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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九彎腰護住安,條件反射地抱住了腦袋。
砰——
完蛋了——
槍聲重重地炸開在耳邊,然而預料之中的痛楚并沒有降臨。她等了一會兒,反而聽到石塊墜落的聲音,緊接着,兇手口中發出痛呼,手|槍轉着圈掉在了季九腳邊。
她愣了愣,這才戰戰兢兢地擡頭,正看到那個男人捂着肚子退到了樓梯的角落,一臉驚恐地環顧四周。
他當然什麽也看不到。
而約翰終于與兇手分開一定距離,抽空回頭看向季九,面色冷靜。在窗口微弱的光線中,他灰藍色的眼睛恍如反射着月光的幽暗湖水,有種讓人鎮定下來的魔力:“帶上安先下樓,你可以做到嗎?”說到最後,他還微挑了下嘴角。
季九深吸口氣,看了眼扶着牆重新站起的兇手,點了點頭。
約翰臉上笑意更深,贊許地彎了彎眼角:“好女孩。”
季九有一瞬的怔愣,好像是心跳漏了一拍。但她很快回過神來,抱起吓呆了的安,憋着最後一口氣往樓下沖。
背後傳來悶哼和撞擊聲,出口就在眼前了,她加快腳步,直接從半層的位置跳了下來,踉跄着用身體撞開大門。
頭頂隐約響起一記槍聲,她沒有功夫細想,直接沖到馬路上,朝經過的路人大喊:“拜托了!請叫警察,有人開槍!”
大抵是見她一身狼狽,還抱着個面色慘白的小女孩,很快有人圍上來詢問情況,并安慰她不要害怕,已經沒事了。
陽光從頭頂灑落,順着發梢蔓延至腳底,人群的氣息令不住發冷的身體慢慢恢複過來,但心髒仍在狂跳。
季九站在人群中回望身後這幢大樓,樓梯間的門大開着,但無論是兇手還是約翰都沒有出現。
她看了很久,一片空白的大腦才終于有了意識,然而喉嚨裏好像一直有東西卡着,上不去也下不來。
季九大口大口地喘着氣,試圖緩解這種難受,就在這時,身邊突然響起一陣哭聲。她吓了一跳,轉頭看到安捂着眼睛放聲大哭,她試圖安撫,可是在看到那張比紙還要蒼白的臉時,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連金毛可可也隻是用濕潤的眼睛注視着安,尾巴耷拉在地,發出嗚咽一般的聲音。
警察來得很快,一群人立即從季九她們剛出來的入口沖進了樓中,另有一名穿西裝的黑人警察走到街對面,對衆人亮了一下警徽,問道:“我是警探貝爾,剛才是誰報的警?”
有人回答了他,指向季九解釋:“那個女孩說樓裏有人開槍。”
警探的目光移了過來。他正要說話,忽然有人從背後将他撥開,目不斜視地走到季九面前,打量她一番後開口道:“季小姐,很高興遇到你,再一次。”
眼前的男人也不過三十左右,但臉上的胡子令他看上去比實際年齡更成熟一些——正是盧恩·道爾在法拉盛被捕那時叫住季九的夏洛克·福爾摩斯。
警探貝爾疑惑地問他:“你們認識?”
季九目不轉睛地看着福爾摩斯,有氣無力地笑了笑:“我也是,好鄰居。”
話音剛落,一個女聲從福爾摩斯身後傳來,喬恩·華生的臉随之出現在視線中。她驚訝地看着季九,遲疑着道:“嘿,九!你還好嗎?”
同樣的東方臉孔在這時候格外令人親切,季九點點頭,感激地答道:“真慶幸我還能活着。”
福爾摩斯也跟着她點頭,搶在華生之前已噼裏啪啦地問了起來:“你連續兩次出現在兇案現場這事同樣令人吃驚。那麽,可以請你講述一下剛才發生了什麽,以及爲什麽疑似你說的持槍行兇者會在三樓的樓梯平台上昏迷不醒嗎?另外補充一句,頂樓一間公寓還發現了一具女屍,死者和你是什麽關系?”
他這一問,直接把季九問得腦袋發暈。
“我是爲了送安回家才會到這裏來的——之前我在中央公園遇到了她,她說想要回家——死者就是安的媽媽。”她還有些混亂,所以說得沒什麽條理,“但是到了之後,我們發現安的媽媽中槍倒在客廳裏,而兇手還看到我們……”
腦海中突然浮現出女人躺在血泊中的駭然模樣,鮮血染紅了她半邊臉頰,她的眼睛卻無論如何都不肯閉上。
梗在喉嚨口的酸氣頓時毫無預兆地湧上來,季九幹嘔一聲,猛地沖到樹邊,“哇”地一下全吐了出來。
她吐得實在太厲害了,眼淚鼻涕糊了一臉,到最後連隔夜飯都吐了個一幹二淨,隻剩下胃酸還在往外湧。
華生一邊給她順氣,一邊遞來一包紙巾,季九感激地接過,擦幹淨臉可憐兮兮地抽抽鼻子:“抱歉。”頓了下又繼續道,“那個人還想殺我們,我隻好抱着安往外跑,電梯一直不來,隻好走了樓梯,他就在後面追我們,我拼了命逃到外面,裏面發生了什麽我也不知道了。”
華生認真又和善地看着她,似乎能看到她眼睛的深處:“現在已經沒事了,馬庫斯會讓人送你回去的。”
季九應了聲,又像是想起什麽似地問了句:“安呢?”
“警方會先負責看護她。”福爾摩斯插話進來。
他剛剛和馬庫斯·貝爾警探聊了一番,習慣性蹙着眉看季九:“然而兇手确實被制服了,當時你們後面還有其他人嗎?”
人,肯定是沒有的。
季九無辜地搖頭。
福爾摩斯不再繼續這個問題,上前和華生交流起來。警探貝爾将季九帶到警車邊,看着她坐進車裏後,扶着車頂安撫一般對她交代了幾句:“我們需要你做一份筆錄,所以現在先去趟警局,不會耽誤你很久,之後再派人送你回家,沒問題吧?”
季九扯起嘴角,虛弱地笑了笑:“嗯。”
這一天真是糟透了。
季九從紐約警察局回到家還是下午,但她絲毫提不起勁來,連快傍晚時易蓁打電話約她吃晚飯都沒有答應。
她的低落如此明顯,易蓁忍不住問道:“小九,你今天遇到什麽事了嗎?”
季九不太想再去回憶之前發生的那一切,但自己憋着又實在難受:“我倒黴催地正好遇上兇殺案現場,有心理陰影了嘤嘤嘤!”
“我的上帝!”易蓁在電話那頭驚呼,季九幾乎能想象她震驚的表情了,“你現在回家了嗎?我今晚去陪你吧……老天我在美國四年還沒遇到過,你怎麽剛來就中獎了?!”
“嗚嗚嗚别提了,你越說我越覺得自己怎麽這麽慘啊……啊!!!”
“卧槽怎麽了你别吓我?!”
季九張了張嘴,半晌才機械地答道:“沒、沒什麽……有隻蟑螂。”
易蓁長出了口氣,她後面說了什麽季九完全沒有聽見,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從地下室出來的那道身影上。
對方依舊穿着西裝沒有打領帶,一邊沿着樓梯往上,一邊打量着這棟房子。那雙灰藍色的眼睛此時淺得近乎透明,甚至讓人覺得能看到覆蓋瞳仁的神經。
終于,他側過頭來,不疾不徐地将目光落在季九臉上,嘴角緩緩勾起:“很高興見到你回來。”
季九根本不知道易蓁在說什麽,飛快地應了幾聲就挂了電話。她目不轉睛地看着正朝她走近的透明身影,下意識往後退:“約翰?你爲什麽會在這裏?”
難道房子的結界失效了?
這不可能,香港李家的法術哪裏是那麽容易就會失效的?又不是在演電視劇?
約翰在距離她還有幾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聳聳肩:“我不知道,回過神來的時候就在這裏了。順便一說,你家不錯。”
“呃……謝謝,不過這房子是我表哥家的。”季九艱難地吞咽了一下。她不知爲何就是明白對方沒有惡意,但仍舊很警惕,“我猜你并不是特意爲了找我才來的……”
約翰指了指自己的額頭,那上面有個紅色的印子若隐若現,正是先前被季九按進血印的地方。
“好像是這個的問題。我的意思是,它告訴我你很重要,事實上我也确實無法自由離開。”他看起來有些困擾,垂頭看着季九,眼睛眯了一下,越走越近,“靈媒小姐,你可以解釋一下這是爲什麽嗎?”
突如其來的強大氣場壓得季九節節敗退,最後整個後背都貼到了牆上。她眼睜睜看着那張硬朗的臉龐在眼前放大,甚至都能分辨他睫毛卷翹的弧度了。
如果對方還能呼吸,那他的氣息現在一定擦過了她的臉頰。
可此時的季九并沒有心情在意兩人間的距離,她擡頭看着男人的下巴,有點崩潰:“我可能知道是怎麽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