新托了起來,感覺就好像沾在嘴邊的一小顆芝麻,也許下一次就會被舌頭不經意的一舔吃下去。

在風暴中随着怒濤起伏,又一波巨浪把整艘船推起,船首高高翹起似乎要脫離海面。主桅杆發出最後的悲鳴,在爛蛤蟆心疼的目光中轟然折斷!粗大的桅杆幸運的沒有前倒、後倒,而是打着旋掃過甲闆,險險擦邊前桅杆、撞破船沿飛了出去,幸好帆,纜繩等礙事的東西早就被砍斷收起,不然這一下可能就把大鉗蟹号帶進深淵。

狂暴的天災中,什麽都做不了的水手們隻能盡可能抓穩身邊的固定物,在昏天暗地、難分上下的反複搖晃中确保自己不被摔出去,那通常意味着死亡。

他們隻能祈禱這可怕的暴風雨早點過去。

……

斷了一根主桅杆,幸運的隻是在吃水線上破了兩個大洞,一個倒黴水手沒把自己固定好撞斷了脖子,小半飲用水污染損毀……劫後餘生的清點,爛蛤蟆感謝海神,他還活着,隻要不是再作死,精打細算,還能勉強回程。而且——

“我們到了。”巫師難得站到了甲闆上,面向遠處一個小點,那裏,是一座海島,“開過去,準備登陸。”

少了主帆支持,還破了兩個大洞一時半會補不了,大鉗蟹号的速度慢了不少,直到太陽明顯偏西,它才在距離海島外一段距離的下錨,一條隻能勉強容納六個人的小舟被放下,除了巫師本人,爛蛤蟆和四個精壯水手也上了小舟,剩下的水手就算想開船逃走,也不夠人手和本事。

小舟在登陸島嶼那片小小海灘時險些翻船,好在有驚無險,以巫師爲首六人踏上了野性天然的海島,一群膽小的螃蟹當場吓到躲進沙子裏。越過沙灘,在他們面前,是一片原始叢林,它的危險并不比茫茫大海小多少,單單不知隐藏在哪個角落的劇毒蛇蟲就是要命的威脅。

以斯特西·詹難得大方的拿出驅蟲藥粉,給爛蛤蟆和他的水手撒上,“睜大眼睛,自己小心點,一會兒我還要你們做點事。”

哪怕到現在,要進入悶熱的叢林,以斯特西也不肯放下遮掩面目的外袍,繼續保持着他的神秘性。哪怕在同樣遮遮掩掩、神秘兮兮的巫師同行裏,以斯特西也是個隻知姓名、不知面目的人物,這其實是有原因的。

巫師們保持自己的神秘性,是爲了避免被凡人探查到弱點,維持威懾力。但同行之間這種行爲就無甚必要了,在尤德裏克大陸上,巫師的數量其實很少,尤其是數百年前那次滅龍行動,造成了巫師數量的進一步萎縮,至今沒補足到行動之前一半的數量。

黑色的眼睛、純黑的發色、迥異的面孔,才是以斯特西一直隐藏自己的原因。他的老師曾經告訴過他,他的父母是爲了躲避仇殺、跨越大洋而來的另一片遙遠大陸的人,他名字是意譯、姓是音譯而來的,爲了避免被排斥敵視,老師一直堅持讓他掩飾自己的真面目,直到現在已經成了他的習慣。

以斯特西有着傑出的預言和咒術天賦,所以他的老師才會以收他爲徒作爲條件,幫助他父母在尤德裏克得以生存,可惜他父母最終在他年幼的時候雙雙重病死去,除了一個姓名,什麽都沒給以斯特西留下。而以斯特西的老師,在兩年前就因爲實驗出錯,死于緻命的毒素,從此以後,以斯特西就徹底孤單了。

但以斯特西野心勃勃,不是對權力金錢一類的欲望,而是對超凡力量本能的狂熱追求,孤單一人反而讓他無所忌諱,偷搶拐騙無所不用其極的獲取研究資源。就如同他雲淡風清給大鉗蟹号上的人下咒術,威脅他們給他服務一樣,犧牲在以斯特西前進道路上的人足有一千零二十四人,他記得清清楚楚,就如他的每一個實驗數據。

付出了大量時間精力和倒黴鬼的犧牲,以斯特西卻沒能得到想要的結果,直到前段時間,他的一次預言術捕捉到了一個讓他懷疑是否出錯的關鍵詞:龍!

作爲有傳承的巫師,以斯特西知道當年龍的故事,它們的強大、它們的消失。經過重複驗證,以斯特西确定了他的預言無誤,龍,傳說中的強大生物,回來了。這給了他一個方向,并且迅速制定出了針對的方案。

今天,他要捕捉這條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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