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精靈的這段話是衛極對武陽霖講的。
衛極是一個算卦的,他常去那些地鐵口、過街天橋、市場門口或其它一些什麽地方,但他更多時候去的地方是空中城市,因爲那裏窮人多。
在這些地方,他随便就在地上鋪開一張紙。
左面橫寫着:看相。
下面豎寫着:愛恨情仇恩恩怨怨隻在一念之間
右面橫寫着:算卦。
下面豎寫着:貧富貴賤是是非非皆屬百般無奈
那天在路燈下吸引武陽霖的正是這秀麗的毛筆寫下的這兩行字。
都什麽年代了,有人還在城市用算卦的方式騙錢,還有人能用毛筆寫出這樣一手好字。
當時衛極也沒什麽生意,看到有人撇着嘴看着自己的這兩行字,就得意地對武陽霖說:“還行吧,我這兩句話多工整,人生之大無不出其左右,如果有興趣就坐坐,不問卦我不收費。”
武陽霖就和衛極一起坐在了街邊花園一盞路燈下的石凳上。
當時太陽已經落去了,但天還沒有黑下來,隻是背陰處的太陽能路燈已經自動亮了起來。
不遠不近的天空中,飄浮着一座碩大的空中城市,在夕陽的照耀下反射着美麗而奇異的光芒。
更遠處的天空中還有一座,但因爲太遠,顯得暗淡無奇。
認識衛極的那天,武陽霖整個一下午都在漫無目的地四處遊逛,沒有目的,隻是想把自己弄得疲憊後好回家睡覺,因爲他最近總是失眠,後來發現,能睡着的辦法就是耗盡自己精力,就像讓一架沒有制動裝置的飛行器停下來,辦法除了撞上什麽就是耗盡它的能量。
倆人坐在那裏盯着路燈下的那兩行字看,很長時間誰都沒再說話,相安無事的樣子。
後來,衛極對武陽霖說了“鳥精靈”的故事。
最後衛極又說:“其實我的真實身份是個詩人!算卦隻是我找口飯吃的手段。”
2244年,很少有人會去地攤算命了.
并不是現在的人類更科學更理智,而是因爲到處都是自動算命看相的機器。
古往今來所有的命理數據都被存進了這種機器裏,你要做的隻需在機器前站一下,通過掃描,你的所有信息(社會信息是通過網絡自動獲取的)就會被這台機品進行最古老、最現代、最全面、最系統,最傳統、最科學的分析,然後再把結果提供給你。
隻需兩元,童叟無欺。
别以爲這隻是娛樂的機器,它會通過網絡收集你有生以來包括出行、消費、健康、教育、習慣、信仰、親友等等所有信息,然後給予你測算的結果,據說非常精準。
這也是人們反對這種嚴重侵犯人們隐私的機器的原因,可是又沒法證明這種機器(或者準确地說是生産這種機器的公司)所獲得信息的方式是違法的。
因爲它獲取信息的方式絕不是盜取任何機構或是公司,而隻是在龐大的網絡中迅速收集來的,然後将這些龐大、瑣碎、零星的信息加以運算、甄别、分析、整理、匹配,然後是再運算。
“你生活在這個世界上,你的聲音、你的氣息、你的喜怒、你所丢失的以及你所遺棄的,還有你的經驗、你的成就以及你的失敗,等等所有信息,包括你剛剛離開的足迹,無不仍然在這個世界上飄蕩着,我們不過是個拾荒者,我們将這一切收集起來,然後告訴你接下來将會發生什麽。當然,你完全可以視之爲一種娛樂,因爲我們永遠都無法,也不敢去知道上天的意圖。”
這就是生産這種機器的公司的廣告詞。
并且這種機器已經是第三代了,新一代機器可以直接識别被測人的面孔、聲音、表情、氣味、眼神和基本的身體狀況。
你往那裏一站,不用任何輸入,機器就能顯示出你的基本社會信息和最近的生活軌迹,不對的話,你可以一走了之,對的話,投入兩元錢,它給你更詳細的信息和預測結果。
這種機器有個很傳統的名字——水晶球。并且外形也做成了魔幻水晶球的樣子,常與自動售貨機一起立在世界各地。
以後的日子裏,武陽霖就在睡不着的時候去四處找衛極,衛極也沒什麽固定的地點,好在他最近多在這個區的某處,不會去更遠的地方。
武陽霖也沒什麽正經事找他,所以也就沒什麽約定,全在武陽霖無聊時四處找,找到了就找到了,随便聊會兒;找不到就回家睡覺,也基本就累了。
其實武陽霖找到衛極大多也隻是就坐在他的一邊看他給善男信女算卦,或是兩人一起無聊地望着來往的路人,或是各自望着什麽地方發呆,想着自己的什麽重要或是什麽轉頭就忘掉了的心事。
偶爾也有一反搭無一搭地說點什麽,有時對方沒聽到自己的話或是覺得對方懶得理自己,就不再說了,反正也沒什麽主題,或者更像把是把對方當成自言自語的借口。
兩人見了面就相互點一下頭,給對方一支煙或是接過對方遞過的煙,就并排坐在一起吸起來。
衛極和武陽霖見過幾次面後,彼此的話就多了些,這時武陽霖已經知道衛極叫衛極,衛極也知道武陽霖叫武陽霖了。
那天,武陽霖找到新工作後的一個月,剛發工資後的一個周六,下班後武陽霖在街上轉,他這次不是在找衛極,是想找個小館喝一杯,口袋裏終于松快點了。
可是卻在一個地下通道裏遇到了衛極,兩個人這次都很驚訝,武陽霖這是第一次在無意中碰衛極的,而衛極也是第一次在出了那個區遇到武陽霖的,并且這個地下通道兩個人都是第一次來。
所以這次相遇倆人就都覺得是有緣了,話自然也多了許多,并且也都相互關心地問一些對方生活中的事。
晚上倆人就很自然地在街邊喝了幾杯酒,在喝酒的時候,衛極又對武陽霖說起了鳥精靈的事。武陽霖認真地聽着,還問了一些有關鳥精靈的事,衛極竟然又驚訝又感動。
“你是第一個看上去相信這件事的人,也是第一個不說我是精神病的人。”衛極興奮地說。
“自從那個我自認爲死都不會離開我的花影,在一夜間離我而去後,我就知道,在這個世界上,再沒什麽可以不信的了,什麽都可能發生,什麽都可以出現,什麽都可以成真,任何奇迹都有變成現實的可能。”武陽霖有些激動地說。
武陽霖和衛極都是那種不能喝多少酒,但又很想喝一口的人,喝了之後兩人就都會有點神經質地興奮。
武陽霖抖着手給衛極倒酒時說:“我平時倒是很想喝口,隻是喝不多,喝多了就吐,就困,不管喝什麽酒,什麽季節,人家喝了酒感到熱,我喝了就冷,冷得發抖。”
衛極像看到知音一樣神經質地大笑起來:“是腎不好,一樣,一樣。”接着也有點抖地舉起杯來。
這時已快進入夏天了,在街上流連的人也多了起來,街上四處都可以嗅到植物的清香。
這次交談他們才知道,倆人竟同歲,都是二十八歲,都沒有成家,這讓兩人都吃了一驚,因爲衛極留了胡子,長得老相,看上去像四十了,而武陽霖文文雅雅白白淨淨地,像是二十剛出頭的樣子。
“我們這行老相點滄桑點可信度才高點。”衛極笑着說。
就在他們喝得舌頭都有些硬了的時候,衛極湊近武陽霖小聲地說:“剛剛有一隻鳥精靈飛過去了。”
武陽霖忙站起來仰頭四處張望,不小心還碰倒了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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