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爺對奶奶說,我是在大兇之兆中降生的,日後必定大兇大吉,絕處逢生。
不過前提是,得有人先破除掉大兇,方可死裏逃生。
我出生當時,接生婆幫我擦身子,結果擦到我右手手掌時,看到那人形的胎記,吓得當場跌坐在地,罵了一聲晦氣直接離開。
七爺歎息了一聲,也沒說什麽。
一旁圍觀的村民也都異常的好奇,紛紛湊上來觀看,結果和接生婆反應沒什麽兩樣,再聯想白天的那場大火,有的人甚至直接議論說我是災禍之子,會給村裏帶來不詳。
人群作鳥獸散般離開,一些好心的也隻是搖了搖頭,歎息着幫忙收拾大火之後的紀家大院。
母親躺在床榻上,面色蒼白地問七爺:“七叔,我的孩子……怎麽樣……”
七爺沉吟了許久,目光如炬的開口說了一句:
“有我在,我一定不會讓他有事!”
隻是大家夥沒想到的是,事情遠沒有結束。
夜半子時之刻,村裏傳出了大人們的叫罵聲以及孩子們的哭喊聲,七爺本就整宿沒睡,守着在母親的房門外,聽到哭喊,過去一問才知道。
接生我的接生婆死了。
渾身潰爛,七竅流血而死,最可怕的是那雙手,仿佛被什麽東西腐蝕得不成樣子,甚至漏出了森森的白骨。
不多時,原本黑燈瞎火的村莊一家接一家的亮起燈來,越來越多的人在叫喊着,哭鬧着。
大事發生了。
我出生時候在場的村民,全都突發重疾,卧床不起,遍地哀嚎。
那一夜,所有人都知道了這一切鐵定與我有關,留言如同秋風掃落葉一般飛快地在村中傳開——
紀家生了個能帶來災禍的怪胎。
第二天一大早,七八十個精壯漢子手持鋤頭鐮刀直接沖到了我母親暫時安身的茅草屋外,怒目圓睜地大吼着要交出我。
七爺當時就坐在茅草屋門前的一方磨盤上,安靜地抽着旱煙,一言不語。
“七叔,交出那怪胎,他娘親的害得俺家閨女生了大病!”
“是啊!交出那怪胎!”
“交出那怪胎!”
人們大吼着,怒氣沖天。
七爺從來沒有如此正經過,他看向那叫得最兇的漢子開口:“不交。”
那漢子被嗆得七竅生煙:“七叔,别看你爲咱們村做了那麽多事你就牛鼻哄哄了,給老子讓開,不然連你一塊收了!”
那一刻七爺猛地從磨盤上跳下來,目露兇光,茅草屋内頓時狂風大作,吹得圍上來的人群都噔噔噔後退幾步。
登時,那漢子吓得再也不敢說話,他什麽時候見過七爺如此可怕的模樣?
人群中,有個提着鋤頭的中年人開口說:“七叔,那孩子害死了你整個紀家,你還維護着他?”
“是啊!他害死了整個紀家!”
“對啊!七叔,别敬酒不吃吃罰酒!”
“夠了!!”七爺一聲暴喝,人群刹那間安靜下來:“胡說個什麽鬼勁?整個紀家?老子這不還活着呢嘛?給我三天時間,我會還給大夥兒一個交代。”
人群沉吟了許久,終于各自帶着怨氣離去。
七爺回到茅草屋内,奶奶坐床頭邊,淚流滿面的陪着面色蒼白如紙的母親,母親的懷裏,就是咬着手指正在熟睡的我。
那時,七爺走進來,小心翼翼地抱起我來,問了一句:“想好叫什麽名字了嗎?”
“恩。”母親在床上氣若遊絲地回答:“他生前說過,如果生了女孩兒,就叫紀思甜,如果生了男孩兒,就叫紀子城。”
聽到這話,抱着我的七爺笑了:“紀子城……好名字。”
七爺說完這句話,回過頭時,就發現母親咽氣了,奶奶在一旁完全哭成了個淚人兒。
後來,七爺囑咐了奶奶一聲,小心将我放在母親身邊,就此離開。
整整三天,沒有人再看到過七爺。
奇怪的是,三天之後,村裏重病的村民們全都不治自愈起來,一個個仿佛沒事般活蹦亂跳,仿佛從來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一般。
唯獨已經成爲廢墟般的紀家大院警示着村民們,曾經發生過的事情都是真的。
又過了一個星期後,村民們在後山的一處大岩石上發現了七爺。
七爺,死了。
村民們找到七爺的時候,看到他盤坐在那,面前放着一面八卦鏡,鏡面四分五裂,周圍圍着足足七七四十九根已經燃盡的蠟燭,每一根蠟燭之間又用朱砂線相交,形成了一個八卦圖案,将七爺和那塊大岩石圍在了中間。
而七爺赤·裸着上身,渾身灰黑,僵硬無比,最可怖的是,他赤`裸的上身有着密密麻麻的血手印,那些血手印抓破了七爺的皮膚,深可見骨……
後來,奶奶把七爺和所有在大火中喪生的紀家人埋在了一起,隻是其他人都修了墓,七爺卻隻是用白布包裹着身體,随便填了個土坑,連墓碑都沒有。
七爺離開前曾經和奶奶說過,說他死了之後,不得立墓碑,不能辦葬禮,不能操費任何一切習俗安葬,隻能用白布包裹身體,和紀家人掩埋在一起即可。
還說,這是抵過大兇,爲孫兒續命的唯一之道。
同時一定要好好照顧我,不管再難養,都要想盡一切辦法,如果實在不行,就去他的墳頭燒三炷香。
七爺死後,村裏回複了往時的平靜,奶奶也發現我右手手掌中的黑色人形胎記不知何時消失不見了。
打那以後,作爲村中災禍代表的我,就在村民們刻意遠離的情況下,慢慢長大。
可奶奶孤家寡人的,終日提心吊膽,不知道怎麽辦。
我三歲那年,她怕我出事,于是就想到了要找人算命。
但因爲附近這一片都沒有道士,奶奶帶着我花了幾天時間,找到了一個外地的道公。
那道公是個刻印章的,聽那片地區的人說,他算命很靈,而且給人刻的不叫印章,叫做命章。
刻出來的章越清晰,那代表這個人活得越長,命就越好。
奶奶尋思着讓他給幫我刻個章,保佑我以後平平安安的長大。
她抱着我找到這個道公的時候,那道公見到我的第一眼,就打了一個噴嚏,驚訝地看着我,說:
“這孩子三火好弱。”
奶奶給了錢,讓那道公幫我刻章。
可結果那道公精心刻出來的章,沾上紅墨水,印在紙上卻根本看不出來我的名字,模模糊糊的一片。
奶奶不信邪,給了他錢讓他又刻了兩個。
結果都一樣。
連續兩個,明明看起來印章上的‘紀子城’三個刻字很清楚,但是隻要沾了紅墨水,印在紙上就是一片如血般的模糊。
那道公和我奶奶說:“這章,我刻不了。”
奶奶登時就生氣了,罵那道公是個騙子,騙錢的。
結果那道公當場就把錢還給了奶奶,直接将我們給轟出門外,還說了一句:
“這孩子邪門得緊,我幫不了,你去找其他人吧。”
奶奶當時就哭了,抱起懵懵懂懂的我,哽聲對我說:
“走,子城,别聽這些江湖騙子亂說,咱們回家。”
後來,一直到我五歲的時候,奶奶實在受不了村民們的冷眼,帶着我,離開了茅山十裏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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