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時以後,一個穿黑色中山裝的小夥子開着吉普車來到學校停下,下車後走進肖美玉辦公室,從随身攜帶的皮包裏掏出一張報紙遞給已經放下二郎腿的尚小琴,然後出去了。
尚小琴把報紙往肖美玉桌上一丢,歪着頭說:“肖專員請看看這張報紙吧。”
肖美玉拿起報紙一看,報紙顔色已經發黃,報頭處印的“新華日報元旦增刊”還依舊清晰。頭版頭條是報社評論員寫的述評文章《喜看同盟國走向勝利轉變的一九四三年》,下面一條是《日寇華北治安區連續“治安惡化”》,再下面的一條是《蘇聯駐華聯絡處舉辦新年酒會》。
這篇報道說,蘇聯聯絡處今天舉辦新年酒會,重慶各界人士一百多人應邀出席。酒會上,聯絡處代理主任古謝夫介紹了蘇聯紅軍最近在斯大林格勒地區取得的一系列輝煌勝利,與會來賓對蘇聯紅軍将要赢得斯大林格勒大會戰的最後勝利感到欣喜和欽佩,并說蘇聯紅軍的勝利也是對中國人民的抗戰走向最後勝利的極大鼓舞和支援。這篇新聞的文字内容下邊登有一張照片,照片左邊(作者注:當時報紙文字排列都是豎行排列,從上到下,從右到左)還有一行文字說明“蘇聯聯絡處代理主任古謝夫、秘書馬爾托夫與部分到會來賓親切交談”,照片上,古謝夫、馬爾托夫和馮滔位于畫面中間,三個人的兩側各有幾個中國人,背面牆上挂着一幅蘇聯國旗。
肖美玉趕緊拿起那張照片跟報紙上的照片一對照,發現了名堂,二者其實是同一張照片,而肖美玉掌握的照片上的畫面範圍隻是限于報紙照片畫面中間的古謝夫、馬爾托夫、馮滔三個人。
尚小琴又翹起了二郎腿,洋洋得意地說:“肖專員,現在明白了吧?馮滔當時不過是作爲重慶文藝界名人參加了蘇俄舉辦的一個酒會,那時我也作爲中央日報記者參加了。馮滔不會俄語,那個古謝夫當時說不好中國話,會說中國話的馬爾托夫就給他們當翻譯。當時參加會談的有好幾位中國人,談話内容都是純粹的所謂中蘇友誼,根本不涉及其他問題。在報紙照片的中國人裏,有一位還是我們中統的人。”
說到這裏,她又晃動起她那性感的白腿,“噢,對不起,我不能告訴你們他當時的确切位置。聽肖專員的意思,我們中統愚蠢得連純粹的禮節性聊天與挂鈎接頭都分不清吧?”
肖美玉尴尬得咧了咧嘴,随後又說:“據我們所知,那個馬爾托夫可是蘇俄的高級特工啊。”
尚小琴繼續晃着二郎腿,笑了,“他是王八蛋都不要緊,關鍵是馮滔從來沒有單獨跟任何一個蘇俄人士碰過頭。不要以爲就你們軍統知道馬爾托夫的真實身份,我們中統早就知道了。蘇俄在我國有個秘密情報網,這早就不是什麽秘密了,這個秘密情報網裏的中國人,有很多就是他們直接發展的情報員,這些人隻接受蘇俄直接領導,跟中共并不發生橫向聯系。也就是說,連中共方面都不知道這些人的真實身份。但是,這些事跟馮滔一點瓜葛都沒有。”
說到這裏,尚小琴停止了白腿晃動,斜眼瞅着肖美玉,“怎麽?肖專員第一次看見馮滔跟蘇俄高級特工在一起的照片,就以爲他是蘇俄的秘密情報員呀?”
肖美玉尴尬地點點頭,“尚小姐不知道,這張照片是我們安插在蘇俄聯絡處的内線最近從聯絡處主任的一本相冊裏翻拍到的。”
尚小琴放下二郎腿,仰起頭,再次笑了,“蘇俄駐華機構對所有的中國人都像防賊似的防範着,那本相冊如果能被你們的人翻拍到,肯定是狗屁保密價值都沒有。我以中央日報記者的身份采訪蘇俄聯絡處主任,他的辦公室故意在明顯位置擺放着蘇俄公開出版的書籍和報紙雜志,有的還是中文版的,這些出版物都可以叫中國人拿走的。我見過蘇俄記者薇拉小姐的一本相冊,除了蘇俄和中國的風景照、人物照,什麽秘密也沒有。”
這會兒,尚小琴又翹起二郎腿,看着肖美玉,挖苦地說:“肖專員,你還以爲,蘇俄聯絡處主任一時大意了,就無意中暴露了他們的中國情報員的照片啊?告訴你,你們軍統可以說自己是笨蛋,但是絕不可以說蘇俄特工是笨蛋。在這個地球上,還沒有誰敢說蘇俄特工是笨蛋的呢。哦,告訴你們的夥計,以後在搞蘇俄的情報時多弄些有價值的硬通貨,别老是弄一些不值錢的大路貨應付差事。”
肖美玉苦笑了一下,聳了聳肩膀,沒有再說話。高元麗瞅瞅尚小琴,又瞅瞅肖美玉,一時也沒有說話,嘴巴咧着,目光呆滞。尚小琴繼續一邊品茶,一邊晃動着二郎腿。
南京,蘇聯聯絡處主任辦公室,雖然是白天,厚厚的窗簾卻有意把窗戶遮蓋的嚴嚴實實,天花闆上的枝形吊燈發出雪白的亮光。馬爾托夫從皮包裏拿出幾張照片遞給古謝夫,得意地說,“正如薇拉同志懷疑的那樣,這個王二果然是個密探。不過他絕沒有想到,他竊取我們機密的行動全部被我們隐藏在暗門裏的同志拍下來了。”
古謝夫接過照片一看,上面都是王二拿着微型相機對着寫字台上打開的那本相冊進行翻拍的情景。看着這些照片,古謝夫也笑了。
坐在沙發上的薇拉問道:“那個王二既然是國民黨政府特工部門的密探,要不要找個理由,比如給他設計一個偷東西的圈套,然後借機把他趕走呢?這樣,國民黨政府特工部門就不會想到,王二是密探身份暴露了才被我們趕走的。”
古謝夫搖了搖頭,說:“不能趕走,按照國民黨政府外交部與我們聯絡處簽訂的合作協議,我們不能拒絕他們外交部派來的服務人員,如果趕走了王,他們還會派來新的密探。也許這個新密探比王更難對付。所以,現在留着這個王,我們倒是可以很好地利用他,讓他不知不覺的爲我們做事。”
馬爾托夫和薇拉互相瞅瞅,然後一起看着古謝夫,點了點頭。
古謝夫又問道:“胡将軍的叛逃,對中共是否會有很壞的影響?”
馬爾托夫笑道:“胡将軍叛逃後,中共軍隊并沒有再出現類似的軍官率領士兵叛逃的事件。現在,他已經被中共軍隊擊斃,這種叛逃事件就更不容易發生了。昨天,黃淮海的國民黨軍隊向魯河縣的中共軍隊陣地發動進攻,在遭到中共軍隊的正面阻擊後随即停止了進攻。目前在整個戰線上,雙方都處于守勢,形成僵持局面。除了黃淮海戰場,其他戰場現在也都是僵持狀态”
古謝夫聽後,眯着眼睛點點頭說,“很好,國民黨與中共現在形成僵持狀态,對于我們蘇聯最爲有利。”
魯河縣牛頭鎮,黃昏,太陽在向西邊的地平線緩緩下沉,天色開始黯淡起來,無形的西北風裹挾着有形的灰塵、樹葉、紙片、布條在空中上下翻滾,還不是發出嗚嗚的響聲。
劉雁、徐勵、陳書香走出西廂房,看見幾張紙片晃晃悠悠地從空中落到院子裏,就好奇的彎腰拾起來看看,這些紙片都是朝共軍陣地空投的誘降傳單。
“咦,怎麽沒有那兩個妓女的裸體照片了?”徐勵翻着傳單,覺得很奇怪。
劉雁也看出了名堂,“喲,胡騰霄呼籲共軍官兵投誠的内容也沒有了。”
陳書香眨了眨眼,“情況變了,誘降傳單的内容也跟着變了。”
通通通,遠處傳來沉悶的響聲,這是蔣軍炮兵在對共軍陣地打冷炮。與前幾天打冷炮殺氣騰騰不同,這次炮擊顯得似乎有氣無力。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