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愧疚感幾乎将這個剛剛成年的男孩壓垮。
秦月捂着臉站在一旁,看着坐在那裏哭得撕心裂肺的男孩,原本她打算去詢問一下艾利克斯究竟知曉些什麽,不過眼下的狀況,她實在不适合上前。
發生這樣大的爆炸案,不排除恐怖襲擊的可能性,加之剛剛艾利克斯的叫嚷聲很多人都聽見了,艾利克斯被列爲重大懷疑對象,連帶着,和艾利克斯一起的這群人也成了嫌疑人。
柳敦老師到底年長一些,強自鎮定了下來,安撫着驚慌失措的學生們,她的目光落在秦月的身上,怔愣了片刻,方才想起她的名字來:“秦月,你受傷了!”
柳敦老師說着,慌亂地從随身的包裏翻出一條幹淨的手帕,快步走到了秦月的身邊,準備幫她處理一下傷口。
對于柳敦老師的好意,秦月沒有推辭,乖乖地拿開了捂着傷口的手,也不知道是否她的錯覺,剛剛還疼得厲害的傷口,此時卻沒有一點感覺,秦月沒有多想什麽。
潔白的手帕細細地擦拭掉秦月臉上的血迹,露出她光潔如玉的肌膚,柳敦老師愣住了,低頭看着秦月:“你沒有受傷?可這些血又是哪裏來的?”
柳敦老師有些不愉,隻是看到秦月那張漂亮的面孔時,聲音不由得軟了下去,輕輕地拍了拍秦月的肩膀,柳敦老師輕聲說道:“沒事了,别害怕,我們都活着不是麽?”
沒有傷口?怎麽可能?
手指在剛剛受傷的地方來回的撫摸,臉頰處光滑細膩,沒有一絲受傷的迹象,秦月的臉上浮現出些許訝異之色。
這是這具身體自帶的能力麽?
雖是如此想,秦月心底卻隐約有些不安,總覺得事情沒有這麽簡單。
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機場已經通知了fbi,他們被安保人員勒令待在這裏,等待fbi的到來。
秦月不太想和這些同學坐在一起,她需要好好整理一下原主的記憶。
在距離這些同學不遠的地方坐下,秦月閉起眼睛,細細梳理原主的記憶。
機場的三樓剛剛裝修完畢,鐵制的腳手架還未搬走,也不知道是誰碰了一下那個腳手架,看似結實的腳手架晃了晃,撞破了欄杆,朝着樓下跌落下來。
坐在座位上的秦月聽到一聲模糊地喊聲,她猛地睜開眼睛,身子下意識地往旁邊一撲。
鐵制的腳手架重重地砸在秦月剛剛坐的位置,若不是她躲得及時,她怕是要被砸成肉餅。
饒是秦月心理素質足夠強悍,這一幕也讓她覺得後怕不已,被砸死什麽的,實在太兇殘了一些。
另一邊已經吓呆了的同學這才回過神來,見到跌坐在一旁的秦月,這幾個同學朝着她跑了過來。
跑在最前面的是一個高大的金發男孩,秦月記得他的名字,似乎叫做卡特。
卡特人高腿長,眼看快要到秦月的身旁,他卻踩到了一個什麽東西,身子一個踉跄,朝着秦月栽了下來。
卡特胡亂地揮舞着手臂,右手拿着的鋼筆因爲他的動作,筆帽被甩了出去,尖尖的鋼筆尖正對着秦月的眼睛紮了下來。
秦月神情一凜,顧不得别的什麽,身子往旁邊一滾,堪堪躲開了倒下來的卡特。
卡特重重地摔倒在地上,臉被地面上的玻璃渣子劃破,鮮血瞬間流了出來。
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在地上滾了一圈的秦月露在外面的肌膚上紮進去幾片碎玻璃,她忍着疼站起來,将那幾片沾了血的碎玻璃渣扔在了地上。
大部分的同學都跑去了卡特身邊,七手八腳将他扶起來,手忙腳亂地幫他處理傷口。
柳敦老師和艾利克斯兩人跑到秦月身邊,看着秦月受傷的胳膊,兩人神情微微一變,異口同聲地問道:“你沒事吧?”
秦月搖頭,剛剛雖然驚險了一些,不過她卻沒有受到什麽大的傷害,倒是卡特,他的傷勢看起來要嚴重的多,血已經糊滿了他整張臉,幾乎看不出本來的樣子了。
泰麗和卡特是男女朋友,男友的受傷将她心底所有壓抑的恐懼憤怒全都牽引了出來,明明不是秦月的錯,她卻将怒火全都發洩到了秦月的身上。
她大步朝秦月走了過來,劈頭蓋臉地便将她罵了一通:“賤人!!卡特是來幫你,你看看你做了什麽!卡特要是有什麽事,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這接連發生的意外讓秦月的心情變得極差,泰麗的胡攪蠻纏讓秦月的心情愈加惡劣,她怒極反笑:“是他自己不小心摔倒的,我不躲開,難不成讓我在下面給他做墊背的?”
經曆了上一個世界,秦月的性格産生了些許變化,換做之前的她,或許不會和這樣一個小姑娘計較,現在的她,卻并不想忍讓。
泰麗被秦月堵得啞口無言,氣急之下伸手便想扇秦月耳光,秦月身子一矮,避開了她的動作,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膝蓋擡起,猛地朝她的腹部撞去。
泰麗臉色一白,慘叫出生,捂着肚子跪倒在地。
秦月居高臨下地看着她,眼神冷漠至極。
她這一出手,驚呆了一旁的同學們,他們看着嬌嬌小小的秦月,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柳敦老師連忙打圓場,和招呼克萊爾過來,一左一右扶起了跪在地上的泰麗。
艾利克斯看了一眼泰麗,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秦月,默默地走到了她的身邊。
秦月的臉色不太好看,剛剛發生的一切,看似偶然,可是她總覺得沒有那麽簡單,冥冥之中似乎有隻看不見的手在操縱着這一切。
秦月下得手不重,泰麗很快便緩了過來,肚子雖然有仍然有些疼痛,卻比剛剛好了很多,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站在一旁的秦月,眼神中布滿了怨毒之色。
有心想做什麽,可想到秦月剛剛露的那一手,泰麗又生生忍了下來,早晚有機會能收拾她。
秦月成功的吸引了泰麗的注意力,泰麗幾乎忘了飛機爆炸時産生的恐懼感,某種意義上來說,其實秦月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fbi來得很快,他們這一群人被帶到了警察局審訊。
艾利克斯被作爲重點關注對象,fbi的探員們反複詢問他爲什麽事先會知道飛機爆炸。
無論他們問多少遍,艾利克斯的回答始終如一:他夢見了。
夢見這樣荒謬的沒有科學依據的事情,fbi的探員明顯不信,隻不過他們已經調查過艾利克斯,他确實隻是一個普通的不能在普通的高三學生,飛機爆炸的事情并不是他做的。
不是他做的,他卻知道飛機會爆炸,并且鬧着要下飛機,難道真的隻是因爲他正巧夢到了飛機爆炸?
秦月和柳敦老師她們坐在審訊室外的長椅上面,在他們的嫌疑沒有洗清之前,他們不允許回家。
此時已經晚上九點多鍾,不知怎麽的,秦月覺得自己眼皮酸澀得厲害,她靠在冰冷的牆壁上面,閉目養神。
不遠處,一個黑人警察端着裝滿了咖啡的托盤朝着這邊走了過來,警察局的走廊很窄,一旁又放置着鐵制的座椅,使得走道更加的狹窄。
快到他們這群人跟前時,一個女警匆匆地從走道另一頭跑了過來,她似乎有急事,沒有注意到端着托盤的黑人警察,身子撞了黑人警察一下,黑人警察被她這一下子撞得重心不穩,身子一個踉跄,手裏端着的托盤一歪,那些裝滿了咖啡的杯子噼裏啪啦落了一地,香濃的咖啡流的到處都是。
黑人警察彎腰想撿這些杯子鐵制的托盤順手放在一旁,柳敦老師被濺起的咖啡燙到,站了起來,靠在椅子上的托盤一歪,倒在了秦月的的腿上面。
放在黑人警察懷裏的防狼電擊棍掉了下來,電擊棍的開關不知道怎麽打開了,呲呲冒着藍色的電光。
睡夢之中的秦月察覺到了危險,她睜開眼睛,察覺到靠在自己腿上的東西,秦月下意識地擡起了雙腿,下一刻,那個冒着電光的電擊棍掉在了地上。
萬幸的是,走廊放着的椅子雖然是鐵制的,座位卻是塑料的,坐在這裏的一行人并沒有受到什麽傷害。
黑人警察臉色有些難看,從腰裏掏出手套,将還在冒着電光的電擊棍撿起來,按了幾下開關,才将它關閉了。
咒罵了一聲奸商,黑人警察沒有搭理險些被他傷害到的衆人,撿起地上的托盤便離開了。
接二連三的意外讓秦月的臉色變得極爲難看,是她的錯覺嗎?這種種看似巧合的背後,到底隐藏着什麽?
很快,這些學生的家長全都趕到了,他們抱着幸存下來的孩子,痛哭失聲。
在這麽一群哭成一團的人裏面,孤零零一個人站在那裏的秦月顯得十分的可憐。
原身的父母早已經離婚了,兩人各自有了自己的家庭,對這個從前的女兒,那兩個人并不關心,隻是每月付給她足夠的錢後,便不在管她。
所以,哪怕得到了警察局的通知,知道這個女兒死裏逃生,他們也沒有過來接她的打算。
旁人看她可憐,秦月卻樂得自在,這麽抱成一團哭哭啼啼的樣子,她實在是做不出來。
到了晚上十一點,折騰了大半夜的fbi實在問不出什麽事情,便将他們放走了。
出了警察局,看着外面空蕩蕩的街道,秦月有些發愁,她該怎麽回去?
“你也是一個人?”
一個甜美的女聲在秦月身邊響起,秦月回頭,看到身邊站在的女孩,她眉頭微挑,看着這個金發碧眼的姑娘:“克萊爾?你怎麽沒和父母在一起?”
克萊爾不在意地聳聳肩:“我的父母不在了。”
秦月:“很抱歉。”
克萊爾笑了起來:“沒關系的,你怎麽也是一個人在這裏?”
“他們離婚了,沒人管我。”
秦月簡單地概括了自己的家庭背景。
克萊爾看着秦月的側臉,眼神微微閃動,克萊爾記得秦月,她們往日裏并沒有什麽交集,在克萊爾的記憶裏,秦月隻是個普普通通的女孩罷了,長得不出色,成績也是平平,性格内向不愛說話,在班裏如同透明人一樣的存在。
可是眼前的這個女孩卻與克萊爾記憶裏完全不同,明明還是同樣的那張臉,克萊爾卻覺得她身上有種緻命的吸引力,讓人不由自主地想靠近她。
将腦中那亂七八糟的思緒甩開,克萊爾看着秦月,發出邀請:“秦月,我家就在附近,要不然你今晚現在我那裏住一晚上?”
秦月有些意外,她和和這個克萊爾的關系似乎并沒有這麽好吧?
對方臉上的表情十分真摯,秦月也不矯情,欣然應允。
從這裏到她家裏實在有些遠了。
如同克萊爾所說的,她的家距離這裏并不遠,走路過去隻有大約十幾分鍾的路程。
克萊爾是個很健談的人,一路上幾乎都是她一個人在說,她說學校裏發生的各種瑣事,說她畢業之後的夢想,說對這次旅行的憧憬。
說到巴黎之行的時候,克萊爾突然沉默了下去,一起前去的同學,連帶她在内,隻剩下七個人,其餘的那些人都死在了爆炸之中。
克萊爾眼中有淚水湧出,無聲無息地落了下來。
她多麽希望一切都是夢,夢醒之時,他們坐在課堂上面嬉笑打鬧。
可惜,一切都是奢望罷了。
氣氛一下子沉悶了起來,兩人默默地走在黑暗的小巷之中,誰都沒有說話。
秦月見慣了生離死别,對于生死,她已經看淡了,她不知道如何安慰克萊爾。
一路沉默無言,很快便到了克萊爾的家。
克萊爾的父母早逝,不過卻給她留下了一筆存款,以及一間不大的公寓,日子雖然過得不太寬裕,不過好歹能生活下去。
克萊爾是個能幹的姑娘,小小的公寓收拾得整整齊齊。
克萊爾的情緒已經緩和了過來,看秦月站在門邊,連忙招呼她到沙發坐下,自己跑到廚房去,簡單地做了兩個三明治,端了出來。
“從下午到現在到現在都沒有吃東西,怕是餓了吧,來先吃一點墊墊肚子。”
秦月确實也餓了,她沒有客氣,道了一聲謝,便吃了起來。
克萊爾拿起另一片三明治咬了一口,她似乎想到了什麽,看着坐在旁邊的秦月,說道:“秦月,我這裏隻有一張床,今晚你隻能和我擠一擠了。”
想到兩人睡在一張床上的畫面,克萊爾覺得臉頰有些發燙,她低下頭,咬了一口三明治,囫囵地咽了下去。
大家都是女孩子,睡在一張床上也沒有什麽,秦月表示自己不在意這些。
兩人各自洗漱了一番,便上床休息去了。
一夜無夢。
日子過得很快,轉眼間,距離那場事故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
秦月再也沒有遇到過什麽奇怪的事情,當初在機場發生的那幾件事情,大約真的隻是意外。
在這段時間裏面,秦月和克萊爾的友誼迅速升溫,兩人已經成爲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學校爲死去的同學舉行了追悼會,全校人員全部參加。
因爲那場意外的發生,秦月他們班隻剩下七個同學,偌大的教室顯得空蕩蕩的。
也許是因爲忌諱着什麽,沒有人願意被調到他們班裏來,追悼會這天,大家一起去了露天的會場,見到他們到來,周圍的同學對他們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當初在機場發生的事情被報道了出來,艾利克斯說飛機會爆炸的事也被新聞播了出來。
有人羨慕他們的好運氣,有些人卻說他們冷血無情,明明知道飛機會爆炸,可卻不去救飛機上的那些人,他們這些幸存下來的人都是兇手。
秦月不知道這些人的腦回路到底怎麽長的,對這些明顯有病的言論她并不在意,可是艾利克斯,克萊爾他們卻沒有秦月這麽強大的心裏承受力。
面對同學們的指責,這些沒經曆過風浪的少男少女們幾乎無法承受。
艾利克斯除了被這些人背後指責之外,還要承受來自死難者親人的咒罵。
他們将飛機失事的罪責全部怪罪到艾利克斯的身上,隻因爲他夢到了飛機的爆炸,隻因爲他活了下來。
他們的親人死去了,這些幸存的人又憑什麽活着?
艾利克斯苦不堪言,整個人迅速地消瘦下去,若不是秦月和克萊爾在身邊開解,這個男孩怕是會被這些言論徹底壓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