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洛卡文在看一份資料，擡頭看了一眼哲雅思，笑了一下，沒說什麽，又埋頭去看資料。
哲雅思似乎已經習慣了奧洛卡文這個樣子，并不在意，隻是帶着笑意把頭仰起來，很憧憬的樣子。
“老，是種什麽感覺呢？可惜我不能當‘媽媽’，也不能當‘奶奶’。”
哲雅思說“媽媽”和“奶奶”這兩個詞時，顯得很生硬而蹩腳，對于他們來說，這些都是古老而陌生的詞。
雖然對于記憶人來說，大多數人還是有長輩或是後輩的，隻是感情很淡，因爲根本沒有經曆過孕育和哺乳，童年也基本不怎麽在一起生活，都是那種統一的教育和知識輸入。
并且在銳特星，記憶人對後代是沒有撫養義務的，都是國家來養育，所以親情間感情就淡而又淡了，或者根本就沒有什麽感情。
後輩對長輩也沒有贍養的義務，雖然國家也不管，但每個記憶人靠着天長日久的積累，和各種信用積分來換取一定福利，生活也是很不錯的，并且記憶人已經擺脫了食物，所以在這個世界上，“饑餓”也是一個生僻的詞，也是一個難理解的事情。
記憶人必須的花費并不是很大，甚至如果你願意，都可以不穿衣物，但是因爲天然物資的短缺，很多物資又是很昂貴，昂貴到你無法想像。
現今的銳特星上，也沒有老人，“老人”這個詞也是生僻詞，因爲已經沒有這個“物種”了。
記憶人之間的交往不再有年齡的差異，幾百歲差異的人相交完全沒有障礙。
像哲雅思和奧洛卡文這樣年齡相當，又相處如此時間之長的記憶人，在銳特星上是很少見的。
記憶人都經曆了很久的歲月，因爲社會現實的種種原因，幾乎是所有的記憶人親人之間基本就會相互忘記了。
比較親近的，多是在一起工作久的一些人。
“媽媽，奶奶，媽媽，奶奶……”哲雅思反複地自語這兩個古老的生僻詞。
“在古書裏描寫過，原始進化人在死的時候，很多親人會圍在身邊，有女兒，有兒子，還有孫子，孫女，外孫等等。”
哲雅思又生硬地念着那些生僻的詞，感覺很有趣的樣子。
“我多想也能有一天，很多孩子圍在我的身邊，而那時我就要死了。奧，你說死真的是很可怕嗎？有時我想，如果會有孩子圍在我的身邊，我倒想死一次試試。”
奧洛卡文放下資料，擡起頭來望着哲雅思，笑了笑。
“我的小傻子，死是可以試的嗎？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
“我不怕，你怕嗎？”
“我不知道怕不怕，反正我正在看能讓記憶人不滅絕的方面的資料。”
“記得古書裏有一個場景，男女主角之間對話，一個人問另一個人，你願意陪我一起慢慢變老嗎？多浪漫多感人啊。”
“想不出有多感人。”
“如果能有人陪我一起變老，一生就不會感覺很短暫了。”
“我都陪你幾百年了，感覺是短暫還是漫長啊？”
“沒有短暫和漫長，隻是感覺像似在一個舒适的夜裏，但是沒有邊際；感覺像在一個宇宙中航行，沒有短暫和漫長，也沒有盡頭，周圍的景色也是千篇一律。”
“你是感覺厭倦了嗎？像我們這樣在一起幾百年的不是很多，都會感覺厭倦。”奧洛卡文直看着哲雅思說。“人們都會厭倦長久不變的工作、生活、環境、住房以及夥伴。也有你這樣的，甚至厭倦了長生。”
“我倒沒想過去死，隻是現在忽然傳聞說記憶人也是有壽命的，我就感覺有壽命也挺好的，沒必要太過悲傷甚至絕望。”
“現在的問題不是我們壽命的問題，其實我也不在乎是不是能永生，幾百年也不少了。但是我們面臨的問題是記憶人滅絕的問題。”
“物競天擇，在這個宇宙中，沒有什麽是永生的，包括我們的宇宙，多長時間算長呢？我們記憶人滅絕了，也好讓其它的物種崛起。我們史前不是也證實是有文明的嗎？不是也消亡了嗎！沒什麽好惋惜的，再說了，這也是我們自己選擇的結果啊，更重要的是，我們也沒有後代，又不是某種忽降的災難所緻，也沒必要太傷心吧。”
“你多自私，沒有後代就不管别人了，現在你這樣想法的人很多的，沒有傳承，就沒有永生，真是這樣的，沒有傳承，人們對未來就不會過于關心。”
“是啊，現在人們的絕望不是因爲沒有傳承，而是因爲自己要完蛋了。至于努力地想去複活原始進化人，更多原因也是出于對于機械人的崛起心有不甘。我這不是自私，我都想讓記憶人滅絕留機會給其它物種呢。”
“所以說，文明要傳承，而不是占有，隻要有傳承才會有發展，才會有真正的永生。”
“是啊，像我開始說的，我自己這樣活着，感覺不如有一天我老了，臨死的時候，有兒女在我身邊守着感覺更有希望。”
“那是一種什麽感覺呢？你這樣說，我也有點興趣了。”
“剛才你說到厭倦，忽然我想，你是不是對我，對我們的這種生活感到厭倦了，想換一種生活？畢竟幾百年了，我能理解你。”
“在孕育機器裏我們就住在隔壁，出生後我們又一直在一起，一起當原始進化人一起長大，後來我們結婚，想想那時作爲原始進化人結婚也算是件稀奇的事了。”
“是啊，結婚後我們就宣布要做一件讓世人震驚的事，就是自然懷孕生子。”
“哈哈，當時我們宣布時，整個朋友圈都炸開了，什麽樣的反應的都有，有不相信的，有苦勸的，有看熱鬧的，有支持的，甚至當時有個叫小羅的記憶人都報了警，真是有趣。”
“對，那人是叫小羅，現在也不知他跑哪去了，有快兩百多年沒他消息了吧？他剛離開的幾十年裏還一直通信呢，後來說要去海底世界生活來着。”
“我們折騰了有兩年吧，還終于讓我們懷上孕了。”哲雅思忽然很甜蜜的樣子，不斷用手撫摸着自己硬硬的腹部。“那種感覺，真是太美妙太奇怪了，現在我還能回憶起來，好像還能感覺到。”
“當時年輕，太冒險了。”
“是啊，我們那時都上了全國的新聞，還引起了一場讨論，那時這種行爲是違法的，公開自然懷孕的也消失幾十年了吧？偷摸的可能也有，隻是我們太過激進了，竟然完全公開來。”
“對，是違法，因爲當時有很多因爲自然生育而死亡的事件。”
“他們還要對我進行強制終止壬辰呢。”
“幸虧當時有很多人支持我們，再說已經幾十年沒有記錄有人進行自然生育了，那時的人們體外生育都不想，更何況是自然生育了，那是令人無法忍受的事呢，讓誰自然生育，就像把誰判了刑一樣讓人反感。”
“所以你就被當作例外，被特批允許自然生育了，其實也算是當成研究對象了，也是爲了滿足人們以及媒體的好奇心而已。”
兩個人大聲笑着，能有一百年沒回憶這段往事了，現在回想起來，竟都曆曆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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