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裏靜悄悄的,外面傳來了遠處的轟鳴聲和爆炸聲,這是國民黨空軍的飛機在解放區進行騷擾。這幾天,國民黨空軍飛機也時常蹿到解放區上空,除了空中偵察,再就是投彈掃射。由于飛機出動是個燒錢的差事,而國民黨空軍的巨額費用在那個神通廣大的蔣夫人的親切關懷下又十分短缺,所以,除了少數重大戰役以外,多數情況下,特别是執行騷擾任務的飛機,一般也就是出動幾架次,每次的投彈量也都寥寥無幾。
過了一會兒,爆炸聲聽不見了,接着轟鳴聲也小了,聽不見了。
這時,門外有人喊“報告”,羅志平回頭說:“進來”。
馮滔走進來,他先向兩人敬禮,兩人起身還禮後,羅志平擺手示意他坐到另一張太師椅上,接着說:“馮營長,現在的形勢你也知道了,敵人正對我南北夾擊。我們現在需要兩手準備,一方面正準備實施反擊。另一方面,萬一反擊失敗,我軍将不得不分散打遊擊。這樣一來,有些同志是不适宜打遊擊的,所以得提早準備疏散。馮滔同志,你過去在白區是大明星。找你來就是想跟你商量一下,萬一形勢惡化,你能不能到白區找可靠的社會關系掩護,隐蔽下來做地下工作?”
馮滔望着兩位首長殷切的神情,心裏砰砰亂跳,他低下頭思索起來。
過了一會,他站起來,臉色有些發紅,“感謝兩位首長把實話告訴了我。既然這樣,到時候我可以去白區。我在白區的時候,雖說特務懷疑過我,但一直沒抓到确切證據,聽羅政委說,後來那幾個調查我的特務都死了,現在我到白區,繼續以演員身份做掩護,從事地下工作是沒問題的。”
羅志平和谷雨對視一下,都笑了。羅志平點點頭,“當年你在重慶失蹤以後,重慶警察局宣布你死于情殺,國民黨特務機關一直懷疑你有通共問題。現在你去白區以後,很快就會被國民黨特務發覺。那時候你就說你當時被一夥不明身份的人綁架了,他們把你捆綁起來,嘴巴塞塊布,裝進麻袋,裝進汽車開走了。在麻袋裏,你聽他們說你把好幾位龍頭大爺的姨太太都迷得死去活來,大爺們很惱火,所以要收拾你。汽車開到江邊後,他們就把你連同麻袋一起扔進江裏。幸虧有一位漁民搭救,你才死裏逃生。”
羅志平說到這裏,馮滔和谷雨忍不住噗嗤笑了。
羅志平卻沒有笑,接着說:“此後,你不敢在四川立足,就跑到湖南常德山區隐居起來。這年11月,日本鬼子進攻常德。你被鬼子逮捕了。因爲你不願意出演美化鬼子侵略的賣國電影,就被鬼子關押在南京郊外一個秘密據點。1944年5月,新四軍攻占了那個據點。你又落到新四軍手裏,就在新四軍那邊當文化教員。現在,你見共産黨陷入混亂,自顧不暇,就瞅機會逃離虎口。當然,特務們一定會叫你寫一個所謂身陷匪巢、迷途知返的悔過書,然後公開登在報紙上。”
羅志平說完話,注意到馮滔眉頭緊皺,嘴巴咧着,臉色很尴尬。他明白,馮滔顯然是顧慮寫悔過書就會背上叛變的罪名,因爲對于共産黨員來說,叛變在任何時候都是犯天條的罪名。于是,羅志平就爽朗地笑了。“爲了确保你的安全,我代表黨組織準許你在悔過書上簽字畫押。我和谷司令員都可以爲你證明清白。如果特務們追問衛儀等人被保釋的問題,你就說是一個叫秦雷的牧師找你幫忙,反正他現在已經來我們這邊了。”
聽見這話,馮滔臉色陰天轉晴,眉頭也舒展開來,“謝謝政委的周到安排。”
此時此刻,馮滔特别興奮,到了白區以後,他可以找到他的心上人,特别是他那個“遭遇暴徒身陷匪巢”的悔過書登報以後,那個親自護送他離開重慶的心上人會一邊偷笑,一邊來找到他。雖然不了解内情的同志會對他有誤會,但是他的那個楓是不會誤會的。因爲楓知道真相,馮滔在重慶根本沒有遭遇暴徒綁架。
羅志平擺了擺手,“我們找你來當然不是光疏散你一個人,你既然還可以繼續演戲,那我們給你一筆經費,由你在白區出面辦個劇社,把從解放區疏散來的一些同志都安排到劇社裏。”
馮滔很爽快地說:“這沒問題。”
羅志平高興地拍拍馮滔的肩膀,“馮滔,我還有個想法,想把我軍一些傷員送到白區治療,爲了他們的安全,最好能給他們搞個國民黨傷兵的護身符。馮滔,到時候你能不能給搞一些傷兵證件?”
馮滔低頭想了想,“我在白區認識一些國民黨軍官,到時候可以找他們幫忙,估計這個忙能幫上。”
羅志平一把握住馮滔的手,嘴角有些抽動,“好樣的,馮滔,黨感謝你!被疏散的同志感謝你!”他松開手,停頓片刻,又微微一笑,“當然,這些都是準備萬一的。你心裏有數就行了,不要對别人說。”
馮滔點點頭。
谷雨這時走近馮滔,“馮滔,組織上要是派你去蘇聯,你去不去?”
“去蘇聯?”馮滔頓時眼睛一亮,“蘇聯是人類第一個社會主義國家,能去那裏瞻仰列甯墓,聆聽偉大領袖和導師斯大林的教誨,真是太幸福了!首長,如果安排我去蘇聯,我一定去!”
谷雨和羅志平互相對視一眼,兩人都笑了,但是笑得很苦澀,很凄涼。因爲,他們還不能把那個兩黨說告訴馮滔。
馮滔也笑了,他并不清楚首長的苦衷,還以爲首長也很羨慕那個遠方的聖地呢,他笑得很甜,很純。
羅志平這會兒又換個話題,“馮滔,你是擁有豐厚收入和衆多癡情戲迷的大明星,你怎麽想起來放棄優越生活,來當這個掉腦袋的‘共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