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達眨眨眼,“陳長官,共軍現在一直在魯河南岸阻擊我軍,并沒有打一陣子就跑呀。”
陳墨崧鼻子一哼,“共軍要是打一陣子就跑,那這引誘我軍上鈎的戲也就演得太假了。”說到這裏,陳墨崧臉上露出一絲冷笑,輕輕地擺擺手說,“嘿嘿,我們吃過一次虧,就不想再吃第二回了!我們,不上這個當!”
孫芸芸趕緊拿起桌上的一個文件夾,麻利地寫好陳墨崧剛才口授的命令,然後交給陳墨崧簽字。
沒多久,在行營大樓二樓東側的作戰室裏,頭戴耳機的報務員左麗麗坐在安放大功率軍用電台的桌子前,正在拍發譯成密碼的電報。随着她那細長白皙的手指娴熟的按着按鍵有節奏地一上一下,陳墨崧的命令伴随滴答滴答的響聲,化作四個阿拉伯數字爲一組的無線電波,飛出了行營大樓,飛向萬米高空,飛過村莊、城鎮、河流、山嶺,飛到遠方的魯河前線,蔣軍随即停止了進攻。
在魯河前線的解放軍指揮員報告敵情新變化之前,石川、谷雨等首長已經獲悉陳墨崧的命令内容。陳墨崧當然不知道,他的電報命令被魯河前線蔣軍接收的同時,也被解放軍電訊部門接收到了,并且準确地破譯出來。
原來,共産黨的對敵情報戰,除了派人打入敵人内部潛伏偵察和策反敵方人員爲我工作以外,還有一項,就是接收敵方電台信号破譯敵人電報密碼。還在1927年國共兩黨破裂後,在周恩來直接領導下,共産黨就開始組織專人在白區負責破譯敵人電報密碼。1931年以後,共産黨又在紅軍裏安排曾希聖等專人破譯敵人電報密碼。雖然國民黨對自己密碼被破譯也有所懷疑,也經常更換密碼。但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每次國民黨更換密碼後,共産黨總能盡快破解新密碼的排列組合規律。在國共鬥争中,共産黨的情報來源總是雙保險、三保險,甚至是多重保險。
這裏必須提醒一下事後諸葛亮們,諜戰對于交戰勝利的重大作用,僅限于當交戰雙方總體實力大體相當或差别不大,或己方優于敵方的時候。比如1941年日寇偷襲珍珠港美軍、1942年美軍中途島伏擊日寇、1941和1942年蘇軍分别向莫斯科和斯大林格勒輸送戰略預備隊,1944年美英盟軍登陸諾曼底,1945年蘇軍殲滅日寇關東軍等等。但當雙方實力懸殊時,弱軍在得到強軍的情報後,唯一的選項也隻能是三十六計走爲上計了。在國共鬥争的多數時間裏,共産黨的情報戰成果也隻是确保自己不吃虧或者少吃虧。比如,紅軍長征期間的奪路突圍。早在1946年11月,共産黨就獲悉蔣軍即将進攻延安,但因雙方西北戰場實力懸殊,共産黨隻能趕在蔣軍進攻前撤走延安的黨政機關和有關物資。1947年1月,陳墨崧發給魯河前線的電報也并不能幫助當時實力還處于劣勢的解放軍消滅強大的當面之敵,不過,蔣軍突然停止進攻的消息讓解放軍領導們還是深感意外。
“好狡猾的陳墨崧!居然看出了我們的用意!”在龍頭鎮司令部,谷雨聽完衛儀的彙報,低頭瞅着桌上地圖,無奈地搖搖頭。随後,他又露出一絲怪笑,“當年,在黃埔的時候,我這個陳教官就教導我作爲一個指揮人員,如何設計僞裝引誘敵人上鈎,同時自己又得如何明察秋毫,識破敵人設計的僞裝。”
停頓了一下,谷雨又自負地撇撇嘴,“他要是沒有這個洞察力,那他也就不配做我谷雨的教官了。”
石川左手托着下巴,圍着桌子來回走了幾步,“應該趁北線敵人來不及進攻的機會,争取時間在南線打個殲滅戰。預想的戰機沒了,那就需要再找一個戰機。”
“再找一個戰機……”谷雨瞅着地圖,彎下了腰。
屋裏此時十分安靜,外面傳來了天上的飛機馬達轟鳴聲。蔣軍雖然停止了對解放軍前沿陣地的地面進攻,但是對解放軍防線縱深的空中偵察卻是一刻也沒有消停。
過了一會,谷雨指着地圖,高興地叫道,“就拿這個目标開刀。”
石川和衛儀一起看着地圖,有些驚訝。石川瞅了谷雨一眼,“這裏四周都是國民黨主力,我們向這裏出擊的時候,倘若他們兩面包抄過來,那我們不就被包餃子了嗎?”
谷雨眨眨眼,笑了,“據我對陳墨崧性格的了解,我的這個陳教官不會這麽做的。”
衛儀還是不放心,“要是陳墨崧做出了一個出乎你意料之外的決定呢?”
谷雨坐下來,托着下巴,意味深長的說,“那就要靠老羅手下的南天竹來保駕了。”
黃昏,當太陽漸漸淹沒在西邊的山坳裏的時候,江淮第一師離開了杏花村一帶的宿營地,悄悄地沿公路南下出發了。魯河南岸阻擊戰打響的時候,第一師正在休整。雖然蔣軍轉入防禦隻是緩兵之計,而且解放區面臨的嚴重危險仍然沒有解除,但是,敵人暫停進攻畢竟讓解放區軍民消除了明天一個早上敵人就打過來的燃眉之急,因而大家普遍松了一口氣。現在去執行出擊任務,官兵們普遍士氣高漲。
在行軍隊伍裏,小毛抑制不住内心的興奮,頻頻向同行的小蔣使眼色。小蔣嘴上沒有說話,内心卻比前天輕松了許多。
金堰,陳墨崧正在跟蔣安邦聊天。他這會兒坐在皮質高靠背椅上,瞅着對面沙發上的蔣安邦,不免有些疑惑。
“老弟呀,你跟老頭子和小蔣都有師生關系,又是一家子,一筆寫不出兩個蔣字,這在許多人看來就是***第一号大紅人。爲什麽你放着這些錦繡前程不要,卻反而處處跟蔣家父子作對呢?”
原來,在1946年,國民黨内發生一起轟動很大的新聞。當時蔣介石爲了給太子蔣經國登基創造資本,便委任蔣經國擔任專門培養國民黨黨務骨幹的中央政治學校教育長。這一下學校炸開了鍋,學員們憤憤地說,你老蔣兼校長,師生如父子,我們已經矮你一輩了。現在你又叫你兒子來當教育長,弄得我們比小蔣又矮一輩,那我們不成孫子啦!于是,學員們在校園裏打出标語橫幅,“反對老子任命兒子!”、“反對兒子當教育長!”、“我們不當孫子!”。學員們還跑到街上遊行抗議,一連鬧了好幾天。直到國民黨秘書長陳立夫親自到校安撫,耗費了成噸的吐沫,學校後來也貼出擁護蔣經國當教育長的标語橫幅,蔣經國也知趣地提出辭呈,此事才算擺平。事後有人懷疑是學校裏的中共地下人員煽風點火,可他也不想想,如果不是這些黨務精英們普遍痛恨蔣介石搞老子傳兒子的封建陋習,誰有本事煽起這麽大的怒火?
蔣安邦當時以國民黨軍隊一個集團軍政工處長的身份在中央政治學校的國軍高級政工班學習,積極參加了抗議活動。抗議事件結束後,這個國軍高級政工班和國軍政工班脫離中央政治學校,直接隸屬國防部,改爲國防部政工訓練團,蔣經國擔任主任。蔣經國還專門向他們訓話,說你們反對我當教育長,我不計較,但是現在應該到此爲止。再繼續鬧下去,會讓共産黨坐收漁人之利的。蔣安邦等人雖然還有些憤慨,但是事已至此,也隻有無可奈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