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傷心的痕迹

何農返回到家裏,又來電了,但燈光不是很亮,可能是暈棟樓的集中太陽能系統老化了或是損壞了。

何農打開所有電燈,試圖在屋裏尋找着妻子回來過的痕迹。

這時他發現廚房是有人動過,還有卧室,也有動過的痕迹,隻是動的人最後又把一切都收拾回原樣。

當時離開時,何農親手拾的這一切,親手将屋裏的很多東西收拾擺放好,遮蓋好,并在最後離開時,又在屋裏認真地看着每一處,是不舍,也是想仔細地記住這一切,因爲再回來就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也或者,再也不回來了也有可能。

所以,何農記得房間裏的每一處細節。

何農心如刀割,他尋找着每一處留下的蛛絲馬迹,尋找到一處,就想象着水水當時在做着什麽,想着她當時的樣子。

想着她在默默地做飯,又默默地收拾好;想着她晚上孤單地躺在床上,早上又将床收拾回原樣;想着她在屋裏孤獨地踱步,小心地不去碰到任何東西……

何農看到了書桌上的電子相冊,他清楚的記得自己走的時候,是将電子相冊調到了一張水水的照片擺在那裏。現在還是在那裏,隻是換上了那張四個人的全家福。

電子相冊是太陽能的,隻要有一點陽光就不會關滅。

這張全家福喜氣洋洋地還是那麽清晰鮮活,但上面隐約能看到水漬。

何農想象着當時水水将電子相冊裏的照片一張張翻過,一張張觀看,最後停留在全家福的這一張,淚水滴落在電子相冊上,然後她又将全家福輕輕地放回原處……

何農放下電子相冊順手拉開了桌子的抽屜。他看到裏面有幾張認真折疊起來的白紙,傍邊還有一個記憶銀行的戶口卡。

他将那張紙打開,看到了水水那熟悉的手寫字體,隻是寫得有些淩亂,他想象着水水當時寫這張字條時的樣子:

水水坐在桌前,鋪開一疊白紙,拿起筆來給何農寫留言,水水不時地會忘記字詞,她交替着用許多國家的單詞艱難地寫着,盡管如此,還是寫錯了很多字詞,有些地方劃去了又寫上然後又劃去,可有些地方還是不得已地空着,水水很痛苦,很着急,不時地用手使勁地拍着頭,淚水不時滴落在紙上……

何農坐進沙發裏,看着這整張紙面和語句都很亂的留言,努力地分辨着,他能想象寫作的人思維很是混亂,但最後他還是看明白了作者要表達的意思:

何農,宇兒,恬恬:

我很想你們,可是我的腦子出了問題,我想不起來好多事情,我想不起來你們的電話号碼,想不出來你們的網絡聯系方式,甚至想不起來怎樣使用它們。

有時你們的樣子我都感到很模糊,可是我多想和你們在一起啊,我不知道我是怎麽回到這個家的,我都忘了我從什麽地方回來的,但我慶幸還能找到這裏。

可我害怕,我怕有一天我什麽都不記得了,我已經好幾次下載以前存在記憶銀行的記憶了,寫這些後,我可能又得去下載了,因爲好多事我又記不起來了,可是下載後,存在記憶銀行裏那些記憶之後的事就會全部丢失了。

我又不敢上傳現在的記憶,雖然現在的記憶裏包含了那以後的記憶,可我現在的記憶裏很多以前的事都沒有了,我怕現在的記憶覆蓋了以前的記憶。看着日曆,以前的很多事怎麽那麽模糊?甚至很多時間都是空白。

現在來說,那些沒有你們的記憶都無所謂了,我隻想能記住你們就足夠了。

可你們去哪了啊?你們怎麽都不在家呢?你們在哪呢?

每一天,我都會失去一些記憶,記憶銀行裏的記憶永遠都比我留在我大腦裏的記憶多得多,我有種感覺,下載後出了記憶銀行的大門,就會有很多記憶開始變得模糊了。

我真的好怕,我怕有一天早上我醒來,我忘了怎麽去記憶銀行下載,我怕忘了怎麽操作,我怕忘了這世界上還有記憶銀行,我怕忘了還有你們……我現在不敢弄亂一切,我盡量讓一切保持原樣,因爲我怕所有可能攪亂我記憶的因素。

我怕弄亂了眼前的一切,慢慢地就不記得你們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了,甚至是忘記有關你們的所有。

我不弄亂一切,至少能讓我知道,你們離開了,不然我怕,在我的記憶裏,你們從來都沒出現過。

還有,我的錢可能不夠去記憶銀行下載幾次記憶的了,我多希望能在找到你們後再忘掉一切,哪怕讓我再看一眼。

何農,我還記得我們當時好像說過,要是失去了聯系就回到這裏,我現在就在這裏,可是你們在哪呢?你們去了哪裏?

你一定告訴過我去了哪裏,一定是,可我不記得了,我要是在發現開始丢失記憶前去記憶銀行存儲記憶就好了!

如果我們還能見面,如果那時我認不出你,如果我什麽都不記得了,如果我還活着,你一定要拿這個卡帶着我去記憶銀行,把我存在那裏的記憶存回我的大腦,這樣我就會想起你們了,盡管記憶銀行裏的記憶是很久以前的了,并且也丢失了很多。

密碼是我們常用的兒子和女兒生日編的那個,還有就是我身體特征密碼中的任何一個。慶幸的是我還能記得這些密碼。

你不知道我現有多想你們,有多痛苦。如果可能,我要永遠都和你們生活在一起,永遠再不分開,在哪都無所謂。

我的頭好痛,我好暈,好困,何農,快回來救我,救我。

另外的幾張紙上還寫着很多的字詞,比如何農和兩個孩子的名字和生日,什麽東西放在什麽地方,家的地址等等,應該是怕忘掉這些,記下來留給自己看的。

何農雙手捂住臉,心碎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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