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的這個動作讓羅志平驚訝不已。第一次林河保衛戰以後,他就得到南天竹等幾份内線情報,情報裏說,74軍的軍官們最近都在說,唐金山在看到共産黨羞辱自己的《江淮日報》以後,居然沒有發火,而是默默地把報紙折疊起來,放進一個文件夾裏。情報裏說,從這一點可以看出,唐金山蒙羞不惱,受辱不怒,平靜中暗藏殺機,沉默間醞釀反撲,絕非平庸之輩。下一次林河保衛戰必将是一場惡戰,切不可掉以輕心。而後來的情況,果然被南天竹不幸說中了,這讓羅志平十分苦惱郁悶。
此刻,看到谷雨也玩唐金山一樣的動作,羅志平不由得暗暗稱奇,這兩個老冤家,面對敵手對自己的羞辱,處理方式居然都是一模一樣,真是一個老師教出來的……
現在,在林河西北的村莊,羅志平一邊回想往事,一邊讓眼睛漫無目的地四下掃視着。當他看見馮滔從遠處走過來,就拍拍額頭,起身站起來,常戈也跟着站了起來。
“報告,一營完成了掩護全師轉移的任務并沖出敵人包圍,現在歸隊。”細高挑的馮滔現在更顯瘦長,長方臉變得細長,原本就明顯的顴骨也更突出了。
“辛苦了。”常戈握着馮滔的手說。
“辛苦倒沒什麽,隻是沒能守住林河。”馮滔布滿血絲的眼睛濕潤了,晶瑩的淚水湧出了深陷的眼眶。
“馮滔,這事怪我。”羅志平拍了拍馮滔的肩膀,“第一師一開始就沒有死守林河的任務,江淮分局隻是要求一師機動防禦,拖住74軍,爲主力打殲滅戰争取時間。”
說到這裏,羅志平臉上露出一絲愧色,他這次特意親臨林河前線,當然還是想守住林河。“受上次保衛戰勝利的影響,我的頭腦也有些發熱了,心想74軍就那兩下子,再打赢一次沒問題,于是我就提了個‘打好第二次林河保衛戰’的口号,這是我的失誤,動員口号沒提好。”
“不,我也有責任。”常戈也面露愧色,“我沒想到敵人會在那鬼地方鑽空子,本來林河可以守住。”
“下一步怎麽辦?”馮滔問道。
常戈說:“江淮分局研究了一下當前形勢,任河圩戰役開始前我們有四座縣城,現在全被敵人占領。爲了保住江淮,谷司令員曾設想在敵74軍由林河向徐樓馳援的路上設伏,再打一個任河圩式的殲滅戰。可狡猾的唐金山一連幾天都趴在林河城不出來。鑒于我們在江淮既無殲敵戰機,又無立足之地,江淮分局決定,除留下一部分部隊就地打遊擊外,主力全部轉移隴海路以北,與黃淮部隊彙合。”
“放棄江淮根據地?”馮滔吃驚地瞪大眼睛。他當然清楚,撤退就意味着戰争的結束将遙遙無期。雖然自衛戰争一開始,他就注意到,上級領導一方面爲放棄江淮根據地做撤退準備,另一方面,也極力争取至少保住一部分根據地。他當然清楚其中的奧秘,共産黨隻要能在江淮站住腳,就能很快赢得勝利,任河圩的勝利讓他更加确信了這一點。
在撤出林河縣城的時候,他還擔心蔣軍會趁勢追來,但是蔣軍卻沒有這麽做。幾天後,一營到達一個村莊,遇見了先前撤到這裏的林河縣第三武工隊。指導員丁香有一部從白區帶來的用電池供電的袖珍收音機,據她收聽到的江淮人民廣播電台的播音,主力在西線任河圩消滅了國民黨69軍,擊斃了軍長鄧寅奇。馮滔聽到這個消息十分高興,他對丁香說,現在部隊能夠一次戰鬥消滅敵人一個軍了,這是我軍戰鬥力水平的一個重大跨越。
馮滔估計,主力部隊在任河圩戰役結束後,會很快轉到林河,反攻收複林河。到那時,無論消滅74軍,還是趕跑74軍,我軍都将赢得這次會戰的最後勝利。臨走前,他還握着丁香的手,充滿信心地說:“我們的主力很快會回來的,林河的收複無疑會對整個解放區的自衛戰争都将産生重大的積極影響,很有可能迫使國民黨坐下來講和。那時,全國都會恢複和平了,你們留在敵後的同志就耐心等幾天吧,我們後會有期。”
丁香也眨着水汪汪的眼珠子,深情的說:“滔哥,我相信你說的話,我們一定會堅持到你們打回來的。我,等着你。”
馮滔帶着隊伍上路後,小毛還湊近她,調皮的說:“營長,那個女同志還在對你依依不舍呢。”馮滔回頭一看,丁香果然還站在路邊,向他揮舞着手臂。
馮滔在重慶跟蜂蜜告别的時候都會向蜂蜜揮手緻意。這會兒,他也擡起右手,向紅色蜂蜜丁香連續擺了幾下。
就在昨天,根據戰局态勢,他還在樂觀地憧憬着,内戰即将勝利結束。在辭舊迎新的除夕黃昏,他的那一位,頭戴水紅色細呢貝雷帽,脖子上系着紫色絲巾,身穿深黃色呢大衣,配着緊身黑色毛料長褲和黑皮高幫高跟鞋,挽着身穿灰色棉大衣和灰色細布中山裝、腳蹬黑色圓頭皮鞋的他,漫步在林蔭路下。千萬根細長的柳樹枝低垂在半空,樹枝上長滿了許多突起的嫩芽。路邊的臘梅開滿了黃蠟色的壇口狀花瓣,散發出濃烈的香味。成千上萬片宛如米粒大小的雪花從天而降,在空中悠閑轉動着輕盈的舞步。遠遠近近,許多人家都在燃放鞭炮過年,電光閃爍,火蛇飛竄,響聲震蕩,煙霧缭繞。一股清風迎面吹來,把馮滔那一位脖子上的絲巾吹拂起來。繡着多片花瓣的絲巾翻卷着,遮住了她的臉龐……
當時,馮滔還想到,楓來到以後,他應該對楓提出要求,雖然婚禮不必太鋪張浪費,但是親屬和幾位知心朋友還是要請的。(未完待續。)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