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帶着軍火走後,唐金山、鍾立夫對于陳墨崧給谷雨軍火一事,表示了不滿。他們認爲,共産黨終究是黨國的心腹大患,現在給他們軍火,将來他們可能會用這些軍火危害國府。
陳墨崧卻指着他倆,哈哈大笑起來,“你們呀,真是鼠目寸光。我計算過了,這些軍火隻夠他們使用兩個月的。兩個月以内,我給的子彈、手榴彈就全部打完了。你們記住,國軍使用的子彈都是7.92毫米口徑的,而鬼子使用的子彈卻是6.5毫米。兩個月以後,我給他們的步槍、機槍打完了子彈,而鬼子的子彈又不能跟新四軍的槍支配套使用,那時所有的槍支可就都是一根沒用的燒火棍了。那時候,他們自己都會主動把我給的槍全部扔掉的,然後再怎麽想辦法找日本鬼子要軍火了。不過鬼子的軍火就那麽好要嗎?我們中央軍跟鬼子打了大半年了,繳獲都很少,他新四軍又沒有三頭六臂,他們又能繳獲多少呢?而且在兩個月以内,他們繳獲的槍支足以替代我給的槍支,你們覺得新四軍能做到嗎?”
陳墨崧的話說對了一半,谷雨帶着陳教官給的武器回到新四軍,不久部隊即挺進江南敵後。果然,不到兩個月,陳墨崧給的、以及新四軍原先就有的7.92毫米子彈就全部打完了。但是,陳墨崧卻沒有料到,谷雨帶着部隊從第一仗開始,就從鬼子那裏獲得了可觀的繳獲。到陳墨崧給的子彈打完之前,部隊基本上換成了日式裝備。7.92毫米子彈打完那以後,部隊就全部改用日式的6.5毫米子彈。谷雨部隊繳獲的日式裝備,除了滿足自己部隊使用意外,還拿出一部分支援軍部和兄弟部隊。而且,谷雨還特意派人把幾門繳獲的日式擲彈筒送給了陳墨崧。
陳墨崧當然明白,他的寶貝徒弟故意對他炫富呢。收了禮物之後,陳墨崧還得給他寶貝徒弟寫賀信:“喜聞我弟(作者注:老蔣對黃埔弟子寫信都以‘我弟’相稱,已示客氣和尊重。所以作爲教官的陳墨崧也應該如此。)對日寇作戰,斬獲頗多,甚感欣慰,特此緻賀。”
當時正值國共合作的蜜月期,谷雨少不了給陳墨崧寫信,每封信的開頭都是“教官勳鑒”,信裏稱自己是“學生”,結尾都是“請代學生問候師母,敬祝戎綏。”
1941年1月,國民黨制造皖南事變,新四軍軍部遭受重大損失。軍長葉挺被扣押,政委項英被害。此後,谷雨就不再跟陳墨崧保持私人聯系了。但是,陳墨崧給他寫的那些信件,以及他給陳墨崧寫信的底稿,谷雨卻都留在身邊。即便是在反掃蕩戰鬥最艱苦最危險的時候,他都沒有舍得扔掉。當時部隊爲了輕裝,曾經大量銷毀扔掉一些物資,但下令銷毀扔掉多餘物資的谷雨卻把他和陳教官來往的所有書信全都完好無損地留下了。
如今,在即将與國民黨軍隊進行大會戰的前夜,谷雨卻不得不把這些已經随身攜帶多年的信件全部交出來,一想到今後将會離開這些書信,這讓谷雨不免有些惆怅和失落。剛才,羅志平已經代表組織對他說,不會把這些信件銷毀,隻是暫時埋藏起來,以後還可以挖出來。這讓谷雨先前忐忑不安的内心又稍微感到了一絲欣慰。
這會兒,谷雨擡起右手托着下巴,眨巴一下眼睛,他又一次想起了一個困擾他的新問題,“那麽,汪靜方叛變又怎麽解釋呢?他可是個十四歲就參加革命的紅小鬼呀,這樣一個以前那麽殘酷的革命鬥争考驗都挺過來了的老革命,怎麽這次就經不起考驗了呢?”
“是呀,是很費解。”羅志平皺着眉頭,“過去,要是哪個出身不好的叛變了,我們會說他的階級根源導緻了他信仰不堅定。可這個汪靜方卻是苦大仇深的貧農出身哪!”
說到這裏,他突然眼皮一跳,“哎,老谷,你注意過沒有,當年秋收起義失敗後和井岡山鬥争時期,有相當一部分貧農出身的幹部戰士經不起考驗,擅自跑掉了,如果單個逃跑還隻是個别現象,那湘南八月失敗時由貧農組成的紅軍29團集體散夥回家又怎麽解釋呢?是呀,單純用階級根源解釋叛變和擅自逃跑問題至少在我們黨内是不完全準确的。”
太平集深夜,天色漆黑,曠野裏靜悄悄的。村子裏,百姓家的房子都已經關門熄燈,鴉雀無聲。74軍軍部大院的大門還在敞着,所有房間還都亮着燈,官兵們進進出出,十分忙碌。
陳書香夾着公文皮包走進前院大廳裏,見唐金山坐在太師椅上,翹着二郎腿。隔着紅木八仙桌,劉雁、徐勵坐在圈椅上。他給唐金山敬個軍禮,然後說:“軍座,陳長官來電詢問即将開始的進攻是否還有困難,明天的進攻可否按時進行?”說着話,她打開皮包,抽出一份的報告遞給唐金山。
唐金山接過電報,看了一眼,把電報丢在桌上,對陳書香一擺手說:“給陳長官回電,就是我軍各項戰備工作都已部署完畢,明天可以按時進攻。”
陳書香打開公文包,接着又打開包裏的文件夾,然後左手托住墊着攤開的文件夾的公文包,右手拿起鋼筆在文件夾空白頁上記錄了唐金山口授的電文。
通通通,外面突然傳來一陣沉悶的響聲,響聲離得比較遠。大家此刻都沒有驚慌,這是蔣軍炮兵正在對當面的共軍陣地打冷炮。
陳書香寫完電文稿,把鋼筆遞給唐金山,兩手托住墊着文件夾的公文包伸到唐金山面前。
唐金山接過鋼筆在文件夾上電文稿的署名處簽上名字,然後把鋼筆還給陳書香。
陳書香收起鋼筆,依次合上文件夾、公文包,然後挾起公文包準備離開。突然,八仙桌上的電話鈴聲響了。劉雁見唐金山朝她擺手,就趕緊拿起電話話筒:“喂,這裏是軍部,你是誰呀?哦,什麽?”
劉雁突然吃驚地站起來,接着對話筒說:“好,我馬上報告。”
放下電話後,劉雁低下頭,湊近唐金山,神情緊張地說:“軍長,現在又一股共黨遊擊隊正在襲擊設在白塔鎮的後方兵站。”
唐金山一愣,馬上放下二郎腿,轉了轉眼珠子,沒有立刻說話。
這時,外面突然響起激烈的槍聲,哒哒哒,砰砰砰。而且,槍聲離這兒比較近。
劉雁頓時臉色煞白,驚叫道:“軍長,不好了,這又是一股共黨遊擊隊偷襲軍部呢。明天的行動要不要推遲呢?”
正準備離開的陳書香聽見槍聲,立刻打開腰間武裝帶上的槍套,掏出手槍。劉雁,徐勵随即也掏出各自挂在腰間的手槍。
一直沒有說話的唐金山這會兒突然大笑起來,他朝三個美女擺擺手:“跟共産黨打擊的,要學會在我他們的活動規律。共黨遊擊隊這時候,又是偷襲我們後方兵站,又是偷襲軍部,目的都隻有一個,就是企圖阻撓和遲滞我軍對他們主力的進攻。但是,遊擊隊終究是土八路,沒有大塊吃肉的實力,鬧騰一會兒,他們就會主動撤退。所以,他們現在偷襲,也就等于告訴我們,你們就放心大膽地按期進攻他們的主力吧。”
唐金山這會兒又站起來,拍了拍額頭,“偷襲軍部的是一夥土八路,杜參謀長、張營長會擺平他們的。明天還得發起進攻,我得先去休息了。三位小姐,忙完你們的公務,也都早點休息吧。記住,作爲軍人,要學會把敵人的槍聲當做睡覺的催眠曲。”
徐勵贊許地點點頭,“軍座臨危不懼,處變不驚。任憑風浪起,穩坐釣魚台。真不愧是黨國軍人的風範。”随後,她帶頭收起手槍,對有些發愣的陳書香和劉雁擺擺手,笑吟吟地說:“阿香,雁子,我們也學軍座那樣,把敵人的槍聲當做睡覺的催眠曲吧。”
這會兒,外面的槍聲還在持續地響着,哒哒哒,砰砰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