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南天竹的影子

黃昏,往西山沉下去的太陽還不肯隐退,還在想要極力地把僅剩的陽光留在世間大地上。但是黑夜已經在冷漠地開始搶占太陽的勢力範圍了。此時,大地處于朦朦胧胧的昏暗狀态。

金堰,江北行營。在陳墨山辦公室,他坐在靠近壁爐的沙發上,正在聽取坐在旁邊沙發上的蔣安邦的專題彙報。

蔣安邦從皮包裏掏出一個筆記本遞給陳墨山,“這是我們政工處的政治訓導大隊從一個投誠的共産黨縣委通訊員那裏得到的,據這人說,筆記本的主人是他們的********,去年十一月被我軍飛機炸死了。這個書記在筆記本裏把他參加共産黨江淮分局曆次會議的經過都做了記錄。鑒于這個筆記本對我軍了解****的意圖很有幫助,我就指示政工處翻印了二十份,發給我軍軍長以上的軍官。”

“很好!”陳墨山一邊翻着筆記本,一邊得意地點點頭。

“不過這一段我沒叫翻印。”蔣安邦指了一下頁碼,眼裏閃出一絲神秘的亮光。“人家都把手伸到我軍内部來了!這個羅正平不僅号召他的部下擴大對我軍策反的範圍,還洋洋得意地吹噓他正在策反我軍73軍軍長魯文才中将和江北行營參謀長文達中将。您看,他還特意向參加會議的共産黨幹部介紹魯軍長和文參謀長過去的經曆。”

陳墨山看着筆記本,臉上并沒有露出驚訝的神色。“這能說明什麽呢?共産黨挖我們牆腳并不是什麽秘密。他們拉我們的人下水和我們的人願意下水并不是一回事。”

蔣安邦嘿嘿一笑,“當然,單憑姓羅的一面之詞還不能懷疑他們二位。問題是,他倆過去的經曆太複雜了。我曾在中央黨部檔案室看見過一張出版日期是1927年4月30日的武漢國民政府官方報紙,上面登有獨立一團全體軍官署名的《獨立一團讨蔣通電》。過去我一直以爲這個通電是哪個共産黨員寫的,但是現在這個筆記本卻說是當時任該團三營營長的魯文才寫的。姓羅的還拿出當時是魯文才手下排長的谷雨作證,說谷雨親眼看見魯文才起草通電,谷雨還說他和魯文才有生死之交。”

說到這裏,蔣安邦瞅着陳墨山,狡黠地擠擠眼睛,“陳長官,姓羅的是共産黨江淮分局書記,江淮****政委,您看他會在共産黨幹部會議上故意造謠嗎?或者說這個筆記本其實就是共産黨的離間計?”

陳墨山眼睛注視着筆記本,沒有看蔣安邦,臉色依然平靜。“這不能說明什麽,當時老頭子清黨,武漢那邊好多國民黨員都罵他,武漢方面還宣布開除老頭子黨籍,下令讨伐他。噢,共産黨就是利用東征讨蔣的機會,把武漢的親共部隊拉到南昌,搞了個南昌暴動。”

“是的,武漢方面讨蔣不過是裝裝樣子,可魯文才參加南昌暴動卻是來真格的!”蔣安邦翻一下眼皮,聳一下肩膀,“暴動失敗後,魯文才的部隊被打散,他一個人跑到上海,聯絡了一幫人,繼續進行反蔣活動。1929年以後,他們的組織散夥,魯文才又一次成了光棍漢,連吃飯都沒着落。所以,姓羅的說魯文才,噢,還有那個文達,他們投奔老頭子,等于是爲了吃飯。”

“不過文達的經曆比魯文才還複雜,他原先就是紅腦殼。”蔣安邦指着筆記本,上面寫着潦草的鋼筆字——

他先入共青團,後入共産黨。他和毛主席母親文夫人還是親戚,管文夫人叫姑媽。他也參加了南昌起義,起義後他被黨先後派到湖南、四川做地下工作。1931年8月,文達因爲對他上級的一些政策持反對意見,受到上級處分。他不服處分,就離開四川到上海找******同志申訴。因爲沒找到周,他就這樣脫黨了。據羅書記說,******知道這件事以後,認爲這個處分不公平,下令撤消處分,隻是文達沒有接到這個通知。此後,他在湖南靠寫新聞通訊謀生。1936年,在脫黨五年之後,他在上海參加了國民黨。羅書記還說,魯文才在搞反蔣活動時,認識了他們幾個地下黨,文達認識的更多。後來他們投奔老蔣以後,都沒有告發那些共産黨。所以,羅書記說,就憑他們當初對共産黨講義氣,共産黨現在都應該向他們敞開大門……

這會兒,蔣安邦又從皮包裏掏出一份卷宗,遞給陳墨山,“這是那個汪靜方的供詞。”陳墨山接過來,打開,上面是工整的鋼筆行書字迹——

去年十一月在林河前線,我和另一名匪軍參謀住在谷匪的隔壁。一天夜裏,我睡不着覺,隔着牆闆,聽見羅匪走進谷匪屋子,說王先生已經和匪軍代表談妥,将在适當時機率部舉行所謂戰場起義。谷匪請羅匪轉告那個王先生,要他估計到率部起義可能有困難。如果不行,就一個人過來。即便如此,一個受老蔣信任的國民黨中将起義也能有重要影響……

此時,蔣安邦不免得意的晃着腦袋,“聯系這個筆記本,我懷疑,這個王先生是魯文才或者文達的化名。”

坐在陳墨山旁邊的嚴光喜這時候插話說,“蔣處長所言極是,如今是非常時期,這兩個人過去經曆如此複雜,共黨又一向善于對我實施多方滲透,我們不可不小心呀。”

“你的分析有道理,但是這需要證據來支持。”陳墨山把筆記本和供詞往茶幾上一丢,神色依然平靜,“在沒有其它證據之前,單憑這個筆記本和這張供詞是不能證明魯軍長和文參謀長有投敵問題的。另外,我想告訴你們,1929年10月,正是我,受老頭子委派,跑到租界找到了因爲反蔣,又被政府通緝,窮困潦倒,連吃飯都成問題的魯文才。告訴他,過去的事就算了,師生之間再鬧再争還是一家人,回來吧。于是,魯文才感激老頭子在他們落難時候拉一把,就回來了。至于文達,在參加國民黨之前,老頭子聽說了他的情況,特意宣布撤消政府對他的通緝令。”

停頓了一下,他咧嘴笑了,“你們可不要學共産黨的那個趙容喲,看人家歪歪腦袋都像反革命。直到現在,我和幾位長官聊天時,還總把他那個一夜之間延安遍地是特務的做法當作笑料。大家還說,幸虧趙容不在國民黨裏,要不然,我們幾位說老頭子的閑話叫他聽見了,那我們可都吃槍子了!噢,快開會了,我要準備開會了。”

一輛又一輛的黑色轎車亮着車燈開進金堰市,穿過甯靜的街道,開到燈火通明的行營大院跟前時,向大門口持槍的哨兵們響了一聲喇叭,随後依次開進大院。

轎車在院子裏停穩後,每輛車都走出一位穿黃呢子大衣,戴金星肩章的将軍,他們帶着随員,踏步走進大樓。

三樓西頭政工處辦公室,蔣安邦此時正在和唐金山單獨談話,他瞅着唐金山,并把一份卷宗遞給他,表情十分嚴肅。“唐軍長,據這個汪靜方交代,在你奪取林河之前,潛伏在你部的共黨南天竹向****提供了你召見張營長和于團長,準備發動新攻勢的情報。汪靜方還說,你第一次攻擊林河失敗也跟南天竹向****報信有關。請你分析一下,這個南天竹會是誰?”

唐金山吃了一驚,他眨巴了一下眼珠子,低下頭一邊翻看卷宗,一邊思考。過了一會,他把卷宗放到兩張沙發之間的茶幾上,擡起頭看着蔣安邦,“奪取林河的計劃隻有我和張營長、于團長知道,我們三個好象不會是共黨密探吧,别人又不知道計劃内容,這,這會是誰?”突然,他一拍大腿,“那個徐勵來路不明,去年十月我軍光複楚州時,她不在場。後來兩次攻擊林河,她都在場,結果****都提前探到了風聲。你看,她會不會……”

蔣安邦不高興地搖了搖頭,“徐小姐是我們中央政治學校宣傳骨幹進修班出來的,她不會有問題。”停頓了片刻,他又瞅着唐金山,“唐軍長,你召見張營長和于團長的時候,都有誰看見了?”

唐金山撓了撓後腦勺,晃晃腦袋,“他倆來的時候,軍部好多人都看見了,這、這讓我查誰呢?”他見蔣安邦面露疑色,他也不高興地撅起嘴巴,“蔣處長,我的這些部下都是久經考驗的,你這樣亂懷疑,那我軍部不就成洪洞縣了嗎?”

蔣安邦趕緊堆出笑臉,“唐軍長,你多心了。當前****對我軍實施多方滲透,我們都得多加小心啊。”他擡手看了看手表,“噢,你該開會去了。”

在二樓寬敞的會議室裏,所有的吊燈、壁燈全部打開,璀璨的燈光把屋子裏照得一片明亮。一張鋪着暗綠色呢絨台布的長桌呈東西方向放在中央。軍官們有的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交頭接耳,有的獨自坐在沙發上閉目養神,有的來回走動。

幾個軍官走進會議室,最前面的兩個軍官都是四十多歲,戴中将肩章,他們是五短身材的行營副司令長官韓林和大塊頭的副司令長官張轲。

屋子裏的軍官紛紛向他們打招呼,“韓副長官,”“張副長官,”這兩人也一邊往裏走一邊向大家擺手,“噢,你們好。”

唐金山大步走進會議室,他一邊跟人打招呼一邊往裏進。當他看見魯文才背着手,獨自一人瞅着牆上的風景畫時,就朝他走去。

“魯軍長,你好。”唐金山一開口,魯文才馬上轉過身子,見唐金山主動向他伸手,他也馬上伸手。兩人的手握在一起,随後又松開。

“魯軍長,我們有半年多沒見面了吧?”唐金山臉上帶着一絲虛假的微笑。

“是啊,我們上次見面是在去年六月陳長官主持召開的南京軍事會議上。”魯文才顯得不動聲色,“此後,老弟在南線,我在北線,一直天各一方。聽說老弟的仗打得不錯,可喜可賀呀。”

“哪裏哪裏,”唐金山貌似謙恭的話語裏透出了一絲傲氣,“唐某不過是擠了幾次牙膏,先是把共産黨從長江邊擠到淮河邊,接着把共産黨擠到了隴海路,現在又把共産黨擠到了路北。不過跟兄弟部隊相比,班門弄斧,不足挂齒。”

魯文才聽出唐金山在影射他對****作戰進展不大,他還發現鄰近幾個軍官顯然也聽出了弦外之音,一起瞅着他,臉上充滿了嘲諷之情意。他歪了歪腦袋,故意滿不在乎地說:“老弟真是勇冠三軍呐。相比之下,魯某就是無地自容了。剿共開始不久,我的一個偵察小組潛入共區想搞****情報。不料,他們一進去就被****俘虜了。****繳了他們的槍不算,還要扒我帶隊軍官腳上穿的皮鞋,說要給他們的朱德過六十大壽。那個軍官人在矮檐下,隻好讓他們扒了皮鞋。誰知****還不滿足,還要扒我們那位軍官的褲子,說要演一出脫褲子蓋臉的戲。我們那個軍官再三抗議,可還是被人家連褲子帶皮鞋一塊扒了,然後才被放回來。我一看我的軍官下身光溜溜地回來了,頓時來火了,命令73軍全體出動,無論如何都要把這個軍官的皮鞋和褲子搶回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把東西搶回來了。哎!真不好意思呀,就爲一雙皮鞋和一條褲子,我73軍竟然折騰了大半年呐!”

軍官們聽出弦外之音,忍不住撲哧笑了。魯文才一方面譏諷唐金山第一次進攻林河受挫,另一方面也在表白自己雖說沒什麽戰績,但也沒有打了敗仗被對手借機羞辱的醜聞。

唐金山頓時滿臉通紅,一時語塞。他狠狠地瞪了魯文才一眼,悻悻地轉身走了。

坐在靠西牆的長沙發上的兩個中年軍官這時在竊竊私語,小眼睛的83軍中将軍長黃天峽在跟大耳朵的25軍中将軍長李伯濤解釋魯軍長和唐軍長之間的陳年舊賬。

原來,魯文才是黃埔一期的,唐金山上黃埔四期的時候,魯文才還是他的區隊長。唐金山畢業後到獨立一團當排長的時候,魯文才是他的營長。在這之後,魯文才的職務一直都比唐金山高。唐金山當團長,魯文才是旅長。唐當旅長,魯是師長。唐當58師師長,魯是73軍軍長。唐當74軍副軍長時,魯已經是28集團軍總司令了。抗戰勝利後,當局裁減軍隊。28集團軍番号被撤消,幸好他還兼個73軍軍長,才沒被辦理退役。可唐金山已在抗戰勝利前夕升任74軍軍長,現在反而和魯文才平起平坐了,魯文才當然有些不服氣了。從唐金山方面來說,他認爲他一直是跟随老頭子,可魯文才有一段時間離隊了,回來後還是比他的職務高。還有,唐認爲,抗戰期間魯文才不如他打仗打得好。所以,兩個人總是這麽互不服氣。

這會兒,韓林看了看手表,大聲說:“諸位,到時間了,請大家入座吧。”

衆人剛剛落座,就聽門口有人喊:“陳長官到!”話音剛落,陳墨山大步走進來,他走到會議桌上方,軍官們馬上起立,一起向他行注目禮。陳墨山擺擺手,大家又一起坐下。

陳墨山坐上座,軍長們坐兩側,大家正襟危坐,神情嚴肅。會議正式開始前,徐勵等幾個男女記者走進來對會場進行拍照,然後,他們被警衛人員請到外間的休息室。

“各位,”陳墨山兩手拄着桌面,注視着大家,“今天召開這個會議就是爲了制定即将開始的魯河會戰的作戰方案,此戰将一舉殲滅當面的黃淮海****,加速全國戡亂大業的早日勝利。當然****也不甘心失敗,據空軍連日來的反複偵察,****最近在魯河兩岸修起多層野戰工事,防禦縱深可達幾十裏。另外,****還在西線的運河一帶架設十幾條浮橋,并有大批部隊向我西線重鎮雲城運動的迹象。顯然****是想與我對抗,企圖保住其匪區。”

說到這裏,他擺擺手,坐在他後面負責記錄的女秘書,一個粉面桃腮、被美式夾克勾勒出修長身材的年青上尉孫芸芸趕緊起身離開桌子,拎着黑色皮包走到會議桌跟前,從包裏掏出一大摞航拍照片,分發給軍官們。

陳墨山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潤潤嗓子,放下杯子接着說:“螳臂當車,自取滅亡!不管****如何頑抗,我軍都将鏟平匪禍,實現天下大治。當然,爲了萬無一失,我們還需要集思廣益,暢所欲言。各位對會戰有何高見,不妨在此直言相告。”說完開場白,他坐了下來。

坐在左邊第三位的唐金山第一個起身發言,他臉色紅潤,眼睛放光,拄着桌面的兩手不住地抖動着。“首先,我們要搞清楚一個關鍵問題,****這樣大修工事是虛張聲勢還是确實想跟我軍打一仗。根據我偵察人員潛入共區偵察到的情況來看,****的确想打這一仗。噢,這是我偵察人員偷拍的照片。”

他随即從皮包裏掏出一疊照片分發給軍官們,見衆人紛紛點頭暗自得意,然後接着說,“政治、軍事、經濟三方面的原因促使****要在魯河打一仗。政治方面,魯河縣是黃淮共區首府,一旦丢失對****影響很壞。去年10月,我軍攻占江淮共區首府楚州以後,江淮****情緒波動很大,還有人因此逃跑。所以現在****決不可能輕易放棄魯河。軍事方面,魯河地區是東嶽、天海等地共區的南大門,一旦丢失,這些地方将直接面臨我軍威脅。經濟方面,魯河平原是黃淮共區的糧倉,據共黨投誠人員供認,共黨在這裏收的公糧占整個共區的三分之一,稅收占五分之二。****自己在魯河平原種的糧食可供四十萬人吃一年。這麽一塊大肥肉,****願意随随便便地放棄嗎?”

他的這番分析引得多位軍官沖他點頭,連正在做記錄的孫芸芸也忍不住擡起頭,眨着一對亮晶晶的黑珍珠,給他送了一盤據說是用秋天菠菜簡單燒制的秋波。

此刻,他眼睛更亮了,“****現在是孤注一擲,铤而走險。而我們應該抓住有利戰機,發起強攻,聚殲****于魯河城下!具體步驟是,我軍在南線組織兩個突擊兵團由飛機掩護,坦克開道,分别從****防線兩翼同時實施突破,向魯河縣城實施向心突擊。同時,我北線部隊也組織一個突擊兵團向南推進。這樣,我三路大軍就可在魯河城北的興業鎮一帶會師,将****主力分割包圍在魯河一帶,最後将其全殲。當然,****打仗曆來是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爲此,我軍還将在西線雲城一帶部署相當數量兵力,防止****向西逃竄。”

停頓一下,他的臉上泛起得意的笑容,“這樣,****可就成了甕中之鼈。哈哈哈!”

在唐金山講話的時候,坐在他旁邊的11軍中将軍長鍾立夫一個勁地點着頭,他大約四十歲,四方臉兩邊各長一個大耳朵。

唐金山落座以後,屋子裏靜了一會。坐在左邊第一、第二位的韓林、張轲,坐在右邊第一位的文達一起瞅着唐金山,面帶微笑地點了一下頭。這時坐在他正對面的魯文才起身發言了,“兄弟對唐軍長的南北夾擊、西線封堵方案十分贊同。隻是,對兩翼包抄,向心突擊,兄弟還有不同看法。”

一直被同僚們贊許的目光捧得春風得意的唐金山一聽這話,頓時臉色一沉,他狠狠地瞪了魯文才一眼,耐着性子聽魯文才繼續慢條斯理地說下去。

“據我所知,兩翼包抄、向心突擊是二戰期間蘇俄和德國在攻擊對方時經常采用的戰法。從戰地實效來看,這也不失爲克敵制勝的法寶。但是這一戰法需要消耗大量的武器彈藥。攻擊者需要上千架飛機掌握制空權,需要上千輛坦克一路沖殺,需要上千輛裝甲車搭載步兵兵團,需要有上萬門重炮的摩托化炮兵向對手進行不間斷的火力壓制。但是目前,我們現在有這麽多的飛機、坦克、裝甲車和重炮嗎?沒有!當我們不能對****實施從空中到地面的連續立體火力壓制時,我們的突擊兵團在插入共軍縱深後,就很容易遭到****優勢兵力的包圍攻擊,任河圩戰役不就是一個慘痛的教訓嗎?”

坐在魯文才旁邊的李伯濤、黃天峽互相對視了一眼,一起面帶微笑地點了點頭。

唐金山不滿意地沖魯文才翻了一下眼皮,“那你說,我們該怎麽辦?”

魯文才微微一笑,“我們要齊頭并進、穩紮穩打,互爲犄角、步步爲營。我們在南線不要搞什麽突擊兵團插入敵縱深,而是各部隊在整個戰線上同時攻擊前進。部隊不要進得太深,每天前進二十裏左右就停下來,然後就地修工事以防****襲擊。至于北線,地形複雜,行動更需謹慎。打個比方,共區好比是個水塘,****就是水裏的魚。唐軍長主張紮進水裏逮魚,那樣可能抓不着魚還可能被魚咬一口。我的意思是一步一步地把水抽掉,讓****最後完全暴露出來。那時水已抽幹,還怕他興風作浪嗎?”

坐在鍾立夫旁邊的是長方臉、高顴骨的中年軍官,46軍中将軍長成桂章,他在魯文才說完之後,揮了一下手,笑眯眯地說:“魯軍長的話有道理,在我軍現有條件下不失爲一個穩妥保險的辦法。當然這個戰法并不排斥唐軍長方案中的合理部分。南北夾擊,西線封堵,再加上層層抽水,就足以制****于死地!”

衆人聽見這話紛紛點頭,連一直不動聲色、一言不發的陳墨山也露出一絲笑容,輕輕地點了點頭。

唐金山皺起了眉頭,“魯軍長的抽水戰法需要一個前提,那就是****這條魚必須老老實實地趴在水裏一動不動,乖乖地看着我們把水層層抽幹,直至束手就擒!可是,據我所知,魚類中有一種飛魚,它能躍出水面攻擊敵手或者逃生。****是什麽魚?當然是飛魚。當我軍抽水時,這條飛魚肯定會躍出水面向我攻擊,而且它的攻擊能力大得驚人!在座的誰能肯定,這種攻擊不會變成第二個任河圩呢?至于它的逃生能力,也大得驚人!去年,我軍把中原****圍得嚴嚴實實、水洩不通。可結果呢,人家還是躍出水面逃走了!”

說到這裏,他拿起桌上的一張照片揚了揚,“大家看見了吧,****爲什麽要大修多層野戰工事?還不就爲了阻撓我軍抽水嗎?我軍要抽水,就得首先拆除****設在水塘邊緣到水裏的層層障礙。拿什麽拆除呢?當然是大炮,而且這樣打同樣會消耗大量的武器彈藥,而戰果卻很小。前不久,林河會戰打了十三天,我部在前十二天消耗的武器彈藥是總消耗的百分之八十。消耗這麽大,卻是一無所獲。我們不是美國人,消耗不起呀!”

魯文才皺了皺眉頭,沒有馬上說話。孫芸芸再次擡頭,向唐金山暗送了秋天的菠菜。

休息室裏,幾張靠牆的長沙發上坐着一群穿黃呢子美式軍裝的男女随員。他們等着散會好跟各自的長官回去。但會議遲遲不散讓他們等得焦急。有的女随員掏出粉盒照着手鏡往臉上擦香粉,有的男随員靠着沙發閉目養神,有的男女随員湊在一塊圍着茶幾打起撲克牌。幾個記者閑得無聊,索性也加入撲克大戰。

陳書香見她旁邊的女少尉金玉淑的粉盒蓋子上貼了一張馮滔照片,就微笑起來,“金小姐,你也是蜂蜜嗎?”

“是的,”金玉淑二十剛出頭,身材嬌小,圓臉蛋,圓嘴巴。“雖說他失蹤有四年了,可我一直在想他。”

“喲,”正在打牌的徐勵擡頭看見劉雁和她倆坐一起,就打趣說,“你們都是蜂蜜,可真是臭味相投呀。”大家頓時哄笑起來,三個蜂蜜卻不在乎地抿着嘴。

大眼睛、長睫毛的中尉白露和細眉毛、小酒窩的少尉田小珍以及另外幾個女随員顯然不服氣,就撅着猩紅嘴,“徐小姐,實不相瞞,我們也是蜂蜜。”

會議室,軍官們此時把目光一起轉向陳墨山,聽他發話。陳墨山慢騰騰地站起來,兩手按着桌面,故意咳嗽一下,“此次會戰,我軍将采取南北夾擊,西線封堵的方針,具體方案是:12軍、46軍、73軍組成北線兵團,司令官魯文才。”

魯文才慌忙起立,雙手放平,答道:“有!”

陳墨山繼續說:“該兵團沿泉城至魯河公路南下,迅速攻占魯河。哦,巴爾高特将軍想派顧問團的三名軍官深入我軍前沿部隊,好掌握我軍剿共戰事的第一手材料。我看,就讓他們到北兵團吧。”

魯文才說聲“是!”随後他又皺了皺眉頭,“要是他們指手畫腳,那怎麽辦?”

陳墨山嘴巴一撇,“中國軍隊隻接受蔣主席指揮,美國人的話隻具有參考價值。要是你認爲你的主張比他們的建議高明,你可以不理睬他們。”

魯文才高興地說聲“是!”然後坐下了。

陳墨山接着說:“第5軍、72軍、75軍、85軍組成西線兵團,司令官魏金平。”

大下巴的魏金平随即起立,回答:“有!”

“該兵團沿雲城一帶布防,堅決堵住****向西逃竄的退路。”

魏金平說聲“是!”随後落座。

“南線各軍組成三個兵團,26軍、51軍、第一快速縱隊組成南線第一兵團,司令官馬育英。”

小眼睛的馬育英慌忙起立,“有!”

“第7軍、74軍、83軍、第六快速縱隊組成南線第2兵團,司令官唐金山。”

唐金山趕緊起立,回答:“有!”

“11軍、25軍、64軍組成南線第3兵團,司令官鍾立夫。”

鍾立夫起立回答:“有!”

陳墨山看着三人,随後說:“南線各兵團分三路向當面****發起進攻,每天前進十裏左右就停下來,然後就地修築野戰工事以防****偷襲。在渡過魯河之後,各兵團即可對魯河縣城發起總攻,争取早日與南下的北兵團會師。”

“是!”三人一起答道,然後坐下來。唐金山入座後,皺了皺眉頭,他的兩翼包抄、向心突擊方案沒有被采納。

陳墨山繼續說:“20軍、59軍、64軍、77軍部署在南線兵團後方,作爲預備隊,聽候調遣。”

“是!”四個軍長同時起立回答。

陳墨山接着說:“參謀長,作戰處長,”

文達和坐在會議桌西側座位的嚴光喜慌忙起立,“有!”

“參謀部根據今天會議精神,盡快起草作戰計劃,總部五份,各軍軍長人手一份,行動開始時間統一定在三天後即一月十二号七點整。”

文達和嚴光喜說聲“是!”坐下了。

陳墨山最後說:“諸位,此次魯河會戰,事關黨國命運前途之安危,隻許成功,不行失敗。各位要奮勇當先,争立頭功,不負總裁厚望,大家聽見了沒有?”

“聽見了。”軍官們一起站起來,齊聲回答:“願爲黨國盡忠,殺身成仁!”

位于二樓西頭的作戰室裏,幾十個參謀趴在各自的桌子上分頭描圖、畫線、敲擊打字機鍵盤,開始忙碌起來。

等會議全部内容都結束的時候,已是深夜十一點了。依照行營安排,與會人員先在金堰住一夜,白天看過南京一個慰勞團慰問****的演出後,再返回各自駐地。

軍官們走出會議室,他們的随員也拎着公文包跟在後面。女随員高跟皮鞋和男随員的圓頭皮鞋走在大理石地闆上,發出清脆又有節奏的響聲,“咚咚咚”。在走廊裏雪亮的燈光照耀下,跟着随員們的手臂擺動也來回晃蕩的美式皮包反射出一絲亮光,皮包上的橢圓形不鏽鋼按扣像鏡子似的,居然閃着人影。

劉雁、陳書香、徐勵、金玉淑、白露、田小珍走在最後頭,在走到樓梯口衛生間跟前時,白露把手裏皮包遞給徐勵,“徐小姐,替我拿下包,我要方便一下。”

衛生間門口這會隻有徐勵一個人,皮包裏裝着剛制定的作戰計劃。

黑夜,天空布滿了密密麻麻的星星,還散落一些細碎的雲彩。月亮露出半張臉,把她冷淡的目光投向大地,給冬夜更增添了一層寒氣。

魯河,龍頭鎮,穿灰色棉大衣的羅正平拎着一個美式公文包,快步往司令部大院走去,高幫厚底的圓口黑布鞋走在幹硬的土地上,沒有一絲聲響。随着他的手臂來回擺動,手上拎的皮包也來回晃蕩。他走進院子,徑直進了堂屋。

披着灰色棉大衣的石川和谷雨、常戈站在屋裏,見他進來後關上門,就齊聲問:“老羅,有情況嗎?”

羅正平沒有馬上說話,他走到亮着馬燈的八仙桌跟前,打開皮包,抽出一份文件,遞給石川,輕聲說:“這是敵人剛剛制定的魯河會戰作戰計劃。”

兩人馬上湊到馬燈跟前仔細看了起來,過了一會,谷雨擡起頭沖着羅正平打趣道:“喂,特務頭子同志,這是你手下哪一位的傑作?南天竹還是北極星,或者是你聯系的王先生?”

“什麽?你說什麽?”石川吃驚地擡起頭,瞪大眼睛瞅着谷雨,“谷雨,你怎麽可以這樣說老羅呢?”

“哎,這可不是我說的,這是毛主席說的。”谷雨得意地晃晃腦袋,“司令員,你還不知道呢。去年四月,我和政委到延安向黨中央彙報工作。在談完正事以後,主席突然問我,谷雨,你和這個特務頭子合作得怎麽樣啊?我當時也楞了,問主席怎麽這麽說老羅呢?主席就指着老羅笑着說,老羅負責江淮地區的情報工作,不就是特務頭子嗎?主席還說,國民黨的特務頭子戴笠是人見人怕,老羅作爲共産黨的特務頭子是不是也人見人怕呀?我就對主席說,老羅爲人正派,辦事公道,不僅跟我合作得很好,跟下面的幹部戰士和駐地群衆也都合得來,就是被俘的日本兵、國民黨官兵也都願意跟老羅交心。”

“行了,你就别給我戴高帽子了。”羅正平把皮包丢到桌上,趕緊擺擺手。

“我說的可是實話喲!”谷雨俏皮地擠擠眼睛,“你這特務頭子就是厲害,那些蔣軍軍長吃過了中午飯才開始坐飛機或汽車離開金堰,師長們還沒見到這個計劃,我們先見了。”

石川看完計劃,遞給谷雨,皺起了眉頭,“不好辦呐,我們預定的誘敵深入,伏擊突出冒進之敵計劃可能要泡湯。敵人現在是穩步推進,步步爲營,整個戰線上都沒有突出部,這可怎麽打呢?”

“是呀,敵情變了,我們的作戰部署也得跟着改變。怎麽改變,咱們得合計一下。”羅正平突然發現了什麽,“哎?我怎麽今天一天都沒有見到趙容同志?”

石川擺了擺手,“哦,趙容同志今天下午到天海區去了。”

“什麽?”羅正平臉色一沉,“丁億成同志到東嶽軍區指揮北線阻擊戰、于輝同志到天海軍區主持後方支前工作都是前線黨委的決定,趙容同志到天海軍區是誰的決定?”

“趙容同志說,隐藏在天海地區的反革命企圖發動武裝暴亂。他決定親自去處理。時間緊急,他來不及告辭就走了。噢,不過,他特意委托中央局的秘書小吳向我說明了原因。”

羅正平很不高興,“他說天海發生暴亂有何憑據嗎?”

石川從桌子上拿起一個文件夾,打開,遞給羅正平,“這是天海軍區保衛部門送來的通報,敵人在天海空投了許多傳單,這還附有傳單内容,上面說天海的所謂反共義士已經組成了地下軍,準備揭竿而起,敵人還号召天海老百姓都來參加地下軍。”

“哼!”羅正平把通報扔到桌子上,兩手叉起腰,來回走了幾步,“我們在江淮解放區的時候,這種傳單滿天飛,我們的戰士都拿它當擦屁股紙!”

“算了,他不在這裏,以後寫戰史也就省得提他了。”谷雨看完文件後放到桌上,轉了轉眼珠子,“既然這樣,我們就改變原定計劃,像飛魚一樣,躍出水面主動攻擊敵人。”他彎腰瞅着桌上地圖,分析着說:“北線敵人比較謹慎,況且我主力離該部較遠,不好打。西線敵人沒有攻擊任務,對我軍可能發起進攻已有戒備,也不好打。相比之下,南線敵人正躊躇滿志地準備進攻我們。這時我軍斷然出擊,就能打他一個措手不及!”

石川也低頭瞅了瞅地圖,一手敲打着桌面,一手托着下巴,“南線敵人有三個兵團,靠我們現有條件是不能将其全殲的。現在我們隻能集中力量打掉其中一個兵團。”

一直低頭沉思的谷雨這時一拍桌子,“那就先打第一兵團的26軍和第一快速縱隊。”

“什麽?”石川和羅正平吃了一驚,一起低頭瞅着地圖,然後擡頭瞅着谷雨,“你的理由是什麽?”

谷雨直起腰,臉上浮起笑容,“二兵團的74軍和三兵團的11軍在江淮戰場上跟我們都較量過,吃過我們的虧,到了魯河地區以後,一直行動謹慎。現在這兩個兵團所屬各軍彼此靠得都很近,按我們現有條件是不能一戰消滅敵軍一個兵團的,所以我們不能打二、三兵團的主意。那麽第一兵團是什麽情況呢?51軍駐守瑤灣縣縣城一帶,26軍、第一快速縱隊布防于縣城東面的太子廟一帶,兩地相距三十多公裏。特别是26軍和第一快速縱隊自内戰爆發以來,跟我們較量過幾次,一直沒吃過虧。”

石川沒有說話,默默地點了點頭。

“正因爲如此,這股敵人一直很驕橫,對我們沒什麽戒備,我們正好可以利用這一點給他一個突然襲擊!”說到這裏,谷雨眼睛放出亮光,“這些天我們一直組織部隊練習打坦克,本來是準備對付冒進突出之敵的,這下可以用到26軍頭上了。”他擡手看了看手表,“現在是六點多,從我軍陣地到太子廟,有兩個小時。兵貴神速,我建議我軍立即出發,急行軍趕到太子廟,包圍敵人,十點發起攻擊,争取快速殲滅26軍和第一快速縱隊!”

石川沒有怎麽興奮,他低頭瞅了瞅地圖,冷靜地說:“谷雨啊,26軍和第一快速縱隊是國民黨精銳,裝備好,戰鬥力強,消滅他們恐怕有些困難。我看,還是先打駐守在馬家窯一帶的59軍,該部屬于國民黨雜牌軍,裝備和戰鬥力都很差,又位于太子廟東南三十多公裏,我軍攻擊該敵,26軍是不會支援他們的,而我們要是攻擊26軍和第一快速縱隊,陳墨山會嚴令51軍、59軍和太子廟後面的77軍全力增援。我看還是保險一點好。”

“石司令說得對,還是先打59軍吧。”羅正平插話說,“太子廟一帶雖然沒有多層城防工事,但是26軍和第一快速縱隊進駐該地以後,以太子廟爲中心緊急修築了東西長十公裏的野戰工事。我軍目前還沒有攻堅經驗,攻擊強敵,要是有什麽閃失……”

谷雨低頭沉默了一會,然後攥緊拳頭捶了一下桌面,擡起頭說:“司令員、政委,你們說得都在理,困難和風險确實存在,但是我認爲這些是可以克服的。打59軍雖然風險很小,可對國民黨方面來說沒什麽震懾意義,但是我們打了26軍和第一快速縱隊,不僅對國民黨,就是對我方也會産生重要的戰略影響。當然,對于風險,我們也不可大意。”

谷雨說完話,皺起眉頭,背着手,緩步走到窗前。顯然,他要權衡利弊後才能下決定。

“唔?下雪了?”谷雨突然發現窗外飛起了細碎的雪花,他眼睛一亮,馬上轉過身,快步走到桌子前,指着地圖說:“那我們就打26軍和第一快速縱隊!”這會兒,谷雨長出了一口氣,臉上浮起笑容,“快速縱隊是******大太子******招募組建,二太子蔣緯國(國民黨裝甲兵參謀長)訓練指揮的部隊,好,我們就讓這個蔣家太子苦心經營的太子軍覆滅在太子廟!”說着,他狠狠地一拍桌子,旁邊的馬燈顫了一下,燈罩裏的火苗也跟着忽閃忽閃的。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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