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賀電的左側版面,還登載了一張照片,旁邊的文字說明是“金堰籍國大代表正在賀電上欣然簽名”,照片上,一個男代表坐在扶手椅上,靠近長桌,手拿狼毫筆正在一份攤開的文稿上面書寫,旁邊站了六位男女代表,其中一位,個子很高,比她旁邊的一個男代表還高半頭。她盤着頭發,身穿一件淺色毛料外套,内穿一件深色旗袍。雖然報道沒有說出她的具體姓名,但是,馮滔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她,就是馮滔的初戀情人——肖美玉。
肖美玉現在都當國大代表了?馮滔愣了一下,随後笑了。畢竟,肖美玉一直是擁護***的,如今,作爲***一分子,給老蔣發賀電,也就見怪不怪了。
這會兒,馮滔懶洋洋地大緻浏覽了頭版和二三版的版面,沒什麽特别吸引人的,然後他又翻看了第四版文藝副刊,突然,一篇署名梅雨的文章讓他眼睛一亮。
阿滔賢弟,你現在好嗎?
阿滔賢弟,你現在在哪裏呀,你還好嗎?作爲昔日舊雨,我很想念你呀。
我們已經離别三年了,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我在處理完諸多繁瑣事務之後,萬籁俱寂,百無聊賴,我獨坐窗前,仰望那深藍夜空中的一輪明月,不知爲什麽,此時此刻,我總會想起了你。
你一向是俠肝義膽,珍重友情。朋友倘若有求于你,你總會慷慨解囊,傾力相助。雖然,你的善心難免也會被危險分子利用,給你帶來不必要的麻煩。但是即便如此,你也始終不改仗義疏财的男兒本色。
我們交友三年,有過一見如故,相識恨晚,也有過話不投機,争議分歧。但即使有了摩擦,我也不會記恨你。因爲你是直率之人,從不玩口蜜腹劍。所以,你在我的心目中始終保留着極其美好的深刻印象。
記得1942年,日寇攻占南洋不久,一天,你突然問我,“聽說你是在南洋長大的,你現在在南洋還有親屬嗎?”我告訴你,家父已經去世,南洋現在隻有後母和一個弟弟和一個妹妹。當初家父去世,因爲分割遺産,我和後母他們發生了激烈沖突,于是分家後也就不再來往了。
你聽了以後,神情極爲憂郁,說:“鬼子現已占領了南洋,我擔心,鬼子對我淪陷區同胞采用的種種獸行,恐怕都會再用到南洋僑胞身上。你的親屬吉兇難料,我很擔心他們的安全。”聽到這話,我大爲震驚,沒想到你一個局外之人,居然會爲我遠在千裏之外的親屬牽腸挂肚,這讓我怎能不感激在心呢?
又過了一些時日,你對我說,“鬼子在中途島倒了大血黴,這樣看來,鬼子最終是要完蛋的。等抗戰勝利了,你應該和南洋親屬設法聯系一下,打聽他們的下落。鬼子占領期間,他們和淪陷區同胞一樣,一定蒙受了巨大苦難,你既然是家中老大,還應該設法接濟弟弟妹妹。”
我說,當初爲了分遺産,我和他們已經撕破臉皮了,今後就是能聯系的話,可又怎麽張這個口呢?你爽朗地說:“家務矛盾,時過境遷,應該煙消雲散。你作爲老大,應該在信裏主動自責,說當年自己也有不當之處,請他們見諒。”
我當時不高興了,說當初是我弟弟首先用惡毒的語言辱罵我,接着又動手打我,爲此都結了仇。現在,憑什麽還讓我對他們主動認錯呢?你安慰我說:“一家人鬧家窩子,隻要不糾集外人介入,局外人是很難評判孰是孰非的。況且家務矛盾再大,終究還是家仇。而rb鬼子對我同胞屠殺、搶劫、***這卻是國仇。現在,鬼子每天都在國内淪陷區、南洋占領區犯下這些滔天罪行。無論哪個中國人聽說鬼子屠殺自己的同胞,總不能說他該死吧?你的親屬倘若能夠活到抗戰勝利,就是萬幸了。那時候一家人還能重逢,還有必要再計較過去的是是非非嗎?但是,如果他們沒等抗戰勝利就被鬼子殺害了,你那時想要找他們認錯,隻怕都沒有機會了吧?”
我又問你,如果我擺了高姿态,我弟弟他們仍然糾纏舊賬,怎麽辦呢?你說,君子以理服人,小人以力服人。故君子與君子易處,小人與小人也易處,唯君子與小人難處。你弟弟究竟是君子還是小人,就看你給不給他一個驗證的機會了。
你随後拿出兩根金條給我,說算是你借給我,以便将來好接濟弟妹的。
我的被的一片赤誠深深感動了。抗戰勝利後,我設法托人打聽到了南洋親屬的下落。鬼子占領期間,弟弟的橡膠園、商店都被鬼子洗劫一空,弟媳、妹夫都被鬼子殺害了,後母沒等抗戰勝利就去世了。我聽到以後,十分心酸,就給弟弟妹妹寫了一封信,按照你的意思,主動向他們認了錯。還給他們寄去了一筆錢,其中包括你的兩根金條。不久他們回信,說當初都是他們不好,衷心的感謝我雪中送炭。今年5月,弟弟回國,一見到我,就給我跪下,流着淚說他當初對不起我。我當時也流淚了,慌忙扶起他,說我當初也不對。沒想到,我和弟弟妹妹的多年仇恨,經你的調解,就這麽一風吹了。
我告訴弟弟,我們能夠和解,多虧了你從中調解,還送來了兩根金條。弟弟十分感動,問起你的下落。我說你三年前就突然不告而别,至今杳無音信,許多人,包括警察局都認爲你死了。但是,弟弟卻說,你這人福大命大,不會遭遇橫禍的,你可能是看破紅塵,厭倦喧嚣,隐居起來了。或許有朝一日,你還會出現的。
阿滔賢弟,莫非你真的像舍弟說的那樣嗎?但願有一天,你真的會出現在我的面前。
記得當年在zq的時候,我曾對你說過,等抗戰勝利了,我将返回金堰老家,與幾位友人攜手,緻力家鄉教育事業。你很贊成,還說,辦教育不能沒有錢,幾天後給我兩根金條,說是你對辦教育的捐助。還說如有可能,你可以給學生講授音樂、文學、戲劇表演等課程。
如今,經各方相助,金堰女子學校已經順利開學。校園内外,百花爛漫、群鳥盤旋。草叢碧綠、池水清澈。教室宿舍,處處可聞莘莘學子朗朗的讀書之聲。操場林蔭,比比皆是翩翩燕雛飕飕的健身之影,今朝小女生,明日的金堰新女性,巾帼新生代,國家新棟梁。看到金堰女校今日的新氣象,我又自然想到了你,這其中也有你——阿滔賢弟的一份貢獻。
阿滔賢弟,你現在在哪裏啊?朋友期待着你早日歸來呢,舍弟期待着當面向你表達感恩之情呢,同學們期待着你聲情并茂地給她們講授藝術真谛呢。
看完文章後,馮滔的内心猶如波濤翻滾,久久不能平靜。他當然清楚,這個梅雨其實就是肖美玉的筆名,取自“美玉”的諧音。
肖美玉的文章讓馮滔不由得沉湎往事之中,他開始回憶起過去,回憶起與肖美玉昔日的愛恨情仇。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