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先生,請進來坐吧。”女人站起身來,顯得個子很高,她笑吟吟的擺擺手,“我就是梅雨。我叫肖美玉,梅雨是我寫文章的筆名。”
馮滔進門後,臉上還是剛才瞪大眼睛的吃驚樣子,“哦,您、您是肖女士。我,我真沒想到您、您就是梅雨先生。我看到文章以後,還、還以爲您是個男的呢”
肖美玉咯咯地笑了,“噢?馮先生從哪裏看出來我是個男的?是梅雨兩個字嗎?”
“不全是。”馮滔坐下來,擺了擺手,“主要的還是您的文章,我看您的文章不像是女人寫的。”
肖美玉愣了,随即眨着眼睛,“女人寫文章有什麽獨特的嗎?”
馮滔笑着說:“女人寫文章,似乎缺少大視角吧?好像就是離不開大老婆小老婆打架的狹窄範圍吧?我看過英國作家阿加莎·克裏斯蒂的偵探小說,寫來寫去,就是大老婆小老婆打架,最後都打出人命案來了,但是卻沒有什麽社會意義。同樣是寫偵探小說的,另一個英國人柯南道爾的小說就有很強烈的社會意義。他的第一篇小說《血字的研究》就尖銳的揭露了美國一個邪教組織對教徒的殘酷迫害。人家被害的家破人亡了,但是兇手卻沒有受到美國法律的任何追究,到了英國又受到了英國法律的保護。相反,那個死裏逃生的幸存者來到英國,清算了兇手以後,卻因殺人罪觸犯了英國法律。小說這裏自然而然地引出了一個現實的社會話題,法律究竟是保護好人的,還是保護壞蛋的?”
說到這裏,他見肖美玉贊許地點點頭,心裏自然高興,又接着說:“另外,就破案手法來說,克裏斯蒂筆下的波洛也無法和柯南道爾筆下的福爾摩斯相比。波洛首先把所有當事人都認定爲兇手,然後再逐一排查。我的一個警官朋友是刑事案專家,他就對我說過,波洛那樣破案不行,那樣搞有罪認定,會出冤死鬼的。而柯南道爾筆下的福爾摩斯就不同了,他并不搞什麽有罪認定,他把精力放在現場勘察、了解案件當事人的曆史背景和人際關系方面,通過細緻嚴謹地搜集證據找到罪犯。這一點,福爾摩斯就強于波洛。”
肖美玉意味深長地說,“馮先生的話有一定道理,但是也不可以偏概全。美國女作家比徹·斯托夫人的小說《湯姆叔叔的小屋》就是深刻反映美國南北戰争以前美國黑奴悲慘不幸的非人生活,而且有人認爲這部小說還居然引發了南北戰争,促成了奴隸制在美國的廢除。好像很多男作家的作品都沒有這麽大的社會影響力吧?”
馮滔點點頭,随後興奮地說:“我知道這部小說,林纡先生把小說譯成中文文言文的時候,特意把書名改成《黑奴籲天錄》,中國人還把小說改編成話劇,《黑奴籲天錄》還是我們中國第一部現代話劇呢。”
肖美玉這會兒也笑了,“那麽馮先生是怎麽認爲我的文章像是男人寫的呢?”
馮滔說:“罵我的人無疑是個男的,他專門研究過我演過的所有戲,可見很有心機。但是,您的文章比他們更有洞察力,一下子抓住了問題的要害。所以,他們一下子也就卡殼了。這和隻關注大老婆小老婆打架是完全不一樣的見解。所以,我還以爲您是個男的。”
肖美玉笑笑,沒有說話。
這時候,幾個堂倌端着托盤進來,把四盤涼菜和兩盤炒菜、兩盤燒菜、一瓶白酒以及碗筷勺子一一擺放在桌上,等堂倌出去後,馮滔瞅着肖美玉臉上擦的香粉、口紅和描眉都很重,烏黑的頭發盤在腦後,身上散發出一股濃烈的香水味,疑惑地眨着眼睛,“肖女士,您在文章裏說您是抗戰老兵,可是您現在這身打扮,不、不像個軍人啊。”
肖美玉笑了,“我今年2月已經退役了。”
馮滔“噢”了一聲,随後又問道,“那麽您退役前是什麽軍階呢?”
肖美玉眨着杏仁眼,瞅着馮滔,“是個上字,猜猜看。”
“上尉?”馮滔脫口而出,見肖美玉含笑搖頭,想了一下,又說;“上士?”
肖美玉還是含笑搖頭。
馮滔一咬牙,“上等兵?”
肖美玉笑出聲了,“再猜猜看。”
“總不能是上将吧?”馮滔洩氣地将了一軍。原來,***軍隊雖然軍官軍銜泛濫,但是1935年統一軍銜制度以後,上将的晉授還是很嚴格的,而且還有員額限制(一級上将8人,二級上将22人)。對于所謂符合晉授上将标準但又受員額限制的軍官,就授個中将加上将銜。但是,中将加上将銜的軍官也是屈指可數的。1937年全面抗戰爆發後,上将員額開始擴大,但是直到1944年,***包括中将加上将銜的所有在世上将總計也不超過60人。
“當然不是上将了。”肖美玉開心的笑臉此刻就像是張開花瓣的花盤,“但還是上字。”
“上校?”馮滔一脫口,肖美玉就笑着點點頭。
馮滔眨了眨眼,又打量了肖美玉一番。***軍隊女兵的數量即使在抗戰時期也不是非常多,女軍官還比較少,女上校就更少了。
突然,馮滔笑了,他撓了撓頭,調侃地說:“你是上校?那我還是将軍呢,你還得給我敬禮呢。”
肖美玉知道馮滔說的将軍是指他在《保衛長沙》裏扮演的****少将師長肖湘,這會兒她從黑皮手提包裏掏出一張照片,遞給馮滔。
馮滔接過照片一看,肖美玉果然一身軍服,十分神氣。軍服的領章上的确鑲的是陸軍上校的标志——兩道杠配三顆豆。
馮滔看過照片,轉身一瞅,發現側面牆上正好張貼了一張《保衛長沙》的電影海報,海報中央是上唇特意貼了兩撇小胡子的馮滔身穿軍服的正面像,領章上鑲了陸軍少将的标志——一顆豆。背景是敵機轟炸,黑煙滾滾,以及****士兵趴在戰壕裏射擊的組合畫面。
馮滔把照片還給肖美玉,然後指着海報,揶揄的看着肖美玉,“肖女士,看見了吧?我也是穿了軍裝呢。因爲這部電影有軍委會政治部支持,我的軍裝還是一位将軍主動借的呢。聽明白了嗎,那可是貨真價實的将軍服,可不是服裝組制作的演戲行頭。”
肖美玉有些生氣了,她臉色一沉,又從手提包裏掏出一張藍皮證件,遞給馮滔,“這個證件也是演戲的道具嗎?”
馮滔接過來,翻開一看,證件最右邊印着一行豎排的宋體字“軍事委員會調查統計局訓令”,左邊從右到左,用工整的毛筆字豎行寫着,“本局上校專員肖美玉,現年三十四歲(作者注:這裏的說年齡是虛歲,算周歲是33歲)。從軍報國,寒暑十度。克敵肅奸,屢有建樹。茲因故不宜繼續服役,特準解除現役軍籍,退爲備役,此令。”命令正文的右邊貼着肖美玉穿上校軍服的一寸黑白照片,再右邊分别印着“局長”“副局長”,下面分别寫有兩個大一點的毛筆簽名“張治中”,“戴笠”。簽名右邊是工整的毛筆字“中華民國二十九年二月七日”。證件上面還蓋着“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調查統計局”的關防。
馮滔看着退役證件,有些驚訝。“怎麽?軍統局的局長原來是張治中将軍,戴笠先生還隻是副局長?”
肖美玉笑了,說軍統局的曆任局長都是由委員長侍從室第一處主任兼任的,實際上是戴笠全權負責的,所以軍統内部管戴笠叫戴老闆。張治中1939年4月至1940年4月擔任侍從室第一處主任,自然同時也兼任軍統局局長。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