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鍾立夫旁邊的是長方臉、高顴骨的中年軍官,46軍中将軍長成桂章,他在魯文才說完之後,揮了一下手,笑眯眯地說:“魯軍長的話有道理,在我軍現有條件下不失爲一個穩妥保險的辦法。當然這個戰法也并不排斥唐軍長方案中的合理部分。南北夾擊,西線封堵,再加上層層抽水,就足以制共軍于死地!”
衆人聽見這話紛紛點頭,連一直不動聲色、一言不發的陳墨崧也露出一絲笑容,輕輕地點了點頭。
唐金山皺起了眉頭,“魯軍長的抽水戰法需要一個前提,那就是共軍這條魚必須老老實實地趴在水裏一動不動,乖乖地看着我們把水層層抽幹,直至束手就擒!可是,據我所知,魚類中有一種飛魚,它能躍出水面攻擊敵手或者逃生。共軍是什麽魚?當然是飛魚。當我軍抽水時,這條飛魚肯定會躍出水面向我攻擊,而且它的攻擊能力大得驚人!在座的誰能肯定,這種攻擊不會變成第二個任河圩呢?至于它的逃生能力,也大得驚人!去年,我軍把中原共軍圍得嚴嚴實實、水洩不通。可結果呢,人家還是躍出水面逃走了!”
說到這裏,他拿起桌上的一張照片揚了揚,“大家看見了吧,共軍爲什麽要大修多層野戰工事?還不就爲了阻撓我軍抽水嗎?我軍要抽水,就得首先拆除共軍設在水塘邊緣到水裏的層層障礙。拿什麽拆除呢?當然是大炮,而且這樣打同樣會消耗大量的武器彈藥,而戰果卻很小。前不久,林河會戰打了十三天,我部在前十二天消耗的武器彈藥是總消耗的百分之八十。消耗這麽大,卻是一無所獲。我們不是美國人,消耗不起呀!”
魯文才皺了皺眉頭,沒有馬上說話。孫芸芸再次擡頭,向唐金山暗送了秋天的菠菜。
休息室裏,幾張靠牆的長沙發上坐着一群穿黃呢子美式軍裝的男女随員。他們等着散會好跟各自的長官回去。但會議遲遲不散讓他們等得焦急。有的女随員掏出粉盒照着手鏡往臉上擦香粉,有的男随員靠着沙發閉目養神,有的男女随員湊在一塊圍着茶幾打起撲克牌。幾個記者閑得無聊,索性也加入撲克大戰。
陳書香見她旁邊的女少尉金雨欣的粉盒蓋子上貼了一張馮滔照片,就微笑起來,“金小姐,你也是蜂蜜嗎?”
“是的,”金雨欣二十剛出頭,身材嬌小,圓臉蛋,圓嘴巴。“雖說他失蹤有四年了,可我一直在想他。”
“喲,”正在打牌的徐勵擡頭看見劉雁和她倆坐一起,就打趣說,“你們都是蜂蜜,可真是臭味相投呀。”大家頓時哄笑起來,三個蜂蜜卻不在乎地抿着嘴。
大眼睛、長睫毛的中尉白露和細眉毛、小酒窩的少尉田小珍以及另外幾個女随員顯然不服氣,就撅着猩紅嘴,“徐小姐,實不相瞞,我們也是蜂蜜。”
尚小琴等人聽了這話,頓時噗嗤笑了。
會議室,軍官們此時把目光一起轉向陳墨崧,聽他發話。陳墨崧慢騰騰地站起來,兩手按着桌面,故意咳嗽一下,“此次會戰,我軍将采取南北夾擊,西線封堵的方針,具體方案是:12軍、46軍、73軍組成北線兵團,司令官魯文才。”
魯文才慌忙起立,雙手放平,答道:“有!”
陳墨崧繼續說:“該兵團沿泉城至魯河公路南下,迅速攻占魯河。哦,巴爾高特将軍想派顧問團的三名軍官深入我軍前沿部隊,好掌握我軍剿共戰事的第一手材料。我看,就讓他們到北兵團吧。”
魯文才說聲“是!”随後他又皺了皺眉頭,“要是他們指手畫腳,那怎麽辦?”
陳墨崧嘴巴一撇,“中國軍隊隻接受蔣主席指揮,美國人的話隻具有參考價值。要是你認爲你的主張比他們的建議高明,你可以不理睬他們。”
魯文才高興地說聲“是!”然後坐下了。
陳墨崧接着說:“第5軍、72軍、75軍、85軍組成西線兵團,司令官魏金平。”
大下巴的魏金平随即起立,回答:“有!”
“該兵團沿雲城一帶布防,堅決堵住共軍向西逃竄的退路。”
魏金平說聲“是!”随後落座。
“南線各軍組成三個兵團,26軍、51軍、第一快速縱隊組成南線第一兵團,司令官馬育英。”
小眼睛的馬育英慌忙起立,“有!”
“第7軍、74軍、83軍、第六快速縱隊組成南線第2兵團,司令官唐金山。”
唐金山趕緊起立,回答:“有!”
“11軍、25軍、64軍組成南線第3兵團,司令官鍾立夫。”
鍾立夫起立回答:“有!”
陳墨崧看着三人,随後說:“南線各兵團分三路向當面共軍發起進攻,每天前進十裏左右就停下來,然後就地修築野戰工事以防共軍偷襲。在渡過魯河之後,各兵團即可對魯河縣城發起總攻,争取早日與南下的北兵團會師。”
“是!”三人一起答道,然後坐下來。唐金山入座後,皺了皺眉頭,他的兩翼包抄、向心突擊方案沒有被采納。
陳墨崧繼續說:“20軍、59軍、64軍、77軍部署在南線兵團後方,作爲預備隊,聽候調遣。”
“是!”四個軍長同時起立回答。
陳墨崧接着說:“參謀長,作戰處長,”
文達和坐在會議桌西側座位的嚴光喜慌忙起立,“有!”
“參謀部根據今天會議精神,盡快起草作戰計劃,總部五份,各軍軍長人手一份,行動開始時間統一定在三天後即一月十二号七點整。”
文達和嚴光喜說聲“是!”坐下了。
陳墨崧最後說:“諸位,此次魯河會戰,事關黨國命運前途之安危,隻許成功,不行失敗。各位要奮勇當先,争立頭功,不負總裁厚望,大家聽見了沒有?”
“聽見了。”軍官們一起站起來,齊聲回答:“願爲黨國盡忠,殺身成仁!”
位于二樓西頭的作戰室裏,幾十個參謀趴在各自的桌子上分頭描圖、畫線、敲擊打字機鍵盤,開始忙碌起來。
等會議全部内容都結束的時候,已是深夜十一點了。依照行營安排,與會人員先在金堰住一夜,白天看過南京一個慰勞團慰問國軍的演出後,再返回各自駐地。
軍官們走出會議室,他們的随員也拎着公文包跟在後面。女随員高跟皮鞋和男随員的圓頭皮鞋走在大理石地闆上,發出清脆又有節奏的響聲,“咚咚咚”。在走廊裏雪亮的燈光照耀下,跟着随員們的手臂擺動也來回晃蕩的美式皮包反射出一絲亮光,皮包上的橢圓形不鏽鋼按扣像鏡子似的,居然閃着人影。
劉雁、陳書香、徐勵、金雨欣、白露、田小珍走在最後頭,在走到樓梯口衛生間跟前時,白露把手裏皮包遞給徐勵,“徐小姐,替我拿下包,我要方便一下。”
徐勵等了一會,不見白露出來,就忍不住問道:“白小姐,你能不能快一點出來呀?”
白露在裏面說:“不好意思,我得解大手了,徐小姐你再等我一會兒吧,麻煩你了。”
衛生間門口這會兒隻有徐勵一個人,皮包裏裝着剛制定的作戰計劃。
黑夜,天空布滿了密密麻麻的星星,還散落一些細碎的雲彩。月亮露出半張臉,把她冷淡的目光投向大地,給冬夜更增添了一層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