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題不那麽簡單,”谷雨凝重的神色在馬燈燈光映襯下更加明顯。他住的這間屋子是當地山民用手工開鑿過的石闆拼接堆砌而成。所有石闆都像是經過刨床刨過的,顯得特别平整。石闆間的拼接也十分緊密,就像是粘貼在一起的。從魯河前線轉到這座由石屋組成的山村時,他對當地山民高超精細的手藝驚訝不已。現在他在這間高超精細的屋子裏也要做一件高超精細的大事。當魯文才兵團提前逃跑時,他雖然突感意外,但是想到自己并沒有暴露行蹤,還是冷靜地決定不提前出擊。經過難熬的等待以後,此時他仍然不敢懈怠。
“魯文才懷疑我們的主力不在南邊了,所以不解除他這個疑慮,即使老蔣給他施加壓力,恐怕他這回也不會從命了。目前因爲種種原因,我軍有些部隊仍未到達指定位置,這還需要他回來。因此,現在還得制造一個我軍主力仍在南邊的假象,這樣才能叫他回來。”
他随後走到牆根前,瞅着牆上地圖,若有所思,“要是我們能把南線敵人重要目标攪得亂七八糟,魯文才就會覺得我軍主力仍在南線。第一師還沒有到藍谷,他們也沒有攻擊魯兵團的任務。那、那就這樣吧,讓第一師再返回魯河,設法襲擊敵人重要目标,特别是襲擊胡家窩村,據南天竹報告,這是敵人第二兵團司令部駐地。”
月牙山,皎潔的月光靜靜地照在西山溝裏,幾個戰士端着槍趴在溝口,警惕地注視着溝外,其餘戰士抱着槍貼着帶坡度的草地躺着。幾個幹部蹲在一棵楊樹下,聽馮滔小聲說:“據梁永泉偵察,出了山溝往西北走八百米,過了西山口就能離開月牙山。可西山口有大約四五百人的敵人把守,他們還建了宿營地。一小時以後,我們準備從西山口奪路突圍,因爲是突圍,大家不要戀戰,把敵人打散打跑就趕緊開路。”
話音剛落,溝外突然響起激烈的槍聲,幹部們同時拔出手槍,瞅着溝外,戰士們也都慌忙起來,一起端槍對着外面。
“槍聲不是沖我們來的,”馮滔仔細聽着,眼睛一亮,“同志們,咱們的人來月牙山了!走,咱們上西山口給他來個前後夾擊。”
西山口,密集的火流來回飛舞,十幾頂帆布帳篷把爆炸氣流掀倒,十幾處大火熊熊燃燒,吐出滾滾濃煙。驚慌失措的蔣軍官兵倉促抵擋了幾下就亂了陣腳,就四下逃散了。
馮滔他們迎着火光大步走去,對面也有很多人走來,雙方走近時,忍不住同時歡呼起來,“安營長,是你們呀!”“馮營長,原來是你們!”
魯河縣城西北一個叫胡家窩的村子裏,唐金山指揮所設在一套磚木結構的四合院裏。這天晚上,唐金山在他前院西廂房裏正和杜松談話。
“我堅持認爲****撤退人員還在月牙山,并沒有跑掉。”唐金山坐在椅子上翹着二郎腿,燭光下他的細長身影映在牆上不停地晃動。
杜松左手托着下巴,右手放在後腰,身體靠着桌子,臉上帶着疑雲,“我們把月牙山搜了個底朝天,可就是見不着****人影。”
唐金山拿起桌上杯子喝了口水,正要說話,聽外面有人喊:“報告,”于是應了一聲,“進來。”
陳書香走進來,見了唐金山緊張地說:“剛剛得到的消息,駐月牙山部隊遭到突然襲擊,戰鬥開始不久,他們的報話機就被打壞了。”
唐金山刷地站起來,瞪着眼睛沖杜松吼道:“馬上調部隊增援月牙山!”
公路上,一輛接一輛搭載士兵、拖着大炮的十輪卡車亮着車燈疾駛。公路東邊二十多米遠的窪地裏,一營戰士們趴在茂密的灌木叢後邊,端着槍,警惕地注視着公路。
馮滔和幾個幹部蹲在一起,他的眼睛在黑夜裏閃閃發光,“師部要求我們以營連爲單位,分頭襲擊敵人的指揮所、車隊、彈藥庫、宿營地等要害目标。眼前這股敵人讓安營長他們去收拾,我們一營要襲擊南邊一個叫胡家窩的村子。據剛才梁永泉偵察,村子裏停了不少吉普車、卡車、軍馬,村頭拉了不少電話線,房頂還豎着天線,估計這是敵人一個師部。另外,村子附近周圍也都駐了很多敵人。現在我分一下工,一連幹掉師部,二連負責外層警戒并随時增援一連,三連負責阻擊外面敵人增援。記住,戰鬥一開始就要打掉敵人電台和電話線。怎麽樣,大家都有沒有困難?”
“沒有!”激動不已的幹部們一起小聲回答,興奮的眼睛在黑夜裏閃爍着火花。
胡家窩村,村頭一棵楊樹樹杈上挂了幾十根電話線,樹下有兩個蔣軍哨兵端着卡賓槍站崗。
小毛、小蔣握着匕首悄悄地從遠處爬過來,在接近哨兵時,兩人同時跳起來撲向哨兵,兩個家夥來不及反應就****倒了。随後,梁永泉帶着一班其他戰士迅速沖到樹下,揮起刺刀,“唰唰”,電話線被砍斷了。
隐蔽在附近的郭林見機會已到,興奮地一揮手,“上!”戰士們一躍而起,端槍沖進村裏。
站在村口的十幾個蔣軍哨兵見突然跑來很多人,趕緊大喝一聲:“你們是哪一部分的,站住,口令?”
梁永泉他們懶得答話,對準哨兵扣動扳機,“砰砰砰”,幾個哨兵當場被打倒,其他人胡亂開了幾槍就慌忙跑散了。有個家夥一邊跑還一邊大喊:“****來了!”
眨眼間,槍聲響遍了整個村子。解放軍分成幾路同時向胡家窩村發起沖擊,一些蔣軍官兵來不及開槍就被打倒了。
唐金山這會兒正坐在堂屋西套間一張圈椅上,翻看着四仙桌上的幾份“匪請通報”。聽見外面槍響,唐金山慌忙拿起手槍,剛走到門口,見劉雁和陳書香拎着手槍以及幾個端沖鋒槍的衛兵驚慌地跑進來,連忙問:“****來了多少人?是遊擊隊還是正規軍?”
劉雁慌慌張張地搖着頭,“黑燈瞎火的看不清楚,是共産黨正規軍來了,他們一開始就襲擊了報務組,聽、聽槍聲估計還來了不少。”
“轟隆”,幾顆手榴彈落在附近爆炸,飛過來幾塊碎片,把幾個人吓了一跳。陳書香驚恐地說:“司令官,您在這裏很危險,還是趕快撤出胡家窩吧,您一人連着萬人心,您可不能有啥閃失呀!”不等唐金山說話,她對衛兵們一擺手,“還愣着幹什麽?趕快保護司令轉移!”
兩個衛兵分别架着唐金山兩隻胳膊,唐金山半推半就地跟着他們走了。
一架偵察機正在空中盤旋,原本懶洋洋的飛行員突然瞪大了眼睛,下面飛舞着密集的火流,響着嘈雜的槍聲和爆炸聲,十幾處大火熊熊燃燒。
金堰,文達、嚴光喜、林溪、孫芸芸慌慌張張地跑進陳墨山辦公室,眼睛瞪得像天花闆上的吊燈,“陳長官,第二兵團的十幾個單位剛才同時遭到****的突然襲擊,兵團司令部的電台和電話聯系已經全部中斷!看來,****想對我第二兵團也來個太子廟式的戰鬥。”
“什麽?”剛出休息室還穿着睡衣的陳墨山倒吸一口涼氣,像觸電似的慌忙從座位上跳起來,“命令在第二兵團附近的所有部隊馬上增援第二兵團,不得有誤!”
突然,他又想起了什麽,眼睛一瞪,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魯文才這個混蛋!要不是他草木皆兵,擅自撤退,****何以如此肆無忌憚?馬上給他下死命令,北兵團立即返回藍谷,襲擊****後方。這回他要是再坐失良機,我、我親手斃了他!”
孫芸芸慌忙提筆書寫命令,平常很麻利的她此刻突然一個勁地手指頭打哆嗦,寫出來的字體也變得潦草歪斜了,不像先前那麽工整秀麗了。
葫蘆口的破廟裏,北線兵團臨時駐地,地上一堆篝火吐着火苗,魯文才和幾個軍官坐在周圍馬紮上,金玉淑進來把電報遞給他,悲哀地說:“唐司令這回怕是在劫難逃了,根據任河圩、太子廟、瑤灣等地戰鬥的教訓來看,司令部電台一旦信号中斷,最後的覆滅也就是幾個小時。”
魯文才看完電報後,臉上露出一絲微笑,“****主力在南線作戰,對我北兵團也就沒有威脅了,這下我放心了。命令,各部隊連夜返回藍谷。”
牛師長還有點疑惑,“那,那我們在藍谷發現的那些說蠻話的****?”
魯文才開心地笑了,“那是他們害怕我兵團南下救援唐金山故意玩的煙幕彈和騙局。”
深夜,北兵團大隊人馬沿着山區公路匆匆趕路,腳步聲、馬蹄聲、馬達聲以及官兵喧嘩聲混合在一起,十分嘈雜。車燈、馬燈、火把在行軍縱隊裏閃爍着亮光,一個挨着一個,在黑夜裏特别顯眼,就像是一條長長的火龍,蜿蜒在夜幕籠罩下的東嶽山的崇山峻嶺之間。
胡家窩,戰鬥還在激烈進行,一營的突然襲擊打得對手措手不及。蔣軍亂了陣勢,像受驚的鴨群,東躲西竄。
馮滔和幾個戰士站在附近的楊樹林裏,看着前面火蛇飛舞,馮滔忍不住掏出繡南天竹花瓣的手帕擦臉。
葉津從後面跑到他跟前,“營長,附近敵人正向這裏撲來。”
“唔?”馮滔一愣,瞅了瞅前面火光閃爍的村子,果斷地一咬牙,“命令全營,立即停止戰鬥,向北轉移。小葉,你去通知郭連長,叫他不要戀戰,這就撤出來。”
郭林和幾個戰士沖到一片稍微開闊的地方停了下來,他掏出手巾正在擦汗,葉津從後面跑到他跟前,“郭連長,營長讓我告訴你,馬上停止戰鬥,撤出胡家窩,向北轉移。”
郭林一愣,“停止戰鬥?敵人還沒有被全殲呢!”
“營長說了,附近敵人正向這裏撲來,我們不可戀戰——小心!”葉津沒說完就慌忙推了郭林一下,“砰”一顆子彈飛來,擦着郭林頭皮劃過。
幾個戰士對着放槍的地方一起開火,“砰砰砰”,那個打黑槍的家夥被報銷了。
十分鍾後,解放軍開始撤出胡家窩村。撤退時戰士們還故意不時回頭打槍,給敵人造成****仍在攻擊的假象,驚魂未定的敵人果然沒有随後追擊。
清晨,胡家窩村裏村外都布滿了荷槍實彈的蔣軍士兵,一些地方還在着火,冒着青煙,不少房屋牆上還留着彈孔。
唐金山臉色鐵青,眼睛噴火,面對一群呆若木雞的軍官,惡狠狠地訓斥道:“你們是怎麽搞的,叫人家打了一夜還不知道人家長什麽模樣,還讓人家大搖大擺地跑了!”
陳書香見地上有塊毛巾,就彎腰拾起來,隻見上面印着一個紅五角星。她把毛巾遞給劉雁。劉雁再把毛巾遞給唐金山,悄聲說:“司令官,****丢下的手巾。”
唐金山奪過毛巾,狠狠地把毛巾扔到地上,沖劉雁吼道:“你叫那個姓徐的小娘們寫篇報道,就說唐金山親率司令部直屬隊大戰來犯****,繳獲****破毛巾一條!”
這時,陳書香發現徐勵拎着照相機向這邊走來,趕緊對唐金山輕聲咳嗽一下,唐金山随後閉上了嘴巴。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