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唐金山這會兒托起下巴,神情有點傷感,“人家現在有資格嘲笑我們。但我們,卻要爲奪取林河做最壞打算,現在,74軍已經不存在
男兵和女兵、戰鬥員和非戰鬥員的區别了!我們每個人都要準備着去跟共黨拼刺刀。劉雁上尉,到時候你敢不敢端起槍去沖鋒呢?”
“我?”劉雁一愣,臉上的紅暈與口紅交織在一起。她看了看自己肩章上的三道杠,猶豫了一下,剛才已經岔開的兩隻高跟鞋又“啪”地并在一起,“我是軍人,軍人随時準備犧牲!”
唐金山蒼白的臉上浮起一絲笑容,“很好,謝謝你。”随後,他又對徐勵苦笑着說:“徐小姐,你是要寫新聞報道的,真實的情況你都看見了,怎麽寫林河戰況,我無權幹預。你要罵我你就罵吧,隻要你們社長同意就行。”
徐勵微笑了一下,“将軍如何評價對面的****?”
“這是一個很厲害的對手!”唐金山搖搖頭,臉上還是一副苦笑的樣子,“用共産黨的話說,這是一支久經考驗、英勇善戰的老部隊。據共産黨方面材料說,該部誕生于******領導的南昌暴動,跟朱德上過井岡山,跟******打過遊擊,走過兩萬五,打過平型關。部隊番号幾經變動,現在的番号是所謂‘江淮解放軍第一師’。師長常戈,一員勇将。政委羅志平,是個二七年以前入黨的老黨員,他還兼任所謂江淮解放軍的政委。第一師現在下轄兩個旅……”
“等等,”正在記錄的徐勵插話問,“您剛才說****第一師參加過平型關戰役,可據我所知,江淮****由新四軍江淮軍區整編而來,平型關戰役是八路軍打的,這是怎麽回事?”
唐金山笑着解釋說,早在抗戰初期,共産黨就有一個很大的戰略意圖,想把全國的****連成一片。1938年年底,共産黨派出大批八路軍從山西挺進冀中、山東,與當地共黨武裝彙合。1940年,八路軍又從山東南下,越過隴海路,與南方的新四軍彙合。1941年皖南事變後,共産黨爲了給新四軍争名分,把隴海路以南的八路軍全部改稱新四軍,這個江淮第一師就是當年從山西平型關跑到淮河長江的八路軍的一部分。
“噢,是這麽回事。”徐勵換了個話題,“将軍,我想去前沿采訪一線官兵,可以嗎?”
“你最好别去,”唐金山擺了擺手,“子彈是不長眼睛的,你得注意安全呀。”
徐勵笑了,“将軍,據我所知,您的部隊裏有很多女兵,比如這位劉小姐,還有——”
“報告!”一個清脆的話音打斷了徐勵的講話。
“進來。”唐金山回頭應了一聲。
一個肩章上扛兩道杠的女兵走了進來,她二十出頭,細高挑,瓜子臉,大波浪燙發披在肩上,腋下夾着公文包。見她進來,徐勵又抓住了話題,“還有這位中尉機要員陳書香小姐,還有其他女兵,按照您剛才的決定,她們将要直接拿起武器,去攻擊****的陣地。她們這樣在槍林彈雨裏穿行,時刻都有危險。您擔心我的安全,難道就不擔心她們的安全嗎?你剛才也說了,我現在也是74軍的人,那麽我也應該和她們一樣端起槍去跟****拼刺刀。”
唐金山淡淡地擺擺手,“她們和你不一樣。”
原來,徐勵的軍銜和劉雁、陳書香是有區别的,雖然她們都是職務軍銜,但卻分屬兩類。劉雁和陳書香屬于現役軍人,她們的名字連同職務軍銜都要存入上一級軍事機關江北行營的現役軍官檔案,江北行營根據檔案核發她們的薪饷和其他福利待遇。而徐勵雖有職務軍銜,卻不屬于現役軍人,屬于文職。頒發職務軍銜的軍事機關隻在檔案裏保存一個空洞的任職令,徐勵并不在軍事機關領取薪饷,她的薪水仍由中央社支付。所以,唐金山可以要求現役軍人劉雁準備端起槍直接去沖鋒陷陣,卻不能對文職人員徐勵提出同樣要求。
這會兒,唐金山不再理會徐勵,起身向陳書香走去,“什麽事?”
陳書香從公文包裏掏出一份電報,“陳長官來電催問林河戰況。”
唐金山接過電報,看都沒看,随手扔在桌上,歪着頭說:“告訴陳長官,我軍正在穩步推進,前鋒已逼近林河大堤。”
陳書香抄好電報稿,把文件夾和鋼筆送給唐金山,他接過筆潦草地在文件夾上簽了名。
“徐小姐,我累了,想一個人呆一會,你走吧。”唐金山打了哈欠,揉了揉太陽穴。
“徐小姐,請。”劉雁擺了一下手,徐勵隻得不情願地站起來,合上筆記本,跟着劉雁、陳書香一起出去了。
三人來到院子裏,劉雁從口袋裏掏出一個長方形粉盒,打開蓋子,取出一支口紅筆往嘴唇上抹口紅。徐勵注意道,她那粉盒蓋子裏安了一塊小鏡子,鏡子旁邊貼了一張一寸黑白照片,那是一個穿西裝的男人的半身照片。
“劉小姐,這是你的男朋友嗎?”徐勵笑眯眯地問。
劉雁臉色有點發紅,趕緊合上粉盒收到口袋裏,“不!他是大明星馮滔先生,不過,我倒真希望他是我的男朋友。可惜呀,他三年前神秘地失蹤了!”
“噢?這麽說,你是蜂蜜了?”徐勵臉上仍然帶着笑。
劉雁瞪大了眼睛,“你、你怎麽知道蜂蜜的?”
徐勵哈哈大笑,“大明星馮滔誰不知道?他演話劇演電影,演得好,戲迷影迷也就特别多。馮滔的戲迷、影迷,簡稱馮迷,諧音不就成蜂蜜了嗎?”
陳書香也笑眯眯地拍拍徐勵肩膀,“大記者,不瞞你說,我也是蜂蜜。你呢?”
徐勵顯然對這個陳年刑事案沒興趣,翻了翻眼皮,“我看過他的戲,不過,這已經是過去的事了。那時我就沒被他迷住,如今嘛,哼哼。”
這時,一個肩章上戴兩朵梅花的高個子軍官走進院子,劉雁、陳書香趕緊立正敬禮。
“二位小姐,不必多禮。”那軍官一面還禮,一面笑着說:“你們可是見官大一級喲!”
劉雁也笑眯眯地說,“張營長,您是中校,我們都是尉官,不給您敬禮就亂了規矩。”
“您就是特務營營長張立江中校吧,”徐勵臉上帶笑,馬上又抓住了新的采訪機會。“我是中央社記者徐勵,我在中央日報上見過您的照片,您在抗戰期間立過很多戰功。今年十月,您在光複楚州的戰鬥中立了頭功。此次林河之戰,您是否會再立新功呢?”
“啊,這個嘛……”張立江發覺這個看似簡單的話題其實并不好回答,他轉了轉小眼睛,笑眯眯地玩了句外交辭令:“軍人從來都是想着立功。”然後,他趕緊轉身上了大堂。
陳書香拉了還想追問的徐勵一把,“别問了,咱們走吧。”
劉雁也說:“外面街上有不少擺攤的,我和陳小姐現在正好都有空,我還想喊着田小姐一塊去瞧瞧熱鬧。要是他不想去,咱們三個就一塊去吧。”
徐勵沒有表示異議。随後,三人一起走出前院。
張立江進門後,唐金山對他擺了一下手,示意他走近桌子。“林河之戰,我們吃虧就吃在硬碰硬上。以往我們總以爲****隻會打遊擊,不能打硬仗,可從這幾次戰鬥來看,他們打硬仗也是挺厲害的。因此我們要改變戰術,不要再硬碰硬,要選擇****薄弱環節作爲突破口,一下子插進去,緻他于死命!”說着,他握緊拳頭狠狠地捶了桌面一下,光當一聲,在這清靜的屋子裏特别響亮。
“那麽****薄弱環節在哪裏呢?我仔細研究了一番,在這——”說着,他伸手指了一下地圖上标的“烏泥塘”,“這裏河溝縱橫,池塘密布,還有大片沼澤地,地形十分複雜,不利大部隊運動。因此,這兩次林河之戰,我們都沒有向這裏出擊。也正因爲這樣,****也一直沒有在這裏設防。現在我決定,由軍部特務營、153團組成突擊隊,穿過烏泥塘,直撲林河城,聚殲****于林河城下。這次行動的代号就叫棋盤上的跳馬。”
說到這裏,唐金山臉上閃過一絲得意,“張營長,特務營是此次行動的前鋒和尖刀,成敗就看你們的啦。爲了确保成功,我是高度保密,現在隻有你我兩人知道行動部署。等一會,于團長來了,他将成爲第三個知情者。張營長,你要注意,部隊在到達烏泥塘之後再宣布行動内容。在沒有到達林河城以前,不準暴露行蹤,要保持無線電靜默,明白嗎?”
“明白!”張立江雙腳一并,随後又眨眨眼,“也許是我神經過敏了,剛才那個姓徐的小娘們問我話的時候,我總感覺她像是在套我的口風?”
“噢?”唐金山轉了轉眼珠,随即笑了。“你多心了。剛才你自己都不知道我要找你幹什麽?那小娘們緊她套,又能套出啥子?何況記者問話也是挖新聞線索。既然是哇新聞線索嘛,當然免不了要套你的話了。好啦,趕快行動吧!”
唐金山在與張立江握手時感覺到自己的手顫抖得很厲害,他明白他這是在冒險。
第一次攻擊林河的時候,74軍下屬的57師特務連組織一支四十多人的突擊隊,由連長親自帶隊,于25日發起強攻。在炮兵和空軍的火力支援下,突擊隊于黃昏時刻占領了林河大堤,随後又逼近縣城南門,還爬過城牆攻入城内。不料由于守城的****拼命反擊,突擊隊和後續部隊被隔斷,突擊隊全部戰死。當時,唐金山還沒有來得及使用軍部特務營,****就于26夜開始全線反擊,唐金山隻好下令總撤退。
現在,唐金山自己都感覺到,軍部特務營插入共軍側翼,無疑是一場比上次57師特務連更冒險的賭博。賭赢了,自然是皆大歡喜。但是如果賭輸了呢?目前得到的情報是****在烏泥塘沒有設防。但是****打仗一向是神出鬼沒的,這個情報如果是來自****的戰術僞裝,那麽就意味着****其實是在那裏巧妙地布置了一個看不見的陷阱,那麽張立江和他的特務營無疑就是自投羅網,最後就是全軍覆沒。
盡管特務營這次插入烏泥塘面領着巨大的風險,這次跳馬行動倘若跳不好就極有可能人仰馬翻,但是唐金山還是決定破釜沉舟,冒險做一次賭博。因爲,目前他已經沒有别的好牌可以打出去了。成敗與否,就看這次跳馬行動了。
張立江在同唐金山握手的時候,感覺心髒跳動得特别快。他早已知道同行57師特務連連長十月下旬在林河縣城“爲黨國盡忠”的噩耗,現在這個跳馬行動無疑也是重走那位連長的老路,搞不好就和那連長一樣下場。但是作爲軍人,他别無選擇。此時他就像象棋棋盤上的過河小卒,沒有退路,隻能前進,隻能去做一次危險的跳馬。(未完待續。)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