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比原本打算說些什麽,隻是看着秦月平靜的面容,他終究什麽都沒有說出來。
叮咚一聲輕響,電梯門緩緩打開,二人進入電梯之中,電梯門緩緩合上,一隻手突兀地出現,阻擋了電梯的合攏。
秦月擡頭,看到是一個面生的白人警察,她也沒在意,公寓裏住了這麽多的住戶,她不可能誰都認識的。
隻是身邊的波比似乎認得這人,他糾結了一會兒,便上前一步,站到了那男人的身邊。
“先生,能否請您以後不要再打您的夫人了?這樣真的不好,更何況你們還有一個小女孩。”
秦月有些訝然,波比所說的那個家暴男原來是這個警察麽?
明明長了一張正氣十足的面孔,卻能做出這樣的事情,秦月眼中浮現出濃濃的厭惡之感。
憑借先天的身體優勢,欺淩弱小的男人都是人渣。
波比剛剛出獄,面對警察終究有些氣短,他說了半天,那男人卻充耳不聞,完全将波比當成了透明人。
波比有些難堪,還想在說些什麽,電梯門卻在這時打開了。
四樓到了。
波比沒有繼續說下去,扶着秦月從電梯裏出來,身後傳來那男人略顯陰沉的聲音:“不要多管閑事!”
秦月回頭,緩緩閉合的電梯門隻剩下一條窄窄的縫隙,她看到那男人臉上浮現出濃烈的殺氣,猩紅的眼睛裏兇光遍布。
秦月渾身發冷,□□在外的肌膚上浮現出細密的疙瘩,被關在精神病院那麽多年,秦月見過無數像這個男人一樣的瘋子。
波比察覺到秦月的懼意,輕聲安撫道:“安琪,别害怕,我會保護你的。”
從波比手心傳來的熱度讓秦月發冷的身體回暖了一些,她擡頭,朝波比露出一個笑容來:“我沒事。”
波比将秦月送回了家,他并沒有進去,隻是叮囑秦月小心一些,若是有事打他電話。
秦月臉色一直保持着笑容,直到波比想要離開時,方才說道:“波比,那個男人,你還是不要過多接觸的好。”
精神病人的思維方式和正常人不同,誰也不知道下一次招惹到他,他會做出什麽樣的事情。
波比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來:“我知道了,你不要擔心,快點進去吧,站的久了,你的腿會不舒服的。”
秦月眨眼,她怎麽感覺波比的模樣似乎變了一些,若是讓她具體說到底哪兒變了,她也說不出來,隻能愣愣地看着波比轉身大步離去。
看着波比的身影消失在樓梯拐角,秦月轉身準備進門。
一個黑發小女孩靜靜地站在門邊,秦月吓了一跳,往後退了一步,險些摔倒在地。
這個小孩什麽時候出現的?!
秦月皺眉,她剛剛沒有聽見腳步聲,這個小女孩什麽時候到這邊的?她怎麽一點都沒察覺?
忍着心裏的怪異之感,秦月半彎下腰,看着小女孩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輕聲問道:“小朋友,你怎麽自己一個人在這裏?你的父母呢?”
小女孩擡頭看她,神情陰郁,漆黑的眼珠沒有絲毫光亮,被這麽一雙眼睛盯着,秦月隻覺得渾身不舒服,她直起了身子,眉頭微微蹙起,看着面前的這個小女孩。
這個小女孩給她的感覺很不好,到底哪裏不好,她也說不出來,還想再問些什麽,小女孩卻越過她朝遠處跑去,很快便消失在樓梯拐角。
人已經跑了,秦月也沒想去追,她聳聳肩,打開房門走了進去。
房門合攏,一個纖細的身影突兀地出現在門外,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扇合攏的房門,原本平靜無波的臉上慢慢浮現出猙獰地神情。
剛剛跑遠的小女孩不知何時出現,扯着女人的衣角,黑漆漆的眼睛盯着面前緊閉的房門,似乎想要透過這扇門看到門内的人一般。
鮮血從兩人的身上湧出,很快便将兩人站立的地方鋪滿,黑紅色的血液越聚越多順着門縫朝屋内湧去。
黑色的霧氣陡然出現,阻隔了那些血液的去路,女人的臉色一變,扯着身邊的小女孩飛快地往後退,很快便沒入牆壁中。
黑色的煙霧在門外聚集成人形,它看着那兩個東西消失的地方,重重地哼了一聲。
若是它全盛時期,哪裏會讓這樣的小鬼魂逃脫?
一股無形的吸力從門内傳來,黑霧不甘地消散,從門縫之中鑽了回去。
它好不容易從鏡中世界來到現世,原本以爲可以脫離桎梏,誰曾想到卻被這樣一個女人破壞了,不但身體被毀,力量也不足全盛時期的十分之一。
這女人身上有股詭異的力量,将它封印在她的影子之中,逃不脫,殺不得,竟然比當初在鏡中世界中更加難過。
真想将她碎屍萬段,隻有她鮮血才能撫慰它受到的這些磨難。
她是它的,隻能死在它的手中,等到它力量恢複的那一日,便是她身死魂消的那一天。
洗個澡,疲乏的身體舒服了許多,秦月躺在柔軟的大床上,呆呆地看着頭頂發黃的天花闆。
白天睡得太多了,現在該睡的時候,她反倒睡不着了。
進入這個世界已經有一年多的時間了,從消滅惡魔到現在,也有大半年的時間,秦月已經習慣了現在平淡無波的生活。
她不知道自己的任務是否完成,獲得惡魔的愛,上一個惡魔被她給弄死了,恨她都來不及,更遑論愛她。
眼下,是重新尋找一個新的惡魔,還是像現在這樣,就這麽平平淡淡過下去?回歸之後在面對任務失敗的懲罰?
秦月隻想了一會兒,便放棄了繼續尋找惡魔的作死行爲。
對付上一個惡魔,她已經付出了極大的代價,失去了一條腿和一條胳膊不說,她賴以保命的巫術也失去了。
她現在這種身殘體廢的狀态,能夠平安活着已經十分不容易了。
歎了一口氣,秦月吃力地翻了個身,她現在也沒有幾年好活的了,還是不要上趕着去作死了。
睡意襲來,秦月的思緒有些混沌,眼前的世界朦朦胧胧,似乎看見有一個黑影出現在床邊。
大概,是看錯了吧。
秦月想着,徹底陷入了夢鄉之中。
黑色的人形從身上蔓延出無數的黑色線條,數不清的黑線将秦月的身軀細細密密地纏繞起來,汲取着她身上的能量。
睡夢之中的秦月感覺自己像是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不遠處的雪山突然崩塌,她來不及逃跑,被大雪嚴嚴實實地壓在了下面。
冷
刺骨的寒意從四面八方襲來,侵入四肢百骸之中,秦月覺得似乎連靈魂都被凍住了一般。
也不知過了多久,寒氣突然消失不見,睡夢中的秦月緊緊皺起的眉頭終于舒展,咕哝了兩句無意義的話,又重新睡了過去。
黑霧的身形似乎比剛剛凝視了許多,隐約可以看到它臉上的輪廓。
它就那麽靜靜地立在床邊,看着渾身泛着青白之色的女人,嘴角微微勾起,露出猙獰的笑容。
殺戮的盛宴馬上開始,你準備好了麽?
波比找了一份新工作,試用期一個星期,他這樣的假釋人員,能找到一份工作十分不易,因此他做得十分努力,希望可以通過表現,正式獲得這份工作。
因此,這幾天,波比一直沒有去找秦月,等到他抽出時間,去探望秦月的時候,卻被她的模樣吓了一跳。
秦月最近總覺得身體十分疲憊,站得久了便覺得頭昏眼花,而收銀員卻是必須久站的工作。
再一次昏倒之後,店長找到她,委婉地表達了想要辭退她的意思。
秦月沒有什麽過激反應,咖啡館并不是慈善堂,她身體本來就有殘缺,又這麽三番五次的暈倒,換了誰,也會這麽做的。
這家咖啡館的老闆确實是個難得的好人,不但給了秦月雙倍的工錢,并且表示秦月身體好了一些後,可以繼續回來上班。
秦月接受了老闆的好意,收拾了自己本就不多的東西回了家。
波比來的時候,秦月正在清理房間,她因爲身體不舒服,已經幾天沒有打掃過了,房間裏積了一層薄薄的灰塵。
打開房門,見是波比,秦月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剛準備說話,卻見波比一臉見了鬼的表情,聲音因爲吃驚而比往日裏尖細許多:“安琪,你怎麽變成這個樣子了?”
秦月的笑容僵在臉上,這人什麽意思?
吃驚過後,波比看着瘦的脫了形的秦月,臉上浮現出濃濃的心疼之色。
此時在波比的眼中,秦月和生物室裏的骷髅架子差不了多少,唯一的區别就是,她的身上還有層皮而已。
“安琪,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秦月還未曾回神,讷讷地說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波比見秦月好像根本沒察覺到自己的不妥,心裏又是心疼又是難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顫聲說道:“安琪,你瘦了。”
波比臉上的神情太過奇特,那模樣,好似她下一秒就會死了似地,他說她瘦了?哪裏瘦了?
秦月低頭,看到自己纖細的手腕,确實是瘦了許多,可也不到吓人的地步吧?
波比見秦月仍舊一副呆呆愣愣的樣子,不由得大急,也顧不别的,在屋子裏轉了一圈,竟然發現,這個屋子裏連一面鏡子都沒有。
想來也是,她身體殘缺,必定是不願意照鏡子的,波比也不多說什麽,拉着秦月便往外走。
秦月被波比拉得一個踉跄,險些摔倒,她心底升起些許惱意,這人到底怎麽回事兒?之前看着是個好的,今天到她這來發什麽瘋?
“波比,你幹什麽!”
秦月怒斥:“放開我。”
波比此時方才察覺秦月行動不便,想也不想地抱起她,大步朝外走去。
“安琪,你别生氣,我是不會害你的。”
懷中的人輕的過分,似乎一陣風就能吹走似的,波比隻覺得心痛如絞,腳下的步伐更快了幾分。
被個大男人公主抱,這還是秦月頭一次經曆,她有些着惱,掙紮了幾下,卻根本掙脫不了,想要喝罵他,想到波比曾經做過的那些事情,秦月也狠不下心來撕破臉。
和波比接觸過幾次,秦月對他多少了解一些,這人不會無緣無故做這些事情地,聯想到他看到自己時的模樣,秦月心中升起濃濃的不安。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波比将秦月抱回了家,放在了沙發上面,轉個身去房間,拿出一面鏡子放在了秦月面前。
“你自己看看。”
看到鏡子裏那骷髅樣的人時,秦月駭然大驚,幾乎握不住鏡子。
發生了什麽事情?她怎麽就變成這麽一副鬼樣子?
安琪是個瘦美人,秦月遭了難之後,比從前更加清瘦,可也遠不到變成骷髅架子的地步。
波比還在追問發生了什麽事情,可是就連秦月自己都不清楚,又哪裏能和他說個明白?
見秦月不想說,波比自顧自地腦補,短時間内瘦到這種程度,說不定是身體出了問題,或許是得了什麽病也未可知。
波比擔心秦月,要送她去醫院檢查,秦月原本想要推辭,轉念一想,便同意了,她也想知道自己到底怎麽了。
從醫院出來,秦月握着檢查結果,臉上有些許迷茫。
醫生檢查之後,告訴秦月,她的身體沒有任何問題。
沒有任何問題,短時間内卻瘦成人幹樣,别說秦月了,就連波比都無法接受這個檢查結果。
“安琪,我們換一家醫院,也許這家醫院的醫療水平不夠。”
秦月搖了搖頭,科學性的可能已經排除了,那剩下的,就是不科學的原因。
她現在這樣子,倒是像什麽東西吸食了精氣一樣,可惜她現在眼睛廢了,巫力也沒有,找出那個吸食她精氣的東西,比登天都難。
波比也沒在說話,隻是一臉擔憂地看着秦月,他原本是唯物主義者,可是最近發生的事情完全推翻了他的認知。
醫院檢查不出來,或許是因爲其它的原因?
想到這個可能,波比渾身一顫,看着秦月瘦弱得吓人的身體,心痛如絞。
将秦月一路送回家去,波比糾結了許久,終于開口勸說:“安琪,要不然,你離開這裏吧。”
波比知道自己說的事情,秦月可能不信,可他不能眼睜睜地看着秦月被害死哪怕她聽到之後會将他當作瘋子,他也要勸說她離開這裏。
波比将這些日子以來遭遇的事情全部說了出來。
在聽到波比說樓上的那間是空房間,别人都看不到他們時候,秦月瞬間便明白了。
他們果然遭遇到了不科學的事情。
秦月并沒有說自己信或不信,隻是說會考慮搬離這裏,看着波比明顯松了一口氣的樣子,秦月心裏五味陳雜。
波比是個好男人,若是她是真的安琪,怕是會接受他,可惜她不是安琪,波比的感情她注定沒有辦法回應。
波比幫秦月坐好了晚餐,兩人都是食不知味,胡亂地吃了一些,波比幫着收拾了碗筷,再三交代秦月盡快搬離,方才依依不舍地離開。
雖然知道留她一人在這裏不安全,可是他不是她的愛人,她也不會同意他留下來的。
隔着一層薄薄的門闆,波比在門外站了許久,最後拖着疲乏的身體,轉身慢慢離去。
門内,剛剛送走了波比的秦月,被突然出現在房間内的警察一腳踹到了地上。
劇痛席卷全身,那個警察一臉冷漠地看着她,手中握着的警棍滑過牆壁,發出刺耳的聲音。
“我說過,不要多管閑事,你忘記了麽?”
剛剛警察的那一腳正好踹到了她的肚子上,秦月隻覺得自己五髒六腑似乎都移了位,她嘔出一口鮮血來,疼痛讓她渾身抑制不住地顫抖起來。
沒有防身能力的秦月根本就是砧闆上的肥肉,隻能任人宰割,這個惡鬼先是吸取她的精氣,現在又出現在她面前,明顯一副要殺了她的樣子。
怎麽辦?怎麽辦?
這個惡鬼警察根本沒有給秦月思考的時間,将她硬生生從地上掐了起來。
手指收攏,秦月隻覺得自己的喉管似乎都要被掐斷一般,警棍一下一下敲擊在身上,發出悶悶的擊打聲。
秦月的掙紮越來越弱,她的面孔因爲缺氧而變得猙獰可怖。
惡鬼警察臉上露出一絲扭曲的笑容,警棍高高舉起,用力地朝着秦月的腦袋抽去,這一下他幾乎用盡了全身力氣,他似乎看到了這個女人腦漿崩裂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