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會長寺本正川站在灰白色的鍾樓下,向身旁的人詢問道:“有人看到東琴同學了嗎?”
同在學生會就職的學生們搖了搖頭。
寺本溫柔一笑,說:“還想帶她見一下我的父母。”
他的話迎來了驚歎聲:“已經可以見會長的父母了嗎?完全看不出來啊。”
寺本正川隻笑不語。他撫平了領口的褶皺,朝着教學樓的方向走去。遠遠地,他便看到了幾位女生的身影。即使同樣身穿黑色的西裝制服,東琴京香在其中也是最爲出衆的。高挑的身量與端麗的氣質,使得她能夠輕松地成爲别人的焦點。
此時此刻,她正被佐久間夏美等女生環簇在中間,幾個人正熱切地讨論着什麽。
年輕女孩的友情可真是動人啊。
寺本正川如此想着,露出了溫雅的笑容:“京香,你在這裏啊。”
聽見寺本的聲音,女孩們露出了奇怪的神情,紛紛退讓開了身體。在人群之後,正立着東琴京香與一位十六歲左右的同齡少年。
紅發異瞳,白皙的面龐上盛着恰到好處、不遠不近的笑容。改良修裁的白襯衫與黑馬甲使得他的着裝既不過于超齡的成熟與正式,又帶着少年人的閑散與青春。舉手投足之間,是粹然的貴介優雅,如同一位自路德維希二世的城堡中走來的少年紳士。
寺本的目光落在了紅發少年身上,他敏銳地發現了兩個人走的是同路線(并不是)。他文雅地問道:“這位是?”
女生們齊齊回答:“東琴的男朋友。”
一道雷劈中了寺本正川。
東琴露出思索的神情,說:“其實也不算男朋友。他是我的婚約者。”
紅發的少年目光淺淡,點了點頭。
第二道雷劈中了寺本正川。
他從石化中回過神來,神思飄忽地說:“你好,我是寺本家的長子,寺本正川。”
紅發少年點了點頭,并不回答。
看起來,他似乎連自我介紹的都沒有。
蓮沼掃一眼四周,說:“這裏人太多了。我們走吧,赤司君。”
望着兩人離去的背影,第三道雷把寺本會長劈得魂飛魄散。
“……赤、赤司?”他念了一遍:“是那個三大财閥之一的赤司家麽?”
“當然啊。”佐久間雙手交握,頭頂冒氣粉色氣泡:“别的家族會讓東琴家多看一眼麽?”
佐久間夏美滿是少女心的嗓音還在繼續傳來:“一直在猜東琴同學藏得這麽好的男朋友到底是誰,真是沒想到啊,一來便是這麽大一樁消息。……赤司家诶!”
寺本會長心情很低落。
蓮沼領着赤司走到了教學樓的天台。沒有了吵鬧不休的人群,她好像終于從窒息的環境裏獲得了一口氧氣,終于舒緩了緊皺的眉頭與冷然的面色。
赤司征十郎站在天台上眺望着學園的風景。而她則望着赤司的面頰,在心裏爲赤司打了滿分——她可是經過深思熟慮才決定讓赤司陪同自己出席校慶活動的。
如果帶其他人來的話,免不了會出其他亂七八糟的狀況:
如果帶的人是黃濑涼太——也許校長不必緻辭了,全校女生都會圍到黃濑的身邊尖叫着要求他簽名,而那家夥就會一臉享受、笑眯眯地對女生們說“不要急一個一個來”;
如果帶的人是青峰大輝——關系不錯的女生估計會一臉受驚地大喊“東琴的男朋友是黑社會組長的孩子嗎超可怕啊”,學生會會長寺本恐怕會直接報警;
如果帶的人是火神大我——那個内裏純情的家夥恐怕會受不了女生們的打趣,現場表演面紅耳赤、臉蒸雞蛋,然後光速從這裏逃跑。
隻有赤司征十郎,家境與相貌都完美到無可挑剔,絕不會讓人有半句閑話的機會;而且,隻要他本人不間歇性迸發出那種吓人的氣勢,就顯得十分安靜乖巧,極爲省心。
“辛苦你了,矮征。”她對赤司說:“那種吵吵嚷嚷的氛圍,連我都受不了。”
對于她對自己的奇怪稱呼,赤司竟然已經習慣了。
如果換做是其他人的話,連對着他說出這個稱呼的機會都沒有。
“本來以爲你不會來的。畢竟你對學校和籃球部這麽看重。”
“就算我不在,籃球部也會照常運行的。”
“這種說法,就好像是君主統治之下的軍隊一樣,好奇怪啊。”
“類似的意思吧。”
她的說法讓蓮沼感到新奇。
——統治籃球部的君王?
這可真是有意思的說法。
她注視着赤司,說道:“據說晚上還有煙火大會和話劇表演,但是我不準備參加。緻辭時間一結束,我就自由了。”
天台上的風吹着她墨色的長發,她用手指理着耳廓旁的發絲。間或露出來的手腕上,舊日的疤痕毫無掩蓋地袒露在赤司的面前。
赤司征十郎有如冰粹般的雙眸半沉。
東琴京香身上,有着他所沒有的東西。
她從來不會被家族拘束,父母的厚望也無法約束她。她始終是自由的,至少嘗試過一次以上違抗家族的行爲,譬如自殺,或者自殘。
對于赤司來說,家族是他引以爲傲且無法逃脫的東西。因爲家族的期望,他不斷地成長着,從而變爲今天完美到無法指摘的模樣。他永遠不可能如那些滿腦浪漫主義的沖動者一般,以身體來獻祭自由。
“東琴,能把你的左手給我一下嗎?”
“啊?”
蓮沼懶洋洋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左手,随即便遞了過去:“怎麽?看手相嗎?”
她的手掌白皙光潔,毫無瑕疵,正是一雙不染塵垢的、屬于名門淑女的手。纖細的指尖末端,修剪整齊的指甲被施染以吉野櫻之色。
赤司托住了她的手掌,目光卻落在疤痕斑駁的手腕上。他說:“在身體上留下了無法磨滅的痕迹,你不怕多年後的自己會爲當初的行爲感到後悔嗎?”
蓮沼内心os:不,并不會,你小子沒見過的還多呢。要是脫了衣服,她可是全身都是無法磨滅的痕迹啊。洗紋身那麽疼,她才不會去。
“已經不記得當時的情景了。”她回答:“也不知道是否害怕。”
赤司托高了她的手掌,低頭在她手腕上的疤痕處印下淺淺的親吻。
稍縱即逝、一觸便開,溫軟如同花瓣的邊緣掃過心扉。
蓮沼一驚,立刻抽回了手。
操,說好的大家你gay我les(不是)一起形婚呢。
說好的你對我不感興趣我也對你不感興趣呢。
這節奏有點危險啊。
赤司神色如常,他淡淡地說:“禮節罷了。對女士行吻手禮而已。”
蓮沼:……
你騙鬼啊!!
吻手哪有吻在這種地方的!!當她沒行過這個禮麽!!
神田優:阿嚏——
校慶緻辭結束,雲集在禮堂附近的學生們三三兩兩地散開。赤司望向教學樓下路經的人群,眉目淡然地說道:“我的任務差不多完成了吧,失陪了。”
“回京都嗎?”
赤司并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東琴京香對于他來說,并不适合。
他對優雅高貴女性的偏好,寄托着對于母親詩織的思念。他曾一度幻想過,如父親征臣一般以一位美麗溫柔的女性作爲妻子。隻可惜生長于财閥門第的他,并不适合對感情抱有幻想。而可能會成爲妻室的東琴家幺女,與他所勾勒的未來妻子的模樣全然不符。
她就像是随時會失控脫軌而出的一列車,散發着輕微的危險味道。
即使那誘人的危險氣味,如同被藏在香氛之中的鐵鏽味一樣,淺淡到令人難以察覺。
在教學樓的樓梯轉角處,他卻見到了寺本正川的身影。
——不行他收回前言東琴京香好像也有高貴優雅的一面沒錯東琴京香挺适合他的。
寺本原本擔憂的目光,在迎上赤司的瞬間,便化爲一片嚴肅。
隻是,這樣的嚴肅在對方的眼裏卻不值一提。
紅發的少年默不作聲地經過他的身旁,輕淺的一瞥,卻讓寺本的雙腿悄然軟倒。在自我都未意識到的情況下,他竟然半跪在了樓梯上。
腳步聲漸遠,赤司征十郎已經離開了。
校慶結束後,蓮沼的生活回到了正軌。
現在,是時候向最後一位發絲提供者紫原敦下手了。
[我們在a組出線打進循環賽了,會對上桐皇學園。]
[加油,火神君。]
她盤腿坐在機車的後座上,低頭在屏幕上輸着字符。
跟人怼完架的小弟們手持棒球棍從街巷的陰影中走來,接觸不穩的路燈忽明忽暗。
“什麽啊,橋之下商店最近交的錢越來越少了。他忘記了曾經向我們企求保護的模樣嗎?”
“常盤台那邊據說新來了一群和獨色派差不多的人,整天叫嚣着要做些大事呢。”
“在鄉下聚集的烏鴉能做什麽啊?以爲人人都能重塑太陽通嗎?”
滿口輕蔑言辭的大男人們,在看到機車上的少女時,瞬間齊齊切換爲乖巧熱血模式:“京——好久不見,今天的你還是如此美麗動人——有何吩咐?”
“啊?”蓮沼擡起頭,蹙眉問:“不是你們給我發短信,說請務必來橋之下麽?”
“沒,沒有啊……”
“耍我?”她蹙了眉:“我還要學習呢。那先走了。”
她收起手機打算離開。
就在此時,她卻不巧地聽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喂,京,短信是我發給你的。”匿身于陰影之中的青峰大輝走了出來。
“怪不得是陌生人的号碼。”她輕啧一聲:“原來是你。”
操,不好。
他太黑了,完全和黑夜融爲一體,根本沒有發現。
“沒記錯的話,明天就是桐皇學園的比賽吧。現在還不休息不太好吧?青峰君。”
“我不到場也沒事,反正不會輸。”青峰說。
“還真是謎一樣的自信啊。”她回答。
“和打赢籃球比賽比起來,我更對‘和你算一算賬’這件事情更感興趣一些。”
所謂的算賬,到了工口峰這裏,估計也隻有一種形式的解決方法吧。
她略頭疼地環顧四周,說:“我有十一點整的門禁,你來我家吧。”
早在聽到她的姓氏“東琴”之時,青峰就知道這家夥的家境絕非她自述那樣貧乏窮困。然而,真正接觸到她真實的生活之後,他才了解東琴京香的兩個身份之間有着何其大的反差。
外表光鮮亮麗,内裏卻透着淩亂破碎。
他竟然不小心睡到了東琴家的小姐。
真是不可思議。
不……感覺,他才是被睡的那個。
竟然覺得有些吃虧。
青峰次日的比賽時間在傍晚,于是他幹脆地留宿在了東琴家。這棟宅邸裏常年準備給黃濑的浴衣鞋襪,也适用于身材差不多的青峰大輝。
隻是半夢半醒之間,蓮沼總覺得有人在她身上拱來拱去。會這樣做的人,在她的記憶裏隻有黃濑涼太一個人。于是她把那人的腦門狠狠一怼,在睡夢之間喃喃說了聲“黃濑君别鬧我有你的女裝照”。
結果。
……唉,不說了。
第二天醒來,蓮沼腰酸背痛不說,手機裏還多了一張青峰大輝發來的照片——一張勉強可以稱之爲“正常”的照片——青峰的衣服被撩起了一半,他用牙齒銜着衣角,露出結實漂亮的腹肌來。從上到下的角度,恰好拍進了她象征性地、盤踞着紋身的手臂。
還好不是青峰大輝的女裝照,不然她會直接選擇死亡。
……這種謎一樣的争寵感是怎麽回事……
哪怕是和誠凜的比賽,也沒有讓青峰大輝提起興緻來。
他又一次幹脆地遲到了。
不過,這次比賽的結局和先前桐皇參加的比賽一樣——即使青峰大輝遲到,他們也以相當大的優勢赢下了比賽。
她該考慮下怎麽安撫手機寵物一号火神大我了——一直在球場上得勝,卻在和桐皇的比賽中铩羽而歸,那個總是鬥氣十足的家夥現在恐怕心情低落不已吧。
雖然她并不喜歡安撫别人,但安撫想要睡的男孩她還是願意的。
睡到以後就不用安撫了,就是這麽拔叼無情。
後宮開三界·渣痕遍世間·欠打·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