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大戰前夜

淩晨,東嶽山區,太陽還沒有露頭,但東邊地平線已是發白發亮。天色還有些灰暗,但是地面景物已經看得清輪廓了。西北風還在嗚嗚地怪叫,但已經是有氣無力了。許多樹木上所剩無幾的黃葉孤零零的挂在樹枝上打晃,但在葉子附近已經悄悄的長出了細小的綠芽。寒冬就要過去,春天的氣息來了。

谷雨在他的石屋裏,站在牆根,背對着牆上挂圖前,望着跟前的幹部們,興奮得眼睛放光,“我第一師第一旅和魯河軍分區對唐金山兵團的積極襲擾,成功地調動了魯文才兵團南返藍谷。現在我軍對魯兵團的合圍已經形成,我軍将收攏包圍網,殲滅這股敵人,攻擊時間将在下午三時開始!”

幹部們也興奮的臉色通紅,眼睛閃爍。就在這時,屋外突然響起了一隻公雞的打鳴聲,咯咯咯,一連叫了幾遍。随即,其它公雞也跟着叫了起來。很快,整個山村都響起公雞的叫聲,咯咯咯。伴随着許多公雞一連串的報曉聲,作戰命令迅速一級一級傳達下去,一場大殲滅戰馬上就要開始了。

北線兵團于次日早晨進占藍谷後,跑了一身汗的官兵們吃過早飯,上床後很快入睡。突然,正在夢鄉神遊的所有師長和獨立團團長都被值星官緊急叫醒。原來各師和獨立團的無線電台都接到魯文才直接下達的命令,全體官兵不準休息,立即投入戰備狀态。魯文才兼任73軍軍長,命令對73軍很好辦,但對12軍和46軍卻遇到了小麻煩。軍官們合計一下,決定,一面執行魯司令命令,一面通知各自軍長。魯文才撇開12軍和46軍軍長直接給這兩個軍發号施令的做法馬上引起了兩位軍長的不滿,他們決定找魯文才論理。

“司令官,您爲什麽直接向我們下面的師長團長發布戰備命令?”沈赫和成桂章一走進魯文才設在舊藍谷縣府的住所,就面帶不悅地問道。

魯文才從椅子上站起來,陰沉着臉說:“有個在****那邊當兵的原****士兵剛才跑到我們這邊來了,說****将在兩小時後對我北兵團發起攻擊。”

“啊?”兩人大吃一驚,剛想說話。八仙桌上的電話鈴聲突然響了,魯文才趕忙抓起電話,“喂,我是魯文才,什麽?命令他們,堅決頂住!”

放下電話,魯文才臉色通紅,氣急敗壞地一拍桌子,“****竟然提前進攻葫蘆口,要不是我越級下達戰備命令,葫蘆口這下就、就麻煩了!媽的,****從一開始就在打我北兵團的主意!”

兩人面面相觑,沉默了一會,成桂章走近魯文才,故做鎮靜地說:“司令官,****既已攻擊葫蘆口,我兵團就有被****包圍的危險。趁葫蘆口還沒被****占領,兵團應該全部向葫蘆口轉移。卑職願率46軍打頭陣,給整個兵團殺開一條血路。”

“不勞成軍長大駕,這突圍的任務還是交給我12軍吧。”沈赫慌忙接了一句。

魯文才這會兒平靜下來,他坐到太師椅上,露出一絲微笑。“兵團離開藍谷縣城後将完全暴露在山區公路上,很容易遭到****攻擊。相反,要是堅守縣城,憑****現有條件是很難攻破的。周力梧一萬多人守瑤灣尚能堅守十天,我北兵團五六萬人怎麽也得比51軍強大吧?現在,堅守藍谷,等待援軍解圍。”

成桂章滿臉堆笑地說:“司令所言極是,既然堅守藍谷,是不是把駐守蜘蛛山的部隊撤至藍谷呢?”

魯文才擺擺手,“蜘蛛山是連接葫蘆口和藍谷的咽喉要道,不能放棄,告訴魏團長,務必堅守,不準擅自後退。”

沒多久,正在熟睡的官兵全都被叫醒,大家紛紛下床、穿衣、檢查武器、打開彈藥箱,按照上峰部署陸續進入各自戰位,準備迎戰****。

解放軍對魯文才兵團發起攻擊的消息傳到金堰之後,大吃一驚的陳墨山慌忙召集幕僚緊急開會,研究對策。會上,嚴光喜、雷平等人認爲,在****已有攻占瑤灣縣城的成功經驗後,魯兵團再堅守藍谷就不免兇多吉少了,所以應趁葫蘆口、蜘蛛山的通道尚未被****占領,魯兵團立即棄城突圍,撤回泉城。文達、林溪等人則認爲,魯兵團撤退路線全是山路,一旦放棄城池,全軍暴露于東嶽山北面的狹長山谷裏,反而更方便擅長山地作戰的****攻擊我軍,所以,還是應該堅守藍谷。

雙方在會上争論了兩個小時,僵持不下。最後,陳墨山發話了,當前東嶽山形勢危急,要首先尊重前線司令官的臨機處置,也就是同意守城的選擇,同時也要提醒魯文才,務必守住葫蘆口和蜘蛛山兩處咽喉據點,确保北兵團撤退通道暢通。

在蔣軍高層開會的同時,解放軍将領也在東嶽山開會。魯文才的調整部署很快被已掌握,但是大家沒有感覺意外。

石屋裏,谷雨指着牆上挂圖,高興地對石川說:“魯文才想堅守藍谷,以爲我啃不動了就隻好撤退。可他打錯了算盤!藍谷不同于瑤灣,瑤灣地處平原,有高大的城牆和護城河,我軍當時缺少重炮和坦克,又不善于攻堅,所以一連耽誤了好幾天。可藍谷是山城,四周環山。隻要我軍攻下周圍的山頭,就可以在山上架起大炮轟擊城區。這樣,敵人可就成了甕中之鼈了!根據北極星提供的情報,可以先打城區西北方向的豐山。”

石川點點頭,笑眯眯地瞅着挂圖,“豐山的位置很重要,拿下豐山就是扳倒魯文才兵團的關鍵一步棋,北極星的情報可是起大作用了,我看今晚就可動手。”

深夜,豐山陣地槍聲大作,火光四起,一道道濃煙直沖夜空。解放軍戰士在炮火掩護下,分成多路向山上發起沖鋒,如同漲潮的海水,奔騰着,漫溢着,很快湧上了山頂……

豐山丢失後,魯文才慌忙命令73軍立即反撲,企圖奪回豐山。從淩晨到下午,豐山上下一直火蛇飛舞,黑煙彌漫。黃昏,反撲一再受挫的蔣軍被迫停止了攻擊。

“什麽?豐山還沒有拿下來?”聽電話的魯文才眼睛亮得像馬燈,握話筒的手顫抖了好幾下。沉默了片刻,他才頹喪地放下電話,一屁股跌坐在太師椅上。

晚上,沈赫、成桂章被魯文才緊急召來,聽說反擊豐山受挫,他倆也都臉色突變,嘴巴張着卻一時說不出話。過了一會,成桂章先開口:“司令官,豐山既已失守,城區****就将遭到****大炮居高臨下的轟擊。所以無論如何都要奪回來,卑職願率46軍奪回豐山。”

沈赫也随後說:“卑職也願率12軍奪回豐山。”

魯文才撅着嘴唇,耷拉着腦袋,沒有馬上開口。反擊豐山失敗後,他就一直在盤算着下一步對策。過了一會,他擡起頭問季耘:“蜘蛛山和葫蘆口兩地被****占領了嗎?”

“沒有,”季耘顯得很自信,“雖然這兩個地方一再遭到****進攻,但我駐守部隊一直進行着英勇抗擊,陣地始終沒有丢失。”他見魯文才面露疑色,就陪出笑臉,“他們的電台信号一直沒有中斷,倘若形勢吃緊,焉有不報告之理?”

“唔,”魯文才點點頭,他沉吟了一會,擡起頭說:“目前的情況是,反擊豐山,隻會把一批又一批的官兵白白地填進****的槍口。可是不奪回豐山,又無法守住縣城,這可怎麽辦呢?”停頓了一下,他終于說出了他的打算。“目前葫蘆口和蜘蛛山兩地都還在我軍手裏,所以我們現在唯一穩妥的辦法就是,主力撤出藍谷,先轉移到蜘蛛山與守軍會合,再向葫蘆口轉移與那裏守軍會合。等出了葫蘆口,我軍就可以平安返回泉城。”

魯文才這個決策也是反複權衡利害後作出的。從黃昏開始,他就多次向季耘詢問這兩個地方的戰況,還親自通過電台與這兩個地方守軍指揮官通了話。他曉得戰場上瞬息萬變意味着什麽,所以在說出決策前又一次問起那兩個地方的戰況。現在,他終于下了決心。

沈赫咂咂嘴,“我們已經兩次擅自撤出藍谷,現在又玩第三次,陳長官會同意嗎?”

魯文才微微一笑,“我會說服陳長官的。”

成桂章皺皺眉頭,“從縣城到蜘蛛山還有三十多裏路,萬一中途遭到****襲擊……”

“中途遭襲固然有危險,但是路上地形開闊一些,我軍還能進行反擊。現在,豐山失守,奪回來又沒有必勝之把握。這樣一來,幾萬人擁擠在這狹小的孤城裏,就成了甕中之鼈,等****開始全面進攻,連反擊都無從談起。”魯文才說完這話後,沒人吭氣了。

這時候,金玉淑走進來,從文件夾裏抽出一份電報遞給魯文才,然後轉身出去了。

魯文才接過電報一看,上面寫着——“魯弟鑒:來電已悉,豐山既失,藍谷告急,爲求周全,餘考慮再三,同意弟之方案,望弟注意兩翼及後尾安全。陳墨山。”

魯文才看完電報,馬上懂得裏面最後一句說明陳墨山對于棄城突圍還是不太情願的。不過,他還是面露喜色地把電報傳給沈赫、成桂章、季耘,三人看過電報後,都沒有說話。

随後,他站起來說,“現在我決定,沈軍長,你率12軍在前面開路。成軍長,你46軍和73軍一起行動。另外,我再給老頭子拍電報,請他派飛機提供空中火力支援,掩護我兵團突圍。明天淩晨五點,我軍撤出藍谷。參謀長,注意跟蜘蛛山和葫蘆口保持電台聯系,一有情況,随時報告。”

成桂章說,“五點鍾天色漆黑,我軍又不擅長夜戰,撤退時遭遇****襲擊會吃虧的,我看還是七點天亮以後再走吧。”魯文才低頭想了想,點頭同意了。

沈赫出去後,成桂章也要走,魯文才攔住了他,“成軍長,時間緊急,你就不必回46軍軍部了。我這裏有直通電話,你直接給軍部打電話,讓軍部人員從城南關撤到這裏。”

成桂章兩手一攤,爲難地說:“司令官,撤退的事千頭萬緒,我在電話裏三言兩語說不清楚,我還是回去一趟親自安排爲好。放心吧,最多兩個小時,我就帶着軍部過來了。”

魯文才眨巴一下眼睛,“好吧,那就快去快回。”

魯文才兵團準備向葫蘆口轉移突圍的部署行動當然瞞不住解放軍秘密偵察組的眼睛,他們随即把這一情報報告到谷雨那裏。

石屋裏,谷雨樂得合不攏嘴,“第6師沒能迅速攻占葫蘆口,反倒是歪打正着,促成了魯文才決心向葫蘆口轉移突圍。魯文才要溜,這樣更好!我們可以在野外消滅敵人。我看,先讓他們撤到蜘蛛山,然後我們給他來個大包圓!”

石川臉上也樂開了花,“好,那我們就在蜘蛛山張開一張蜘蛛網,一舉消滅北兵團。”停頓了一下,他笑着說,“敵人去蜘蛛山,我們也上蜘蛛山。第一師快要撤回來了,等他們回來讓他們也趕到蜘蛛山以南集結待命吧。”

按照新的作戰命令,除一部分部隊繼續留在藍谷監視敵人,多數部隊則在夜色掩護下秘密向蜘蛛山運動。雖然山路崎岖,又是暗夜,但是官兵們興奮的眼光足可以當做一盞盞閃亮的照明燈泡。

魯文才司令部裏,士兵們擡着一些箱子櫃子忙碌地從堂屋裏間出來,擡到院子裏的卡車跟前,然後裝車。這會兒,天色還是烏黑一片,四下裏不時傳來噪雜的槍聲、炮聲。

拎着茶杯的魯文才在堂屋裏煩躁不安地來回走動着,還不時看看手表,嘴裏嘟囔着,“這家夥怎麽還不來呢?兩個小時早過去了。”

“司令官,不好了!”一個小個子少校慌慌張張地跑進來,先前對付土八路的神氣早沒了,此刻見了魯文才連敬禮都忘了。“聽46軍軍部的人說,成軍長回到軍部什麽都沒說,然後帶了一些人出去就再也沒回來,誰也不知道他去哪兒了?”

“什麽?”魯文才倒吸一口涼氣,愣了一下突然大叫起來,“媽的,看見大禍臨頭就想自己單溜!”他惱火地把手裏的杯子狠狠地一摔,嘩啦,玻璃碎片散落一地。“通知46軍軍部,馬上過來,等一會兒一起出發。”

藍谷城裏,蔣軍官兵紛紛收拾行裝,集合,列隊,然後開始向城外移動。由于成桂章突然失蹤,46軍的出發受到了耽誤,整個兵團八點才開始出發。這時天色大亮,紅日早已東升,槍聲炮聲持續響着,火流火花到處飛舞。

身穿國民黨上尉軍服的路參謀走進石屋,見丁億成從裏間出來,立正時都帶着高興。“副司令員,我奉命潛入藍谷找到了王先生,并把王先生平安帶出來了!”

“噢?”丁億成也高興起來,他跟着路參謀走到外面,幾個幹部戰士樂呵呵地迎上前,擡手一指,“副司令員,他們在那兒。”

丁億成順着手指方向一瞧,前面不遠處的一片楊樹林裏站着幾十個穿國民黨軍服的人,他們旁邊還有幾十匹軍馬,顯然是騎着軍馬來的。丁億成在路參謀等人陪同下向小樹林走去,一個戴中将肩章的人走上前向他立正敬禮,自報家門,“丁将軍,在下是成桂章。”

丁億成馬上還禮,并與他握手,“成将軍,你好哇。”

丁億成随後走近那些國民黨官兵,成桂章擡手指着幾個軍官,“這幾位是軍部的參謀、副官和警衛軍官。”

那幾個軍官趕緊立正敬禮,操着廣西腔國語說:“感謝丁将軍器(賜)見。”

丁億成也向他們還禮,在與他們一一握手時還風趣地說:“我從前也在廣西軍當過軍官,算起來,我們還是袍澤呢!”

有個軍官馬上讨好地陪着笑臉,“丁将軍,我在一張廣西軍早期軍官的合影照片裏見過您的君湧(尊容),應該說,您細(是)我們的前輩。”

丁億成哈哈大笑,接着走近三個女兵,三個女兵給他敬禮。成桂章介紹道:“這幾位是軍部秘書、報務員和打字員。”

丁億成與她們握手,一個女兵在握手時也恭維一句,“丁将軍,久仰大名,蒙您器(賜)見,席(十)分湧(榮)幸。”

丁億成笑着說:“你們的家鄉都在桂林一帶吧?”

女兵點點頭,“細(是)呀。”

丁億成開起玩笑來:“怪不得三位美麗動人,桂林山水甲天下,桂林美女也甲天下嘛!”

“謝謝!”三位女兵臉上心裏都樂滋滋的。

丁億成接着又跟士兵們握手,國民黨軍隊等級森嚴,現在能與一個****大官握手,士兵們十分感動,“感謝丁将軍器(賜)見!”

丁億成擺擺手,一個幹部就對官兵們說:“諸位,你們都跟我下去休息吧。”官兵們轉身跟他走了。

丁億成和成桂章、路參謀走進石屋,在四仙桌兩邊落座後,丁億成誠懇地說:“成将軍,我代表我黨衷心地感謝你給予我黨的巨大幫助!陳墨山那個作戰計劃還沒有傳達到他們師長這一級,但是我們通過将軍卻提前知道了,爲瑤灣戰役勝利創造了有利條件。”

“慚愧呀!”成桂章低下了頭,“我一直想率領整個46軍起義,可是由于46軍和73軍已經混雜在一起,沒能把整個部隊帶出來。”

丁億成微笑着安慰他,“将軍不必自責,你在46軍任軍長還不到兩周年,你在廣西軍裏是外來戶,即使46軍和73軍沒有混雜,你要帶整個部隊起義都會遇到種種困難。你現在平安過來就是好事,何況你還帶了六十六個人呢,這也不錯,六六大順嘛!”停頓一下,丁億成問道,“成将軍,你對今後的工作和生活有什麽打算嗎?”

成桂章想了想,“丁将軍,我現在身份還沒有暴露。我想還回到那邊去,以便繼續爲黨工作。”

丁億成也想了想,“将軍要是回去繼續爲我黨做秘密工作,當然很好。隻是,你的随行人員要是有人偷偷地跑過去,說你跟我們有聯系,怎麽辦?”

“這個不要緊,”成桂章笑了,“我帶出來的這些人都是本分人,不會賣我。退一步說,他們就是有人跑過去也不要緊。我帶他們出來時并沒有說要投奔共産黨,隻是說跟這位路先生逃命。”說着他指了指路參謀,“在進入解放軍陣地時,解放軍戰士要下我們的槍。我也就故意對弟兄們說,既然到人家這邊,咱們就聽人家的吧。于是大家就把槍交了。路同志也故意說,解放軍對國民黨人員一向都優待,等一會丁将軍還要接見大家。所以,在他們看來,我不過是被共黨劫持了。既然他們中間有人能跑回去,那我跑回去也就不奇怪了。”

丁億成思考了一下,“你要回去也好,不過你是和羅正平同志聯系的,他快來了,你能不能和他見過面再走呢?還有,因爲叛徒告密,敵人已經知道他們内部有王先生。你今後要是再跟我們聯系,我看是不是就不要再用王先生這個代号了呢?”

成桂章笑了,“那、那我就換個代号吧,你看如何?”

這時,門開了,羅正平大步走進來,沖成桂章喊道:“王先生!”

成桂章趕緊站起來,抓住他的手,激動地說:“羅将軍!”

蜘蛛山以南的山谷,烈日當空,萬裏無雲,遠處的山谷不時傳來隆隆的槍炮聲。常戈和羅正平站在一間石屋門前,擡擔架和扛彈藥箱的民兵民工不時地從跟前經過。這會兒看見馮滔和高哲從遠處走來,趕緊迎上前去。兩人馬上立正敬禮,馮滔還說:“報告首長,一營完成了阻擊任務,現在歸隊。”

常戈和羅正平也馬上還禮,握住了他倆的手。“同志們,辛苦了!辛苦了!”

“沒什麽?”馮滔此時眼窩深陷,顴骨突起,“耽誤了好幾天,讓首長牽挂了。”

“哎,别這麽說,你們在南線這回可立了大功。”常戈神情很激動,“二位,你們知道你們在胡家窩襲擊的是什麽目标嗎?”

馮滔沒有說話,因連日戰鬥和行軍也顯消瘦的高哲眨眨眼睛,“可能是敵人師部吧?”

“不,是敵人74軍的軍部!”常戈興奮得眼睛放光,“唐金山兼任南線第二兵團司令,74軍軍部同時也是第二兵團司令部。你們一開始就打掉了敵軍的電台,切斷了電話線路,把南線北線的敵人都吓壞了,還以爲是我軍主力向第二兵團下手了呢。”

羅正平也高興地說:“這樣,已經離開我軍伏擊圈的魯文才兵團又被你們給引回了伏擊圈。剛才兄弟部隊也攻占了葫蘆口,關閉了魯文才兵團北逃的大門。你們看,我們的主力此刻正在蜘蛛山收網呢!”

馮滔和高哲聽到這番話,不由得張大了嘴巴,臉色漲紅,露出驚喜的笑容。

藍谷縣城北面,一條公路穿過東嶽山漫長蜿蜒的山谷通向西北方的泉城。整段山谷大都比較寬敞,隻有離藍谷大約一百三十裏的葫蘆口和大約四十裏的蜘蛛山北面山谷,比較狹窄。所以,魯文才進兵藍谷的時候,特意在最狹窄的葫蘆口留下一個師,在蜘蛛山留一個加強團。解放軍在攻擊魯兵團的時候,首先攻擊葫蘆口和蜘蛛山的目的就是想關門打狗。但是,由于這兩個地方的蔣軍倚仗險要地形和野戰工事負隅頑抗,戰鬥一時僵持不下。看見撤退的通道還沒有被****堵死,于是魯文才決定放棄藍谷,經蜘蛛山、葫蘆口撤回泉城。

當北兵團大隊人馬趕到蜘蛛山的時候,迎面碰上了三三兩兩的守備團官兵。原來,就在半小時以前,****攻占了蜘蛛山據點,團長被俘。魯文才頓時眼冒金星,滿臉通紅,又是甩手,又是跺腳,“成桂章這個混蛋,誤我大事!”

此刻,魯文才很清楚,藍谷已被****占領,部隊隻有沖出蜘蛛山才有生路。于是,他命令先頭部隊務必搶占蜘蛛山北面山谷的兩側高地,掩護全軍突圍。

在魯文才強令下,蔣軍先後向蜘蛛山兩側高地發起多次沖鋒,還一度接近高地主峰,但是最終都被據守高地的解放軍打退了。

偏偏這個時候,又一個壞消息傳來,葫蘆口守備師電台剛報告****已攻進師部,電台信号就中斷了。顯然,那個守備師已經完蛋,師長下落不明。

雖然魯文才對下面官兵極力封鎖消息,但是****可不打算替他保密。很快,蜘蛛山山谷裏就回蕩起上百個共軍用傳聲筒喊話的聲音,“蔣軍官兵弟兄們,葫蘆口已被我軍占領,藍谷縣城也早就被我軍占領了,你們現在已被我軍包圍,沒有任何退路了,繼續頑抗隻能是死路一條,隻有放下武器,才是你們的唯一活路。”

一聽說葫蘆口失守,北兵團官兵頓時亂了方寸,亂了陣腳。

此時的蜘蛛山,幾萬人的部隊擁擠在山谷裏,一片混亂。士兵、軍馬、大炮、卡車、吉普車混雜在一起,互相堵塞。不時有一排子彈打來,一些官兵應聲倒下。幾發炮彈飛來爆炸,幾輛汽車同時被炸散,起火冒煙。

一輛三輪摩托車快速行駛着,因慌不擇路,一下子撞上前面一輛吉普車。咣當一下,摩托車連人帶車被甩出去老遠。

魯文才站在一個山坡上,望着眼前的狼狽景象,突然,轉過身,盯着身邊的季耘,氣急敗壞地說:“我有一種感覺,從一開始,我兵團的一舉一動就被人家摸得一清二楚。就是說,我身邊有共産黨的人,你給我查查,到底是誰在打我的主意?”

這時候,一陣排炮打到附近爆炸,巨大的氣浪掀起的碎石、塵土、樹枝、輪胎、槍支四下飛濺,爆炸點升騰的黑煙随即覆蓋了周圍的土地……

胡家窩村遭襲擊以後,第二兵團司令部緊急轉移到魯河縣城。這會兒,臉色蒼白的唐金山坐着圈椅,靠着八仙桌,看着坐在對面的徐勵遞給他一張打印的新聞稿,稿子的标題是《唐将軍親率直屬隊奮勇迎擊來襲共匪,共匪偷襲不成攜匪屍潰逃》。

看完新聞稿以後,唐金山把稿子還給徐勵,瞅了一圈刻有牡丹雕花的房梁和龍鳳雕花的立柱,然後對她苦笑一下,“徐小姐沒有說擊斃共匪多少,倒是說共匪偷襲不成後攜帶斃命同夥的屍首倉皇敗逃。唔,這其實嘛,就是在說我唐金山這次戰鬥一無所獲。哎喲,這個春秋筆法玩的,真是有水平啊。不過,這也總比吹噓消滅人家多少人要誠實一點。”

徐勵笑笑,她擡眼瞅了一下大廳北牆上挂有兩隻白鶴栖息松枝的中堂畫,沒有吱聲。

這時候,陳書香夾着公文包走進來,掏出一張電報稿遞給唐金山,上面赫然寫着——

“唐弟鈞鑒:北兵團在蜘蛛山陷入****包圍,命你部火速增援解圍。陳墨山。”

唐金山看完這個電報後,把電報扔在桌上,刷地站起來,嘴巴張得都能吞下一個皮球。

坐在旁邊的杜松、劉雁等人看過電報後,呆呆地瞅着他,一時也說不出話來。

蜘蛛山以南的山谷裏,一營宿營地,早已疲憊不堪的戰士們此時正抱着槍,倚着大樹酣睡。遠處炮聲很密集,這裏,許多戰士的鼾聲也很響。

這時,擔任警戒的小毛跑到正在熟睡的馮滔跟前,連聲喊:“營長、營長。”

“什麽事?”馮滔啪地坐起來,睜開眼睛,打個呵欠。

“有一股敵人向我們這裏來了。”

“起來!戰鬥警報!”馮滔大吼一聲,戰士們全驚醒了,紛紛從地上站起來。

馮滔和小毛來到一條土坎邊,小毛擡手一指,馮滔拿起望遠鏡一瞧,果然有一股蔣軍正向這裏跑來。

“兩邊散開,準備戰鬥。”馮滔一揮手,戰士們迅速趴到土坎上,端起槍,掏出了手榴彈。

敵人越來越近了,大約有一百來人,已經能看見他們驚惶的神色了。小毛興奮得眼睛發紅,“打吧?”

馮滔轉了轉眼珠子,“這些家夥是從蜘蛛山偷跑出來的,沒什麽戰鬥力,盡量不要開槍。”他對旁邊的葉津說,“小葉,把話筒拿來。”

小葉馬上從挎包裏掏出一個圓錐形話筒遞給馮滔,馮滔拿起話筒大聲說:“蔣軍官兵弟兄們,你們已經被包圍了,趕快放下武器,我軍優待俘虜。”

正在逃跑的敵人一聽這話,慌忙停下腳步,趴在地上胡亂放槍。

馮滔暗暗好笑,他小聲對小葉說:“告訴大家,沒有命令不許開槍。”接着他對着話筒又喊道:“弟兄們,你們看見了吧,我們在暗處,你們在明處。你們開槍對我們沒有傷害,但是我們要是開槍,你們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我們不想傷害你們,所以你們剛才能放槍。要是我們剛才先開槍,現在你們還能幹什麽呢?”

這話果然起了作用,先前那個小個子少校一擺手,他的部下立即停止了放槍。然後,小個子直起腰,試探着問:“****先生,你們到底想怎麽樣呢?”

“我們希望你們放下武器,保證優待俘虜。我們部隊裏有很多原國民黨俘虜兵,他們可以現身說法。”馮滔說着把話筒遞給旁邊一個方臉戰士,那戰士拿着話筒喊道:“弟兄們,我叫楚大餘,原是65軍187師的,俘虜以後,共産黨對我們很優待,不打不罵,不搜腰包,當官的和當兵的都一個樣。我們在這邊一點都不覺着受氣,所以大家都願意跟共産黨走。弟兄們,你們在那邊也受夠了氣,趕快過來吧。”

那個少校還不放心,“****長官先生,你們對我們這些軍官也優待嗎?”

馮滔接過話筒說:“是呀,隻要當了我軍俘虜,我們都優待。你們當軍官的,願意回家的,我們發給路費。願意參加我軍的,歡迎。一個月前,我們還釋放了三十名團長以下的軍官。少校先生,話都給你們說清楚了,想走哪條路就看你們的了。”

“你們,真的說話算數?”

“真的說話算數。”

少校低頭想了想,最後站起來,“好吧,我們放下武器,弟兄們,都起來,把槍放下。”

一百多個蔣軍官兵站起來,把槍丢在地上。戰士們圍上前,收了武器,帶他們下去了。

少校從馮滔跟前走過時,滿臉堆笑地說:“請問長官,您是不是大明星馮滔?”

“噢?”馮滔看着他,笑了,“這麽說,你以前看過我演的戲了?”

“是的,是的。”少校喜滋滋地從身上掏出筆記本和鋼筆,“能在這裏與馮先生重逢,真是太榮幸了。馮先生,請您給簽個名吧。”

馮滔爽快地接過筆記本和鋼筆,潇灑地在本子上寫了“争取進步”四個字,并簽下“馮滔”兩字。那人接過本子和筆,高興地鞠個躬,然後跟着其他俘虜走了。

梁永泉和一些戰士押解着俘虜往前走,看迎面走來一隊解放軍,就得意起來,“看見了吧,我們第一師第一營一槍沒放,就……”他忽然想到這些人是經喊話放下武器的,就故意咳嗽一下,“就、就請來了一百零八個……弟兄!”

“乖乖!”對方一邊向前走一邊轉頭朝他們直伸舌頭。

小毛走近馮滔,臉上笑眯眯的,“營長,那邊又過來一個。”

馮滔走到土坎前,拿着望遠鏡一瞅,遠處果然又跑來一個蔣軍人員,這人身材瘦小,頭戴鋼盔,握着手槍,一邊往這邊跑一邊還不時回頭看。

“看樣子,這家夥也是偷跑過來的。”站在馮滔身邊的小蔣興奮地說。

馮滔放下望遠鏡,平靜地說:“小毛,小蔣,楚大餘,你們仨去把他抓來,記住,不許開槍,還得要活的。”

“是!”三人答應一聲,就悄悄地爬到前面一個灌木叢裏,過了一會,那人走近了灌木叢。這時小毛上前給他來個掃堂腿,那人立刻被絆倒。小蔣一步上前,按住那人的手腕,奪下他的手槍。那人剛轉過身來,小毛和楚大餘端着槍對準他吼道:“不許動,你被俘了!”

這時三人都愣住了,那人鋼盔下露出一絲卷曲的劉海,臉上描着眉,擦着口紅。“唔?是個女的。”

“起來吧,少尉小姐。”小蔣注意到她肩章上扛着一道杠,“你是我們今天抓到的第一百零九個俘虜,起來,跟我們上俘虜營去。”

那人站起來,撅着嘴巴,“我不去你們的俘虜營。”

“小姐,别害怕。”小毛溫和地說,“我軍對所有俘虜都是優待的,你放心吧,我們決不會侮辱你的。”

“我說過了,我不去俘虜營。”她見佩帶手槍的馮滔走來,眨了眨眼,眼珠突然發亮,随後對馮滔敬禮。馮滔眼皮也跳了一下,随即還禮。

“看來,您是解放軍的幹部了。我是北線兵團報務員金玉淑,請你帶我去見你們的政委羅正平将軍,我有話要跟他說。”

“小姐,你是不是想請羅政委給你們女俘虜保駕呀?”小蔣有點不高興,“優待俘虜是我們的一貫政策,這不需要哪個首長來保駕,而且你又不是我們抓到的第一個女俘虜,她們都沒受到虐待,你也不會受虐待的。”

“我再說一遍,我不去俘虜營!”那女人脖子一梗,“我要見羅将軍,我有話要跟他說。”

“噢?”馮滔打量了她一眼,轉身對小葉說:“你告訴教導員,營裏的事讓他照看一下。”随後,他對小毛、小蔣擺手,“你們兩個跟我走一趟,把這個女俘虜帶到羅政委那裏。”

在去司令部的路上,碰見十幾個穿雜色土布衣服的青年女民兵端步槍押解着三十幾個俘虜,小毛忍不住問道,“這些都是你們抓的?”

女民兵們自豪的點頭,其中一個穿藍底花格子土布棉襖、留着齊耳短發的圓臉女民兵指着一個耳朵上包着布的大個子俘虜,撇撇嘴,“這家夥當了俘虜後還想逃跑,叫俺給他一槍。要不是俺手下留情,他這會兒就上閻王爺那兒當差去了。”看着眼前的三個正規軍驚訝的咂咂舌,女民兵得意的笑了。“俺們解放區的婦女個個都會打槍!”當她看清正規軍押解的是個女俘虜以後,又撇撇嘴,“稀俊的大閨女,幹啥不好,偏要當女蔣匪?”

女俘虜顯然氣壞了,撅着小嘴,沖着女民兵直翻白眼珠。

蜘蛛山附近一間石屋裏,羅正平笑着對石川、谷雨說,“剛剛得到南天竹的消息,陳墨山聽說魯文才兵團被我軍包圍,急電唐金山北上東嶽山區,一小時以前唐兵團出發了。”

“讓他來好啦,”石川豪邁地擺擺手,又指了指桌上地圖。“葫蘆口已經被我軍占領,下一步我們就收拾蜘蛛山。不要說唐金山,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救不了魯文才!”

谷雨瞅着地圖,聽着外面隆隆的炮聲,興奮得眼睛發亮,“要是唐金山來快了,我們還可以對他來個順手牽羊。”

三人一起笑了,這時,馮滔走進來報告:“羅政委,我們剛才抓個女俘虜,她說自己是魯文才兵團的報務員,要求見你。”

羅正平眼睛一亮,趕緊從桌上拿起一個公文包對馮滔揮手說:“走,我去看看。”

到了屋子外面,羅正平看見幾米遠的楊樹下站着小毛、小蔣和那個女人。幾個幹部從旁邊經過時瞅瞅那女人,笑着對小毛小蔣擺擺手,“嗬,你們還捉了女俘虜。”

那女人似乎不高興,一個勁地翻白眼珠,但沒有說話。

羅正平走近那女人,從皮包裏掏出一個金戒指,那女人也伸起左手,她小拇指上戴個金戒指。站在羅正平跟前的馮滔、小毛、小蔣吃驚地發現,兩人的戒指款式竟然一模一樣。

羅正平看着那女人,微笑着說:“請問小姐,你的戒指是在哪買的?”

“重慶大福珠寶行,”那女人也微笑着說,“先生,你的戒指也是在那家商店買的嗎?”

“不,”羅正平把戒指收進皮包,再把皮包遞給馮滔,面帶笑容地說,“我是在上海豪門珠寶店買的。”說完他把手伸給那女人,她也把手身過來,兩人的手緊緊地握一起,一起輕聲地說,“同志!”“同志!”

那女人愧疚地低下頭,“政委,魯文才發現我了,老張爲了掩護我,他、他犧牲了。”

羅正平松開手,沉默了片刻,随後安慰她,“你此時直接找我,我就估計你暴露了,所以,我沒有讓他們三個回避。你平安歸隊總是好事,而且你一個小女子可是扳倒了魯文才六萬虎狼大軍呀。”

見馮滔對他最後一句話吃驚,羅正平笑着說:“來,你們認識一下,這位是地下工作者金玉淑同志,代号北極星。這位嘛,老地下工作者,現任我軍第一師一營營長馮滔。”

金玉淑落落大方地握住了還在驚訝的馮滔的手,笑眯眯地說:“政委,我認識他,我是他的第一百零九個俘虜!”接着她又俏皮地擠擠眼睛,“這一零九号屬于軍事方面的,他從前是大明星,演戲演得真棒!俘虜了好多人呢!這方面的俘虜序号我就不知道應該排多少位喽,對吧?馮大明星。”

馮滔把皮包挂在樹杈上,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笑着說:“我在藝術舞台上大概還算個明星吧,不過跟你比,我就差遠了。在隐蔽戰線這個特殊舞台上,你才是真正的明星!就像政委說的,你一個人居然扳倒了六萬人!”

小毛伸了一下舌頭,“剛才我們隻是想抓個活俘虜,沒、沒成想撞上自己人了!”他随後拽了羅正平一下,“政委,上級一再要求我們盡可能地不要打死蔣軍官兵,盡量抓活的,是不是跟保護我地下人員有關呢?”

羅正平笑了,“有點關系,不過還是想減少人員傷亡,化敵爲友。能盡量少殺人的,何必非要多殺呢?”

金玉淑從懷裏掏出筆記本和鋼筆遞給馮滔,笑着說:“大明星,請給你的俘虜和戰友簽個名吧。”

小蔣見馮滔接過本子和筆,就打趣地說:“營長,剛才你給那個男俘虜寫的是争取進步,現在給我們的地下黨員簽名,還能再寫争取進步嗎?”

馮滔眨了眨眼睛,提筆在本子上寫了“心有靈犀”四個字,然後簽下自己的名字。

金玉淑接過本子和筆,收好以後,笑着點點頭,突然靠近馮滔,吻了馮滔一下,馮滔臉頰上頓時落下一個淡淡的口紅印,他一下子愣住了。

羅正平和小毛、小蔣也愣住了“啊?”,接着他們一起笑了,“哈哈!”

偏偏這時候,那些女民兵移交俘虜完畢回來,看見這一幕都驚呆了。那個短發圓臉女民兵偏着頭,歪着嘴,斜着眼,“喲!喲!這當了女蔣匪,真是,真是沒羞沒臊,沒皮沒臉呀,竟然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兒明打明地跟不是自個丈夫的男人啃豬頭!”

金玉淑當然聽得出來啃豬頭是一句粗俗的土話,羞得紅着臉低下頭。馮滔也慌忙背對女民兵,不敢吭氣。

小毛趕緊賠笑臉解釋,“民兵同志,别誤會。這位女同志是自己人。”

“女八路?”女民兵瞅着金玉淑臉上的口紅和鋼盔下的燙發劉海,眨了眨眼珠子,“有這麽洋氣的女八路嗎?女八路也、也不能當着大夥的面跟男人啃豬頭呀。”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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