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座城市裏,武陽霖本來就沒有幾個能稱上朋友的人,多是以工作關系爲主的交往,雖然大家也常會一起吃喝玩樂,但轉頭就又會是一本正經的工作面孔,很少有能一起坐在街邊小椅上聊天的那種朋友。
特别是近兩年來,也許是“記憶存儲”技術的發明,好像一下子世界就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因爲無法接受記憶存儲,自己也好像一下子就被甩得遠遠的了,就連交往了四年的女朋友也離開自己幾個月了。
武陽霖也曾經一度動搖過,但最後還是選擇了“破罐子破摔”,堅持自己的想法。
“讓一切愛咋咋地吧!”這成了武陽霖的口頭禅。
武陽霖想離開這座世界級的大城市,他對這座世界級的大都市已經沒有一絲留戀,也看不到一點屬于自己的希望,但又一時離不開的原因,就是心裏放不下那個還生活在這座城市裏,卻視自己如陌路的女朋友花影。
沒有牽挂,卻又牽挂。
兩手空空,卻又不松。
四年的感情,對于有些人,已經像長在身上的一部分,割下來,多少會連着些筋骨,扯下些血肉,很痛。
另一個沒有離開的原因,是遠在家鄉的父母,雖然已經是快六十歲的人了,卻也是記憶存儲的熱衷者,半年前,他們說接受記憶存儲後感覺好得不得了,感覺獲得了第二次生命。
父母通過朋友在沿海的一座城市裏找到了一份新的工作,對于身體還算強健的父母來說,有一份合意的工作要比舒适地養老不知要好多少倍,更重要的是,可以證明自己。
隻是一個月前,父母隻是說要去歐洲,大概行程要一個月左右,之後就再沒有聯系了。
所以武陽霖不能離開,他不知去哪裏生活會更好一些,更不知道去哪裏能找到父母,所以隻能在這裏等父母聯系自己。
“以消息過後的心情,等着消息。”武陽霖這樣說。
窮人在地面上生活很難,武陽霖盡量堅持着,能多堅持一天就多堅持一天,因爲怕萬一離開了,會錯過父母,也有可能是花影,他們的消息。
“在地面上生活,對于我來說,不是貧窮的生活上難以忍受,而是心裏在受煎熬。”
那些接受記憶存儲的同事和朋友們,生活和工作都有了翻天覆地的飛越,而自己雖然也是名牌大學的畢業生,又有多年工作的經驗,但剛剛找到的這份工作卻隻是雜工。
他這種不能接愛“新鮮事物”的人,成爲大家眼中的另類和落後者也是不足爲奇的,最後漸漸被人遺忘也是難免的事。
武陽霖很是無可奈何,所以隻能孤獨地在這座城世界級的大城市裏遊蕩,幸好遇到了衛極。
認識了這個常在天黑後在魔幻水晶球傍擺攤算命的怪人,這也是讓他在難以入睡的夜裏有了四處遊蕩的理由。
有時,在一個偌大的繁華都市裏,找個人說說話都很難。
特别是在親人和朋友剛離開的時候。
特别是能有一個不當自己是異類的人一起說說話。
最重要的是,自從認識衛極以後,自己很少失眠了。
花影離開武陽霖時留下了很多東西,不知道是走得太急還是不屑于保留,其中還有很多是具有倆人紀念意義的。
武陽霖曾聯系過花影,讓她有時間回來拿走這些武陽霖無法使用的私人物品。當然,這其實隻是武陽霖想再見一次花影的借口。
花影隻是很溫柔地說了一句:“那就扔掉吧,我用不上那些了。”
之後武陽霖想了幾天,終于又想到一個理由,便試圖聯系花影,可再也沒能聯系上。
很長一段時間裏,武陽霖就靠擺弄這些棄物來消磨時間,直到一天夜裏,那天夜裏下着小雨,是初夏的頭幾場小雨,武陽霖默默地将這一切裝進一個大袋子裏,趁着雨夜,扔到了一個很遠很遠的空地上。
他希望這些能被人撿走,可在遠處等了很久,也沒有人去撿。
最後武陽霖還是狠心地轉身回到家了,呆坐了一個小時,天已經放亮,這時外面的雨下的更大了,他還是沖進雨裏,狂奔到扔東西的地方,可那個大袋子卻已不見了蹤影。
他站在雨裏發着呆,任雨水落在身上,雖然天陰還下着雨,但天還是大亮了起來,行人也多了,漸漸雨也小了,他才慢慢地走回到家裏。
這時他已經失業,所以不用急着去上班,到家後一氣睡了整整一天,這是他一個月裏睡得最好的12個小時,醒來時天快黑了,就像他剛睡時一樣陰暗。
武陽霖有點恨自己沒有像很多故事裏描述的那樣大病一場,他想如果能大病一場就這樣躺在床上,慢慢地死也挺好的。
可是他覺得更不幸的是,自己竟然感覺不到很悲傷了,沒有想死的感覺了,此時最強烈的感覺就是餓,他覺得自己太不争氣了,太俗氣了,竟然讓餓的感覺占據了整個身體,并且還是不可遏制的,而偉大的愛情,偉大的失戀,已了無蹤迹。
武陽霖快速地爬起來,翻出自己的錢,盤算着一會出去要吃點什麽,已經失業了幾個月,積蓄也花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這點錢不得不精确地算計着花。
武陽霖想,不能找對得起自己學業的工作了,不管什麽活,都得先幹上再說,父母一時聯系不上,那種可以借點錢的朋友現在基本上也沒有了,再這樣下去,房租交不起,飯沒得吃,隻能露宿街頭當乞丐了。
而現在,必須要做的就是先填飽肚子,隻有先填飽肚子才有力氣去悲傷,才有力氣去想離開的戀人,才有力氣失戀。
原來失戀竟也是這樣奢侈的一件事。
出門的時候,武陽霖在窗台那幾盆裏面的植物已經快幹枯死掉的花盆後面,發現了幾個爛桔子,
那幾個爛桔子中有一個桔子沒有爛,武陽霖過去拿起那個沒有爛的桔子,發現這個桔子已經很硬了,幹幹硬硬的,像個桔子化石一樣。
其它的桔子都爛成了一灘,隻有這個桔子倔強地變得硬硬梆梆的。
武陽霖想起來桔子是花影離開的前幾天買給她吃的,花影最愛吃的水果就是桔子。
“一百二十八天了。”
武陽霖抓起這個不願爛掉的桔子掂了掂,然後順手将這個桔子化石裝進衣服口袋裏就出門了。
也就是這天,武陽霖遇到了衛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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