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山頭上裏三層外三層,墳墓倒是不少,不過鬼,倒是隻有秦月一個,秦月一直在這兒待到太陽落山,月亮升起,這才從墓碑後面出來。
銀白的月光落在半透明的身上,似乎有什麽東西鑽進身體之中,秦月感覺自己的身體似乎變得凝實了幾分,就連因爲不肯回到墳墓中而導緻被陽氣所傷的精神似乎都好了許多。
秦月低下頭,朝着自己伸出的雙手看了過去,絲絲縷縷有如實質的光芒沒入她的手心之中。
那并不是幻覺。
秦月擡頭,朝着天上的一輪圓月看去。
這莫非就是傳說中的日月精華?????
秦月覺得自己的猜測很靠譜,隻是不知道原主到底是個什麽路數,死後魂魄沒入地府不說,甚至可以自己修行。
她可不認爲是個鬼就有原主這樣的本事,沒見周圍這麽多墳墓隻有原主這麽一個鬼物存在?
隻是可惜秦月并沒有原主的記憶,也不知道她到底爲何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想不清楚的事情秦月向來懶得去糾結,身子飄飄蕩蕩地朝山下飄去,她要去尋找正英師傅他們。
義莊這樣停放屍體的地方自然不會建在小鎮之中。
活人和死人之間,自有其界限,生不擾死,死不擾生,天道自有其規則,若是混在一起,倒是亂了陰陽。
眼下這世道,并不是什麽太平光景,義莊停放的屍體不少,那樣濃郁的陰氣,哪怕隔着老遠,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作爲一個鬼,還是一個明顯有些道行的鬼,順風飄着走這樣的小事情,自然不在話下,秦月一路輕飄飄地飄下了山,臉不紅,氣不喘,悠閑極了。
遠遠的,秦月看到離着鎮子有一段距離的那處房子上籠罩的極其濃郁的陰氣,她立即便明白了,那地方怕就是正英師傅所說的義莊。
猶豫了片刻,秦月朝着義莊飄了過去。
義莊占地面積非常大,除了一個不大的院子之外,便隻有一個大的過分的屋子了。
想來也是,義莊這樣的地方,自然不會像是普通人家一樣有各種堂屋正房偏房這樣的東西存在,畢竟,這裏是存放屍體的地方,難道屍體還要區分個高低貴賤,然後按照各自的身份分别放在不同的屋子裏?
這樣的事情,想想也是不可能的。
義莊的庭院有些破舊,角落裏雜草叢生,一條布滿灰塵的青石闆路直直得通向義莊的大門。
屋檐下挂着着幾個慘白的燈籠,燈籠上用黑筆寫着大大的義字,這幾個燈籠看起來倒像是新的,墨迹似乎還未幹透,也不知道是誰挂上去的。
義莊裏沒有電燈這種奢侈的東西存在,也不會有誰想不開往義莊拉電線,難道屍體還要燈不成?
燈籠裏點着蠟燭,昏暗的光芒勉勉強強照亮燈籠下面小小的一片地方,一陣風吹過,燈籠随風擺動,那些光芒也晃動了起來。
秦月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窗戶邊兒上,蠟燭的光芒透過她的身體照在地上,沒有留下一絲的影子。
鬼,是沒有影子的。
察覺到屋子裏面有人,秦月并不敢貿然進去,借着風聲,輕輕地将窗戶推開了一條細細的縫隙。
正英師傅似乎察覺到了什麽,轉過頭朝這邊看了過來。
什麽都沒有,正英師傅皺眉,沒有放在心上,轉頭看着兩個徒弟拿回來的香。
“人最怕三長兩短,香最忌兩短一長。家門出此香,必定有人喪。”
文才愣了愣,傻乎乎地問道:“師傅,你是說任老爺家裏會出事?”
正英師傅狠狠地瞪了文才一眼,沒好氣地說道:“不然你以爲呢?難道是這兒麽?”
文才頭一縮,不敢在吭聲了。
秋生有些着急了,急急忙忙地開口:“那任老爺的女兒婷婷會不會有危險?”
不等正英師傅說什麽,秋生繼續說道:“姓任的都會有危險那婷婷……”
說到這兒,文才擡起頭,看向秋生,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卻被秋生打斷了:“你可是說過事不關己己不勞心。”
聽到秋生如此說,文才立刻便急了:“那怎麽一樣,救自己心上人一命,可比什麽都重要。”
秋生切了一聲,指着文才說道:“公平競争,不許耍詐。”
文才點頭答應。
師兄弟二人在這邊鬧着,正英師傅卻在思考如何救下任老爺一家。
師兄弟兩人一左一右現在師傅身邊,央求自家師傅:“師傅,您快想想辦法。”
正英師傅沒好氣地瞪了兩個徒弟一眼,說道:“我早就想過辦法了,隻是屍體似乎有些不對勁兒。”
秋生文才聞言,兩人一起推開了棺材蓋,朝棺材裏面的屍體看了過去。
棺材蓋打開的瞬間,秦月便聞到了一股熟悉的惡臭撲鼻而來,她忍不住悶哼了一聲,誰知道這細微的聲音卻驚動了屋子裏面的正英師傅,他身子一扭,飛快地閃到窗邊,一把将露出一條小縫隙的窗戶推開。
屋外寂靜無聲,剛剛出現的那聲驚呼之聲像是幻覺一般。
正英師傅皺眉,目光在不大的院子上轉了一圈,并未發現什麽不妥之處。
義莊的陰氣太重,就算有什麽東西存在,被這陰氣一遮掩,就算是正英師傅這樣的道行,也是看不出來的。
正英師傅被兩個徒弟的叫聲引了回去,秦月臉色發白,從牆角的陰影出現出了身形。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剛剛爲什麽會躲。
明明她曾經是他的徒弟不是麽?爲什麽,她要躲着他?
秦月不知道,再次看到正英師傅和秋生文才三人,心底的那種不安更加的濃郁了。
他們三個人比她所認識的,要年輕了許多,這是不是代表着,她所進入的這個世界的時間,與她曾經進入的那個世界并不相同?
他們還沒有去過騰騰鎮,還沒有遇到過懷着孕的她,他們沒有一起去收服惡嬰,惡嬰也沒有進入她的身體,成爲她的孩子。
秦安,秦安,秦安……
她的孩子,是不是還沒有來到這個世界上?
時間真是奇妙的東西,明明是相同的世界,她卻見不到自己最在意的人。
秦月的心已經亂了,茫然地站在那裏,腦子裏各種紛亂的思緒糾結成一團,怎麽也捋不出頭緒。
在那個時間段裏,秦月沒有看到有現在的這個她跟在正英師傅身邊。
也許是因爲任務失敗脫離了這個世界,也許是因爲她不小心死了,也許是其他的什麽原因。
過去的秦月沒有見過未來的秦月。
這也就代表着,她,不可能再見到秦安了。
想到這一點,秦月心裏一陣陣的疼。
經曆了這麽多的世界,那是唯一一個讓她如此挂念的人,可是她卻再也見不到她了。
鬼會有感覺麽?鬼會流眼淚麽?
秦月不知道,她很難過,很痛苦,眼前的一切似乎都變得模糊了起來,意識有些飄忽,恍惚間,她似乎看到有灰色的霧氣侵入她的身體之中。
屋内,正英師傅正在開壇做法。
任老太爺的屍體已經發生了屍變,他變成僵屍已經是毫無疑問的事情,現在最好的做法是在他未曾完全轉化之前将他的屍體燒掉。
沒了屍體,自然也不會有僵屍。
隻是任老爺不肯将自己老爹燒了,正英師傅隻能想其他的辦法。
“用墨鬥将棺材全部彈上,不要遺漏一處。”
正英師傅囑咐兩個徒弟,用這方法,封了棺木,任憑任老太爺再厲害,也出不了這棺材,等選好墓穴,将任老太爺埋了,在開壇做法,利用天地正氣,慢慢地也就将他這屍氣磨去,到時候任老太爺慢慢地也就變成了普通的屍體,再往後屍體腐了爛了,就算想變僵屍也不成了。
正英師傅預想的很美好,可是他這兩個徒弟實在有些不靠譜了些,棺材面倒是彈滿了,可偏偏這棺材底卻給忘記得一幹二淨。
兩人就這麽丢下幹了一半兒的活計,打打鬧鬧地跑了出去,慌亂間,秋生不小心用掃帚打中了正英師傅的頭,這下子,他也知道自己闖了禍,吓得不敢在待在義莊,急急忙忙朝外面跑。
文才急忙跑過去挽留秋生:“秋生,天這麽晚了,你現在回去,怕是會遇到鬼哦。”
秋生朝義莊内看了一眼,看到正英師傅的身影,吓得他又把頭縮了回來,頭搖的像是撥浪鼓似的。
“和師傅比起來,我甯願自己遇到鬼。”
說着不等文才在阻攔,跨上自行車便走。
文才攔不住他,也沒什麽辦法,轉身想往回走,一陣風從他身邊刮過,文才隻覺得身上一涼,露在外面的皮膚上泛起一層細密的小疙瘩。
“真邪門兒。”文才咕哝了一聲,眼見自家師傅往屋裏面走,文才怪叫一聲,連滾帶爬地朝正英師傅跑去。
不遠處飄在樹梢上的秦月看到這一幕,噗嗤一聲笑了起來,心頭的那絲郁氣消散掉不少。
事已至此,想再多也是無用,怪隻怪她和秦安之間母子情緣太薄。
正英師傅和鹧姑的人品她是相信的,她死之後他們二人定然不會虧待秦安,他們定然會将他照顧的極好。
知道秦安在未來沒有她存在的時間裏會活的很好,這就已經足夠了。
整理好自己的情緒,見秋生騎車已經走遠,秦月急忙跟了過去。
畢竟當初秦月和秋生之間發生過什麽,雖未挑明,不過确實有那麽點暧昧的感情存在,如今又進入這個世界,面對的是還未遇見她的秋生,秦月的感覺有些複雜。
這種我認識你,你卻不認識我感覺實在有些不太美妙。
秦月飛過樹梢,輕飄飄地落在秋生的後座上。
鬼魂的身體沒有一絲重量,秋生自然感覺不到什麽,隻是覺得背後有點涼,秋生渾不在意,絲毫不知道自己的自行車上已經多了一個不屬于人的其他物種。
鑒于之前突然出聲吓跑了秋生,秦月沒敢貿然開口,要是再吓到人,可就不太妙了。
晚風徐徐,白天的燥熱被吹散得一幹二淨,秋生哼着不成調的小曲兒,朝着自己家趕去。
幸虧他夠聰明,要是他現在還待在義莊裏,哪裏能有現在舒服?
正騎着車,秋生突然感覺到自己腰上一涼,似乎有什麽東西撫上了自己的腰部,他僵硬地低下頭,看到自己腰上多出來的一條不屬于自己的胳膊,秋生吓得不輕,隻覺得渾身的寒毛全都豎了起來。
凸(>皿<)凸
文才你個烏鴉嘴,他真的遇見鬼了啊啊啊啊啊!!!!!!
秋生怪叫一聲,身子一軟,騎着車子歪歪扭扭地朝着不遠處的樹撞了過去。
秦月飄了起來,面無表情地看着暈倒在地的秋生。
她依稀記得,秋生的膽子似乎沒有這麽小,當初他和文才兩人裝扮成僵屍混入騰騰鎮,可沒有表現的像現在這麽不中用。
秦月卻不知道,現在的秋生才跟了正英師傅沒多久,還是個半調子,這麽深更半夜腰上突然出現條胳膊,沒把他吓死已經算是他膽子大了。
此時已經是夏末,夜裏涼皮很重,秋生要是這麽躺在地上暈一夜,明天他這條命非的去掉一大半兒不可。
總歸認識一場,今兒這事兒說起來也是她造成的,把人吓暈也就算了,這麽把人折騰掉半條命,這仇說不定便結下來了,到時候秋生将這事情去和正英師傅一說,她要獲得正英師傅的感情可就難了。
文才和秋生兩個人雖然不靠譜了些,經常做些坑師傅的事情,不過正英師傅卻是極爲護短,自己欺負徒弟可以,旁人欺負他的徒弟可是萬萬不行。
身爲鬼還是有些神通在的,弄醒一個昏過去的人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
一陣又一陣的涼風吹過,秋生冷得受不了,哆哆嗦嗦地睜開了眼睛。
好黑,好暗,好冷,他現在是在哪兒啊?
迷迷瞪瞪地從地上站了起了來,看着四周有些眼熟的環境,秋生後知後覺地想起來,自己正在騎車回家的路上。
之後發生了什麽事情?他怎麽就暈了過去?
秋生晃了晃有些昏沉沉的頭,哆嗦了一下,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
“真特麽邪門兒了,回去還是用柚子水洗個澡的好。”
扶起倒在一旁的自行車,秋生跨了上去,歪歪扭扭地朝家騎去。
秦月坐在樹梢,看着秋生遠去的背影,撇了撇嘴。
這家夥的膽子現在這麽小,從他這裏切入的計劃似乎已經不成了,現在還是去正英師傅那裏看看,說不定,她可以直接攻略正英師傅。
夜色更深了,也許因爲自己現在是鬼,秦月對黑暗多了一些天然的親近感。
慢吞吞地飄回義莊,秦月看了已經熄滅掉的白色燈籠,遲疑了片刻,朝着屋子飄了過去。
夜色已深,屋子内的兩個大活人已經睡熟了,正英師傅睡在另外隔出的小房間内,文才卻睡在堆滿了棺材的大房間内。
對比,秦月并沒有太大的感觸。
在這個時代裏,師傅的地位很高,正英師傅對待兩個徒弟已經非常不錯。
這個房間裏放着約有三十幾個棺木,整個房間顯得鬼氣森森。
秦月一眼便看到了任老太爺的棺材。
也難怪她能看到,這個房間内,數那個棺材上面的陰氣最重,加上棺材上面那縱橫交錯的紅色線條,她若是看不見才是奇怪。
秦月的目光在任老太爺的棺材上繞了一圈,便移開了目光。
棺材裏關着一個僵屍,這事兒她很清楚,畢竟她也是曾經做過僵屍的人,不過,既然正英師傅已經做了法,想必已經沒什麽大礙,那個僵屍想要作妖,也是難了。
畢竟正英師傅的本事,她還是很清楚的。
正當秦月猶豫着是不是去見見正英師傅,刷刷好感度的時候,裝着任老太爺的棺材突然動彈了一下。
秦月臉色一變,她清楚地聽見指甲刮過棺材蓋的聲音,任老太爺怕是已經徹底屍變了。
剛剛成爲僵屍的任老太爺并沒有太多理智,他聞到了棺材外面的活人氣息,憑借着本能想要沖出來,誰知道棺材上面的那些紅色的線條突然亮起了金光,任老太爺的手猛地縮了回來,推開一小半兒的棺材也落了回去。
聽到這邊的動靜,正英師傅驚醒過來,提起燈籠便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