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雲的記憶曾被天啓抹去,當他在集中營裏慢慢恢複記憶之時,來自馮家的童年就開始變成夢魇,一次次出現在他的睡夢之中。許多年了,馮騰那張臉就像無法反抗的魔神面孔一樣,深深印在唐雲的内心深處。多少次,每當想到自己可憐的童年,唐雲這個懦弱小子的心頭都會升起無盡的恐懼。可此時此刻,真正面對他的時候唐雲忽然發現,馮騰在自己心中的積威遠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可怕。
經曆過無數生死戰鬥,見識過【伊瑞之王】的氣息。馮騰在他眼前越發像個凡人,距離那個曾令自己畏懼的魔王越來越遠。随着自己長高,随着自己面對過各種恐怖的敵人甚至野獸,随着自己擁有萬人之上的地位。面前的馮騰越發羸弱,看起來更像是個步入中年,須發中夾雜了白色的普通人。尤其想到當自己還是個孩子,還處于最弱小的時候對方所給予壓迫。尤其想到自己師傅洪巍南已經六十多歲卻被他踢館打成重傷。尤其想到母親這個滿心滿腦子娘家的傻女人竟然始終聽從哥哥的指使,落得眼下這麽個孤單遭遇。尤其想到自己的父親,明明是戰鬥英雄,背了聯邦的黑鍋不算,還要在母親的娘家吃癟,還要讓他的兒子在這樣的環境下苟延殘喘一般的成長......
唐雲輕輕吐出一口氣,那不是憤怒,那是一種解脫。
有恩有怨,這是一種糾葛。隻有怨,那就是一種解脫。無需選擇的解脫。一個人很難真正理性的面對這個世界就因爲這個世界是二元性的,有好有壞,有陰有陽,有“是非”。如果這世界真的如地獄般可怕,那至少可以用更直白的方式去面對它。要麽以直報怨,要麽......學會隐忍或者慈悲,再或是豁達的放下。如果以唐雲和馮家的“恩怨情仇”來說......
星域網上總是充斥着許多段子,許多影視作品。一個可憐的屌絲受盡*,看透人情冷暖。等他逆襲了以後便用自己的“力量”,要麽是刀劍,要麽是拳頭,或者是錢、權力......反正是咔咔咔咔咔,将仇人殺死,将無數恩怨情仇一口氣撕得粉粉碎,盡享快意恩仇的樂趣。
當然,這種事兒在真實的世界中并不常見,直到它落在了唐雲的頭上。唐雲忽然發現,那些作品和段子都是瞎編的。因爲他真的沒有太多複仇的心思,他心頭有的是一種自豪,一種不屑。
自豪,是因爲面前的一切都驗證了自己的成功,都在告訴他,他經曆的苦難和付出的努力都有回報,自己已經成長爲一個擁有“力量”的人,一個有能力解決困境的人,有能力擡起頭。
不屑,是因爲......一個人不會對着螞蟻咬牙切齒,神明不會對凡人動太多心思。就像北域松岩大學那位高軒同學AW拟境遊戲機裏的舊曆騎士風遊戲一樣,當玩家升到滿級時,真的會颠颠的跑回新手村,用那些欺負過自己的小怪來裝#逼打臉麽?不會!那是一種下意識的自降身份。
唐雲看着面前的馮騰,越來越覺得他衰弱、矮小。雖然殘暴、惡毒,但卻激不起他複仇的心思,因爲他不值得自己費心。複仇太簡單了,沒有感覺,沒有快感。如果面前這位令人厭惡、面目可憎的家夥不是自己母親的親哥哥......唐雲隻需要對天啓方面發一個小小的消息,算上通訊的時間,反應的時間,行動的時間,馮騰都絕對活不過一個星期。當然,如果唐雲選擇讓影魇動手,那他根本活不過三天。因爲在方圓五公裏内至少埋伏着近十名帶着梧桐面具的高手,說三天都是多的。如果讓自己動手......
唐雲默默看了眼依舊在緩緩喝着熱茶的努美利娅,殺他,根本沒有讓自己動手的必要。無論用拳還是用毒,擁有【原罪毒罰】的努美利娅絕對可以在三十秒之内将他殺死。所以她也完全沒表現出任何如臨大敵的戒備神情。
當然,就算這種複仇會帶來快感也同樣不會帶來任何回報。
“我一直是唐家人,馮家的飯味道雖好,但實在是燙嘴,吃得很辛苦。”唐雲的表情越來越平靜了,不等馮騰開口,唐雲繼續道。“我這次回來就是爲了接母親回去,我希望舅舅你可以行個方便。我現在混的還說的過去,可以給母親一個幸福的生活。”
“哈哈哈哈,當然,你這位‘并非叛徒’的聖子先生,你當然可以給我妹妹一個幸福的生活。所以你打算在那之前先毀掉馮家?就像我們馮家怎麽虧待你了一樣?我教你功夫你不領情,卻去洪巍南這破武館學拳,來丢我的臉!你爹死的早,不但沒在軍營裏混出名堂,反倒沾了一腳‘泥’。是我出錢出力幫扶妹妹,有吃有穿把你養大,你就這麽恨我?打了我的徒弟,還打算關我的武館,将我也送進聯邦大牢?我馮家怎麽對不起你了?養了你這麽個白眼狼?”
是啊,如果沒有唐雲真真實實在馮家的确實感受,在旁觀者的眼中,這話說到哪都占理。所以唐雲沒有提跟馮騰習武時糟的罪,忍受的痛苦。也沒提自己曾在寒冬臘月,拿着塊破抹布一塊一塊将奔馬形意館的地闆擦得铮亮,更沒提自己從來沒得到過正常的童年,每日除了馬步就是替武館幹活,一年都出不起幾次形意館的大門。甚至都沒有提曾經在訓練被馮騰打斷過腿。他隻說了一件事。
“是你将我送進天啓集中營,抹去我的記憶,讓我像個小白鼠一樣掙紮在實驗室裏!我是靠着幾個兄弟用命換命才活到今天。好吧,我在集中營裏認識了過命的弟兄,得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兒’以至于能苦熬苦夜走到今天,你實在是沒有虧待我!而我,從沒想毀掉馮家!我再說一遍,我這次來隻是爲了接母親走!如果想毀掉馮家,你半年前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