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前,一名野盜爲了得到所愛的女子,向妖怪們獻出了自己的靈魂。從這具集合了衆多妖怪與一顆人類之心的身體中,奈落誕生了——即使他不願承認,但事實就是如此,他是一個擁有“人之心”的半妖。
奈落對自己靈魂深處的那顆人之心感到很是不解。
爲什麽會産生“愛”這樣的情感?
爲什麽會無法舍棄“愛”?
時至今日,那顆潛藏于他靈魂深處的人之心,還會時不時提醒着他那屬于人類野盜的過往。他受制于人之心,不得不被迫着感受那顆心對人類女子的、自私的愛。
擁有完美的妖力、對感情毫無眷念、強大到不在意任何事情——這才是他所渴望成爲的模樣。
……正如雪旁姬那樣的妖。
對人類的情感毫無了解的半妖奈落,并不明白這樣的情緒該被稱作什麽。
他隻能倚着木格子窗,看着神無手中的鏡子。
——如果從人類的角度來看,那應該是被稱之爲“向往”的東西。
神無的鏡中傳來神樂的聲音。
“啊,啊,奈落他又掉在浴桶裏了,我去去就來。聽神無說,他摔得肋骨骨折了。”
鏡子的另外一邊。
蓮沼看着神樂再一次飛也似地逃離現場,說:“神樂總是讓奈落摔死在浴桶裏,不太好吧?那一位神秘莫測的人見城主,形象已經快要被破壞盡了。”
“能讓主上如此關切,是人見城主的榮幸。”
“言外之意,是我沒有關切你嗎?長谷部君。”
侍奉于一旁的青年立刻低下了頭,以滿盛歉意的聲音答道:“主上十分關切我等,并不敢有所非言。”
看着長谷部謹慎恭敬的模樣,蓮沼不由想到了神樂對奈落的态度。同爲部下,長谷部可以如此忠心,而神樂卻在向往着自由。她問:“長谷部,你有沒有思考過‘自由’之類的東西?”
“自由?”長谷部微愣,他擡起頭,問道:“我現在就是自由的。”
“受制于我,聽命于我;爲人下臣,無論如何都不算是‘自由’吧。”蓮沼翻過了一頁經書。
“這……”長谷部蹙眉思索:“我從來沒有想過,諸如‘離開主上’一類的事情。”
“哦?從來沒有考慮過離開主人嗎?”蓮沼反問。
“是的。我是爲服侍主公而降誕于此世的刀,我存在的意義即是被您使用。爲了追逐所謂‘自由’而生出逆反之心,是絕對不容許存在的事情。我會一直替主上效命,直到折斷的那一刻。”
想到壓切長谷部曾被織田信長轉贈他人,蓮沼對長谷部的态度便略軟了些。他現在如此謹小慎微、聽從主命,爲的便是不會被再一次抛棄,可以一直守在主人的身側吧?
“那你應該慶幸,我是妖。”蓮沼慢悠悠地說:“如果是普通人類,恐怕過不了幾十年,你便不能再爲其效命。你的前主公辭世之時也作詩說‘人間五十年,去事恍如夢幻;天下之内,豈有長生不滅者。’妖怪則不同,數百、數千年的壽數也不算長。”
——那麽,長谷部便可一直守護在主人的身側。
有感于她的話,長谷部的面容上有了微微的笑意。
“是的,能遇到您,實在是幸事。”
長谷部平日裏總保持着謹慎理性的模樣,但此刻他的笑容卻很是真實溫和,仿佛破開冬日寒雪的暖陽。
“喲,還蠻帥的嘛。”蓮沼學着神樂的語氣揶揄了一句。
“……”長谷部立刻不知所措地收起了笑容。
“不用那麽緊張。”蓮沼勾着他的領口,将他拖到了自己的面前。
“主上……”長谷部的神色愈發複雜,耳根紅了一片。
“你在想什麽啊?”蓮沼松開了他的領口:“隻是讓你坐近點罷了。長谷部可真是……”
“……”長谷部放在膝上的手緊緊握成了拳。
又是這樣。
每一回都這樣若有若無地戲弄着他。
也許主上享受着這樣的樂趣吧。
眼前的女人還在狀似無所謂地、假正經地翻着指尖的書頁,但她冷淡的眉目裏,藏着唯有長谷部能看出的笑意。這位本應遙不可及、高貴渺遠的殿下,此刻近在咫尺,并且正因爲他尴尬而拙劣的姿态在暗自悄笑着。
蓮沼看着長谷部複雜的面色,詢問道:“怎麽了?面色如此奇怪。”
長谷部下意識地回答:“沒有……”
一句話還未完,面前的女人又悄悄在他的面頰上親了一下。
這一次,他确确實實地聽見了她低低的、微含惡意與引誘的輕笑聲。
于是,本應死死崩緊的弦在靜默無聲之中悄然斷裂,不複存在。
長谷部攏過面前的女人,用手指擡高她假作漫不經心的面容。他迎着她散漫的視線,輕輕地在蓮沼的唇上啄了一下。
這淺嘗即止的吻,卻沒能緩解内心急待尋路而出的奇怪情感。尤其是當他看到蓮沼嘴角若有若無的笑意之時,内心的焦躁紊亂愈發得令他不安。
于是,長谷部又一次吻了自己的主人。
平日的恭謙與順伏被全部抛棄,謹小慎微的神情也不複存在。僅剩的理智在不停地敲打着他,提醒着他面前的女子是他不能冒犯的主人,可他的身體卻與理智背道而行。
他的親吻和平日恭敬順從的形象全然不符,顯得很是直接蠻橫,滿浸着壓抑已久的占有欲與掠奪欲。過去隐匿深藏起來的情感,在此刻同時噴薄而出,以吻的形式還給了他的主人。
“長谷部可真是……”
在親吻的縫隙間,蓮沼又說出了這句話。沒能說完,後半句話便被長谷部堵回了舌下。
初嘗親吻的滋味,讓長谷部不忍放開面前的女人。輾轉流連的吻,甚至讓蓮沼産生了“他是不是戀吻癖”的疑問。
長谷部終于放開了蓮沼。
他的主人滿面淡定,仿佛什麽都沒發生。而長谷部卻面染薄紅,微微地喘着氣。
他的右手攥緊又松開,神情掙紮不已,仿佛在做什麽可怕的決定。
在數十秒的寂靜後,他攬住了自己的主人。
“長谷部?”
蓮沼一聲疑問,卻倏然驚醒了如同夢遊一般的長谷部。
原本暗沉的瞳眸回複了清明,他觸電一般松開了懷中的女人,往後退了數步,說:“抱歉,主上,我…請務必要嚴懲我剛才冒犯您的舉動……”
“啊?爲什麽要懲罰你?”
長谷部站起身,幾步步下台階,跪在了雪地之中。他的膝蓋被雪水染濕,原本筆挺的身姿微微彎曲:“既然主上不懲罰我的話,那我隻能在此地長跪了。”
蓮沼一挑眉,說:“……啊,那你就跪着清醒清醒吧。想清楚了再起來。”
她并沒有挑明“想清楚”何物,但長谷部卻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
他久久地跪在雪地中,薄涼的雪使得他的脊背上泛起一片冷意。然而,未歇的雪卻不能阻隔方才所感受到的熱意。無論如何強迫自己轉移注意力,他都無法将剛才的畫面從眼前抹去。
因爲冒犯了心中不可侵犯的主人,他以跪于雪中作爲自我懲罰。但這樣的懲罰,卻沒能讓他理清自己的思緒,反而使得他心情更爲複雜。
蓮沼耐心很好,她也不多理會長谷部。本就是閑暇時間,她便繼續專注于手中的書頁。時間便在字裏行間悄然流走,日頭不知不覺西斜。最終,蓮沼聽到了長谷部起身的聲音。
“跪久了,可别損了身體。”
雖然刀劍之身并不會因爲天冷而有什麽實際性的損傷,她還是象征性地寒暄了一下。
近侍拂落了肩上的積雪,朝她走來。
蓮沼并不擡頭,淡淡問道:“想好了?”
回答她的是長谷部的擁抱。
長谷部的擁抱沒有了剛才的猶豫不決與矛盾遲疑。
他将蓮沼推倒在自己的身下,俯身撐在她的面前,如剛才所想象的那樣向着自己的主人索取親吻。
他大概對吻很是迷戀,因此無論是解開衣服還是除下佩刀之時,都在向主人索吻。偶爾他會放開蓮沼,讓她得以喘幾口氣,很快又回重新攫走她口中的氧氣。哪怕兩人最終坦誠相對,他也沉迷于親吻。
——大概真的是所謂的“戀吻癖”?
蓮沼隻覺得自己的嘴唇已經腫起來了。
這家夥真是沒完沒了。
長谷部終于放開了她,直起了身體。他肌肉勻實、線條優美的身體,如同一柄經過精心設計鍛造的名刀,每一處都顯得恰到好處、完美無比。平常嚴謹的自律在此刻全部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更爲難以捉摸的神情。
他淡紫色的眼眸似乎變得極爲暗沉,仿佛一團鸩羽色的天。萦繞于他眼中的,是先前在他身上從未見過的情愫。這好像是一個全然陌生的長谷部——完全忘卻了冷靜與理智,也不再死守着主從之别。
他分開主人的雙腿,視線卻死死鎖在了大腿内側的圓形刀紋上。在皎白的肌膚上有這樣一個風格迥異的痕迹,确實十分怪異。長谷部捏緊了她的腳腕,低聲說道:“燭台切的……”
他的手指圈得很緊,在她的腳踝上留下了淺淺的痕迹。
蓮沼蹙着眉,說道:“松手。”
長谷部應聲松開了她的腳踝,面上的神色卻愈發陰郁。他用手抵住燭台切留下刀紋的地方,慢慢說道:“主上……在一切結束之後,您可以懲罰我,哪怕将我碎掉或者折斷都無妨。”
長谷部的刀紋将燭台切的刀紋完整地覆蓋掉了。
兩個痕迹彼此交錯,顯得很是淩亂。
“意外地很強勢呢?”她喃喃說道。
因爲看到了燭台切留下的痕迹,而惱怒地用自己的刀紋蓋掉了燭台切的刀紋……幼稚裏又混雜着一絲強勢。
“主上……”長谷部擠入了她的雙腿之間,重新俯身咬住了她的唇瓣。
“一直這樣,都不能呼吸了……唔……”
略帶責備之意的話,讓青年的面容上浮現出了歉意。即使如此,他卻沒有離開主人的面頰。與此同時,他擡高了主人的雙腿,進入了她的身體。
長谷部的身體一滞,肌肉弧度漂亮的脊背微微弓起。明明是落雪紛飛的冬日,他的肌膚上卻沁出了一層薄汗。抓住主人大腿的手臂,也不由得微微抖動着。
盤桓于他腦海中的,便隻剩下隐隐綽綽的一句話。
——人間五十年,去事恍如夢幻;天下之内,豈有長生不滅者……
蓮沼輕輕擡眼,望向這個因爲青澀與僵硬而無法動作的部下,詢問道:“怎麽了?”
長谷部吻着她的面頰,近在咫尺的鼻息撲到了她的面容上:“我隻是……無法原諒自己……”
蓮沼的雙手攬上他的肩膀:“再說這樣的話,可真的要把你折斷了。”
細雪簌簌,夜色漸濃。隻能隐約聽見女人涼薄的調笑之聲。
“啊,果然,長谷部真的很……”
大概她真的不應該對壓切長谷部下手。
在白天一臉禁欲嚴肅,讓人想要一撩再撩;到了晚上就把那些因爲在白天被撩而産生的憋屈感全部釋放發洩出來的……非常可怕。
最爲可怕的,則是某一天她發現對屋的當值牌上,“侍寝”一欄下被硬生生塞進了兩個名字——壓切長谷部與燭台切光忠。
推開門看到兩個男人在等她什麽的實在是太吓人了。雖然兩位部下都身材完美,讓人難以移開視線,又各有美色風姿卓然,但她好像有些消受不起……燭台切已經足夠讓他的主人軟成春水,更别提還要同時應付其他人。
被燭台切摟着腰從背後進入,卻還要和有着戀吻癖的男人接吻,這根本應付不過來啊!!
統領北國的女王很心累,每天都不想從床上爬起來,隻想睡得昏天黑地。
這樣的放縱生活,讓神樂坐不住了。
風之使者看着頗爲精神不振的她,猶豫再三,說:“可千萬别縱○過度啊……”
蓮沼:“燭台切,把大家都請來吧。”
神樂:“哦、哦呼!”
——要是換成神樂坐在這裏,她八成也會變成這幅精神萎靡的模樣吧?!