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傳來的消息證實了谷雨的判斷,張學良楊虎城對老蔣實行了兵谏,扣押了老蔣以及跟随老蔣一起來西安的國民黨軍政大員,并解除了西安的老蔣嫡系部隊的武裝。又過了幾天,12月17日,周恩來應張學良楊虎城的邀請,坐飛機抵達西安,參加處理西安事變。聽說周恩來來了,谷雨就直接趕到周恩來住處,與周恩來見了面。
聽完谷雨的工作彙報後,周恩來告訴谷雨,黨中央現在決定在迫使老蔣接受停止内戰一緻抗日的前提下,勸說張楊,放老蔣回南京。他準備去見老蔣,要求老蔣接受共産黨和平處理西安事變的主張。現在,谷雨可以以周恩來秘書的身份參加會見。
谷雨想了想,說他不想見老蔣,聽說陳墨崧這次也在西安被扣押了,他倒是願意去見見陳墨崧。
位于西安新城地區的西京招待所是一幢矩尺形的大型磚石結構的建築物,主樓由中央的三層八角形中樓、中樓後的一層八角大廳和二層的矩形東翼樓、南翼樓聯袂而成,西安事變發生前,國民黨軍政大員都住在這裏。事變發生的當天,他們就被西北軍就地拘押。
一樓八角大廳裏,煙霧缭繞,空氣混濁。被就地拘押的國民黨軍政大員們今天又一次在這裏碰頭了。有的靠着柱子站着,有的靠沙發坐着。大家一言不發,使勁抽着煙,茶幾上的煙灰缸裏堆滿了煙頭。這幾天,他們雖然生活上還繼續享受着優待,但大家卻一直愁眉苦臉,無精打采的。西安事變發生時,住在這裏的國民黨中央委員邵元沖跳窗逃跑,被西北軍士兵開槍打傷,經搶救無效死去。這讓他們都不免有一種兔死狐悲的傷感。聽說中共代表周恩來已經到了西安,他們更加惶恐不安,就像是感到末日要來臨了。
這時候,大廳的門開了,一個斜背着駁殼槍的西北軍年青士兵走進來,走到坐在沙發上上低頭抽煙的陳墨崧跟前,有禮貌地敬個禮,操着陝西口音說:“陳将軍,您的一位老熟人看你來了。”
“誰呀?”軍服敞開的陳墨崧有氣無力地問道。
士兵微笑着說:“他叫谷雨,是周恩來先生的秘書。”
“啊?”陳墨崧吃驚地瞪大眼睛,張大了嘴巴。其他大員也都臉色煞白,嘴唇顫抖。他們都清楚,這十年來,陳墨崧和谷雨所在部隊一直在打冤家仗。如今,早就是老冤家的谷雨這時候來見已經是階下囚的陳墨崧,分明是來者不善了。
那個士兵通報完畢後,就轉身出去了。接着,身穿灰布中山裝的谷雨大步走進來。
陳墨崧看見谷雨走進來了,頓時渾身顫抖,嘴唇哆嗦,眼皮連翻幾下,額頭上的青筋突突地直跳,本來就白淨的臉皮此刻就敗了,白得都看不見血色了。他當然曉得,自從1927年國共兩黨反目以後,他作爲老蔣的得力幹将,多次與谷雨所在的紅軍在戰場上厮殺搏鬥。他跟谷雨早就是不共戴天的敵人了。現在老冤家作爲勝利者就出現在他面前,他怎能不恐慌呢?
谷雨在離别十年後第一次見到陳墨崧,心情也是非常複雜的。在同陳墨崧所屬部隊的多次浴血戰鬥中的,他的許多戰友就在他眼前倒下,好幾位戰友的血就直接濺到他身上。就在幾個月前,陳墨崧手下的11軍還在南方圍剿他率領的紅軍遊擊隊。在這次反圍剿戰鬥中的,他的好些戰友犧牲了,他也是幾次死裏逃生。爲此,他曾反圍剿戰鬥結束後的迪奧年烈士大會上,他曾悲憤激昂的說,他們這些活着的人一定要爲烈士報仇,總有一天,他要找老蔣陳墨崧算賬。
現在,他終于見到了已經是階下囚的陳墨崧,算賬的食客至于來到了。
但是此時此地,谷雨又不能不考慮到當前複雜緊張的大氣候。在來西京招待所之前,周恩來特意叮囑他,見到陳墨崧,一定要注意保持理智克制,還關照他對陳墨崧說話時如何措辭。
這會兒,谷雨極力控制着内心的情感,盡量用一種平和的語氣說:“陳教官,我們有十年不見了,聽說教官在此,學生今天特意來看教官。”
谷雨說出這話後,陳墨崧吃驚地瞪大眼睛,其他國民黨官員也都驚訝地瞪大眼睛。
“你、你喊我什麽?”陳墨崧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教官呀。”谷雨臉上露出微笑,“我們雖然有沖突,但總還是師生關系吧。”說着,他主動把手伸給了陳墨崧。
陳墨崧還是放心不下,“你、你不是來取我的人頭嗎?”
谷雨哈哈大笑起來,此刻,他是還真開心了,“陳教官,蔣校長的人頭,我們都不打算取,何況是你呢?現在,全國人民都要求停止内戰一緻抗日。我們黨順應全國人民的意願,主張和平解決西安事變。現在我們的周副主席正就此事跟校長談判呢。爲了和平解決西安事變,校長就應該遵從民意,識大體顧大局,接受張揚兩位将軍的八項主張。隻要校長接受八項主張,他不僅可以回南京,而且我們也願意擁護校長領導全國軍民一起抗日。陳教官,學生說的對不對呢?”
“對對對。如今國難當頭,所有中國人理應精誠團結,共同抗日。”陳墨崧站起來趕緊說,見谷雨對他沒有惡意,他放心了。随後,他也向谷雨伸出手來。
這對厮殺十年的冤家師生在時隔十年之後,就這樣再一次握手了,彼此都握得很緊、很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